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七章 會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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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庠心領神會,立刻上前一步,對李倚和李振拱手道:“李先生所言,確有其理。然則,正麵迎擊七萬虎狼之師,所需兵力、糧秣、器械皆是海量。
    我家大帥雖有心報國,但連月征戰,士卒疲憊,更何況前些時日剛擊破山行章五萬大軍,軍需亦是捉襟見肘。反觀大王,鳳翔軍皆乃百戰精銳,甲堅兵利,士氣正旺,且有關中富庶之地為後援。
    此重任,非大王莫屬啊!我家大帥定當傾盡全力,為大王掃清側翼,確保大王無後顧之憂。”他巧妙地將“實力不足”和“後勤困難”作為擋箭牌,同時不忘點明己方擊破西川軍隊的功勞,繼續把李倚往正麵戰場推。
    雙方幕僚唇槍舌劍,你來我往,核心隻有一個:誰去正麵硬撼宋行能的七萬大軍?誰又能在相對安全的位置伺機而動,攫取最大的戰果?帳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炭火的熱度也驅不散這無聲對峙帶來的寒意。
    李倚靜靜地聽著,目光在王建“誠懇”的臉和李振、周庠的辯論之間流轉。他深知王建的心思,也明白自己若強行推諉,不僅顯得怯懦,更可能讓這脆弱的同盟瞬間破裂,甚至給王建留下口實。
    更重要的是,他敏銳地察覺到身側張承業那越來越凝重的氣息——這位忠誠的宦官,最在意的是皇室威嚴和討賊大義,任何避戰的言行都可能讓他心生疑慮。
    一個念頭在李倚心中迅速成型。他輕輕抬手,止住了還想繼續爭辯的李振,目光平靜地掃過王建和周庠,最終落在張承業身上片刻,帶著一絲詢問和安撫的意味。
    然後,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王節帥,周先生,不必再爭了。討逆平叛,乃本王之本分,豈有畏敵避險之理?”
    此言一出,王建和周庠眼中都掠過一絲驚訝和不解,張承業緊皺的眉頭則微微舒展。
    李倚繼續說道:“宋行能七萬大軍雖眾,然其遠道而來,立足未穩,且是倉促拚湊,未必真如傳聞般精銳。
    山行章、楊晟,跳梁小醜,不足為懼,然其盤踞彭州日久,熟悉地形,若放任其與宋行能合流,確成心腹大患。”
    他頓了頓,目光如炬,直視王建:“本王意已決。鳳翔軍主力,即日移駐漢州前線,與王節帥所部一起,共同構築防線,與宋行能、山行章、楊晟等賊對峙!”
    “大王?!”李振低呼一聲,帶著不解和擔憂。
    王建也是愣住了,完全沒料到李倚會主動接下最重的擔子。他本能地想說些什麽,卻聽李倚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此其一,可集你我兩軍之力,穩固陣腳,挫敵銳氣,使其不敢輕動。”
    “其二,”李倚的目光轉向張承業,語氣變得鄭重,“本王移駐前線,親臨戰陣,便是向天下表明,本王此來隻為討逆,廓清寰宇,並無絲毫爭權奪地之私心!唯願王節帥與本王同心戮力,共襄王事!”
    這番話,擲地有聲,尤其是對張承業表明心跡,更是讓正直的宦官眼中閃過一絲動容和欣慰,緊繃的身體也放鬆了些許。
    李倚最後看向王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至於王節帥方才所提奔襲側翼之計…本王深以為然。
    待兩軍於漢州前線穩住陣腳,迫使賊軍主力與我相持之時,便是節帥施展神勇,斷其羽翼、絕其糧道的最佳時機!屆時,本王在正麵,牽製宋行能主力,節帥於敵後,痛擊山、楊,使其首尾難顧!此戰首功,非節帥莫屬!”
    這才是真正的以退為進!李倚主動承擔了最艱苦也最顯眼的正麵防禦任務,將自己置於戰場中心,既滿足了張承業對皇室擔當的期待,也徹底堵住了王建推諉的借口。
    更重要的是,他將王建“奔襲薄弱”的計劃,巧妙地轉化成了在雙方對峙、敵軍被牽製住之後才進行的行動。這意味著王建必須等,必須配合李倚在前線穩住局麵,才能去實施他的“首功”計劃。
    主動權,無形中部分回到了李倚手中。而且,將“首功”的承諾再次拋出,也是對王建的一種安撫和誘惑。
    王建是何等人物,瞬間就明白了李倚的用意。
    他心中暗罵一聲“小狐狸”,臉上卻立刻堆滿感動和欽佩,猛地離席,對著李倚深深一揖,聲音洪亮,帶著“激動”的顫抖:“大王英明!大王高義!身先士卒,親臨鋒鏑,此等氣魄,真乃社稷之福,三軍之幸!
    末將王建,敢不效死?必當秣馬厲兵,待大王在前線穩住乾坤,末將即刻率精銳出擊,定要那山行章、楊晟二賊,死無葬身之地!大王放心,末將與大王同進同退,共抗強敵!”
    周庠也連忙附和:“大王此策,深諳兵法虛實之道,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我等必竭盡全力,輔佐大帥,不負大王重托!”
    李振也明白了李倚的深意,心中暗讚,不再多言。
    一場看似無解的推諉和暗鬥,在李倚這步看似退讓實則占據道義高點和部分主動權的決策下,暫時達成了“共識”。
    帳內的氣氛再次“融洽”起來,雙方就移駐漢州前線、構築防線、糧草轉運等具體事宜迅速“商議”起來,仿佛之前的推諉從未發生。
    當李倚起身告辭時,王建親自送至轅門外,執禮甚恭,口稱“大王保重”。兩人在料峭的春寒中拱手作別,臉上都帶著符合身份的、無可挑剔的微笑。
    李倚翻身上馬,在張承業、李振及玄甲衛的簇擁下,策馬返回綿竹大營。寒風拂麵,他的眼神卻異常冷靜。
    “大王,移駐漢州前線,直麵宋行能七萬大軍,是否太過行險?”李振策馬靠近,低聲問道。
    李倚目視前方,聲音低沉卻清晰:“險?留在綿竹,被顧彥暉‘看’著,與王建互相猜忌推諉,才是真正的險境。
    移駐前線,看似置身險地,實則化被動為主動。一則安張承業之心,示我以國事為重;二則,將王建也綁在了戰車上,他若想取‘首功’,就必須保證我在前線不能敗,甚至…還要盼著我頂住壓力,給他創造機會。”
    他嘴角泛起一絲冷意,“況且,親臨前線,方能真正掌控局勢,總好過在後方被王建掣肘。”
    張承業在一旁默默聽著,看向李倚的目光中,憂慮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認可。這位年輕的親王,或許在權謀機變上略遜於王建那等積年老賊,但這份敢於擔當的魄力和以退為進的決斷,已顯露出人主之姿。
    身後,王建軍營的轅門緩緩關閉。王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神陰鷙如寒潭。
    “大帥,這李倚…倒是有幾分膽色和急智。”周庠低聲道。
    王建冷哼一聲:“哼,膽色?急智?不過是逼到牆角,不得不跳罷了!他想借我的力頂住宋行能,自己好尋機而動?想得美!傳令下去,各部按兵不動,加固營壘。
    告訴顧彥暉,給我盯緊點!李倚去哪他們就去哪,等李倚的鳳翔軍和宋行能拚得兩敗俱傷…哼,這西川,到底是誰的囊中之物,還未可知呢!”他轉身,大步走回軍帳,背影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冷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