三百三十七章 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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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複恭的臉色從看到奏疏開始就陰沉得可怕。李倚!又是這個李倚!當初在鳳翔就壞了他的事,如今擊敗李茂貞,勢力膨脹,竟然又想染指西川!
西川那塊肥肉,他楊複恭也早就想安插自己的人手了!李倚一旦進入西川,以其宗室身份和強悍軍力,還有他楊複恭什麽事?更可怕的是,鳳翔加上西川…這個李倚的勢力將膨脹到何等地步?
所以還未等昭宗讓他開口,楊複恭尖利的聲音便已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反對:“聖上!萬萬不可輕信!”他指著奏疏,“睦王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其奏疏所言‘無私念’、‘土地歸朝廷’,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漂亮話!
他剛得鳳翔,立足未穩便急欲圖謀西川,其心可誅!聖上細想,若使其大軍入川,擊敗陳敬瑄之後,他還會乖乖退出來嗎?屆時鳳翔、西川皆入其手,雄踞西北,劍指關中!此乃養虎為患,比之陳敬瑄、田令孜之患更甚十倍!”
“至於所謂‘製約王建’,更是無稽之談!王建雖非純臣,且是田令孜義子,但其也上疏認罪,表明與陳田二人決裂,更何況伐蜀之心急切,正可為我所用。
朝廷隻需嚴旨督促王建、顧彥朗,並選派得力監軍,足矣!何須再引入睦王這頭猛虎?再者若說地利,山南西道距離西川更近,由楊守亮就近出兵更加方便。
請聖上明鑒,切莫被其宗室身份和花言巧語所惑!臣堅決反對睦王出兵!”
李曄沉默著。杜讓能的穩重分析,孔緯的忠義激昂,楊複恭的尖銳警告,在他腦海中反複回響。
他再次拿起那份奏疏,目光落在“臣李倚,不勝激切待命之至!”和“宗室親王”的落款上。李倚那遒勁的簽名,“宗室親王”四個字,顯得格外清晰。
他想起了田令孜的跋扈,想起了諸藩鎮蠻橫,更想起了自己身為天子卻處處受製的屈辱。環顧這幾位重臣,杜讓能、孔緯或許忠心,但手中無兵;張濬心思難測;楊複恭更是包藏禍心!
唯有這奏疏的主人,流淌著和他一樣的血,掌握著能粉碎逆賊的力量,並且…至少在表麵上,向他遞出了“忠誠”的投名狀。
環顧這滿殿重臣,真正能讓他感到一絲血脈相連的安全感的,似乎隻有奏疏上那個名字——李倚。
盡管他知道,李倚也可能有自己的野心,但在這一刻,他已經顧不得那麽多了。他需要這份力量,需要這個宗室親王來證明朝廷的威嚴依然有人維護,需要他來製衡楊複恭,更需要他來宣泄自己對田令孜的刻骨仇恨!
一股強烈的情緒在昭宗心中翻湧,那是一種夾雜著孤注一擲和對“血脈相連”的深切渴望的情緒。這種情緒如洶湧的波濤一般,猛地壓倒了他心中所有的疑慮。
他深知,使用這把刀可能會帶來風險,但他已經別無選擇。 昭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稍稍平複下來。他的眼中,最後一絲猶豫也被一種混合著孤注一擲和血脈認同的決絕所取代。
他將奏疏重重拍在禦案上,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好了!諸卿之意,朕已明了。”
他目光掃過楊複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最終落在杜讓能和孔緯身上:“睦王李倚,乃朕之親弟,李唐宗室柱石!
其忠君體國之心,天日可鑒!其所陳唇亡齒寒之患、製約王建之慮,皆老成謀國之言!其願自備糧餉,為朝廷前驅,更是難得之忠義!”
“朕意已決!”昭宗提高了聲音,“準睦王李倚所奏!命其即刻整軍,自鳳翔擇路南下,協同討伐西川逆賊陳敬瑄、田令孜!務必與王建、顧彥朗等部戮力同心,共誅國賊!待克複西川之日,朕自有重賞!”
“聖上!”楊複恭臉色劇變,還想再諫。
“不必多言!”昭宗斷然揮手,語氣斬釘截鐵,“擬旨!封韋昭度為西川行營招討使,睦王李倚為西川行營招討副使,令其受…受朝廷所命都統節製,克期進兵!”
“聖上三思啊!” 楊複恭臉色慘白,撲通一聲跪下,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楊複恭!” 昭宗厲聲喝止,眼中寒光一閃,“軍國大事,朕自有決斷!”
“另封楊守亮為行軍司馬,同時劃出邛、蜀四川崇州市)、黎四川漢源縣)、雅四川雅安市)四州,設永平鎮,命王建為永平節度使,充任行營諸軍都指揮使,東川顧彥朗為行營諸軍都指揮副使!務求速戰速決!待西川平定,朕必論功行賞!”
原本心中還存有不甘的楊複恭,在聽到昭宗接下來的話語後,突然間恍然大悟。
昭宗雖然表麵上答應了李倚的上奏,但實際上卻有著更深層次的考慮。他不僅讓楊守亮一同出兵,還特意劃出西川四州另設永平戰區,這一係列舉動無疑透露出他對睦王的忌憚。
顯然,昭宗的目的並非僅僅是收服西川那麽簡單。他希望通過讓自己、王建以及睦王在西川相互製衡,從而達到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這樣一來,各方勢力都能受到一定程度的牽製,不至於一家獨大。
年紀輕輕的昭宗,如今在權謀之術上的運用越發嫻熟,這讓跪在地上的楊複恭不禁對他刮目相看。他凝視著端坐在上方的昭宗,目光交匯的瞬間,楊複恭心底湧起一股寒意。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楊複恭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他意識到,此時再多的言語也無濟於事,但他在內心已經有了計較,既然昭宗想讓三方權衡,那我就偏不如你的願,到時候再看你如何應對。
於是,他默默地接受了昭宗的決斷,不再發表任何意見。
“臣等遵旨!”殿中的杜讓能、孔緯立刻躬身領命,孔緯臉上更是露出欣慰之色。張濬也跟著行禮,眼神深處閃過一絲算計。
看著擬旨的宦官開始書寫,昭宗李曄靠在禦座上,疲憊地閉上眼。他在賭,賭自己弟弟的“忠義”。
但他卻並沒有全盤壓上,他給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若是睦王真有二心,那麽王建和楊複恭也能對其形成製衡,不至於一家獨大,他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接下來就隻能交給時間來決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