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三、四章 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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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王建這廝倒是沉得住氣啊!”中軍大帳內,氣氛異常凝重,李倚正端坐在案後,他的眉頭緊緊皺起,眼中充滿著怒氣,仿佛要噴出火來一般。
    而坐在下首的高仁厚則顯得有些無奈,他歎了口氣說道:“我軍已經連續一周虛張聲勢,雖未折損多少兵員,但每日消耗仍頗為巨大。”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憂慮,畢竟長時間的消耗戰對於軍隊來說並不是一件好事。
    李倚聽了高仁厚的話,微微頷首表示讚同,“的確如此,幸而利州已為我軍所掌控,鳳翔與朝廷的糧草運輸方能暢行無阻,如若不然,我軍恐將被王建拖垮。”
    他的話語中既有對目前局勢的擔憂,也有對利州的掌控感到一絲慶幸。
    麵對這種情況,李振似乎早有預料,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安慰道:“無妨,大王,既然王建欲與我等僵持,那便遂其願罷,然明日之戰法,須有所變。”
    其聲沉穩而自信,似已有應對之策。
    李倚滿臉疑惑,問道:“興緒,你且道來,具體當如何行事。”
    李振微微一笑,從容不迫地答道:“自明日起,我軍不可再一味虛張聲勢,需主動出擊,尋賊軍小股部隊而擊之。若我軍能成功破敵,必當盡取繳獲之戰利品,於王建營壘附近繞行一圈,使其明見我軍戰果。
    非但如此,尚須每日向監軍稟報捷報,使監軍知我軍進展。如此,監軍必不斷向王建施壓,吾倒要觀其是否仍能如現今般沉穩!”
    李倚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拍手讚道:“妙哉!如此,我等便可借監軍之力,給王建來個斷其根本,迫其有所動作。”
    轉眼間時間已進入三月,漢州的清晨,已不再是號角與鼓聲的序曲,而是直接墜入了沸騰的戰爭熔爐。
    天色尚未破曉,鳳翔軍營盤東西兩側的寨門便已轟然洞開!
    西門,那支令人聞風喪膽的玄甲精騎如往常一樣,身披黑色鎧甲,手持長槍,宛如鋼鐵洪流一般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之中。然而,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們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形成一股巨大的洪流,而是分成了三股!
    每一股都有數百名騎士,他們如同三條從黑暗洞穴中竄出的黑色巨蟒,氣勢洶洶地直奔山行章營寨的不同方向。
    其中一股徑直衝向寨門,仿佛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一舉攻破;另外兩股則沿著寨牆疾馳而去,猶如兩把鋒利的剃刀,狠狠地刮向左右兩翼。
    馬蹄聲如同一陣陣狂暴的鐵流,連成一片,震耳欲聾,將清晨稀薄的霧氣徹底撕裂開來。那聲音不再是沉悶的雷聲,而是一種令人心悸的、能撕裂耳膜的噪音,仿佛整個大地都在這股鐵流的衝擊下顫抖。
    騎士們的吼殺聲也發生了變化,不再是整齊劃一的呼喊,而是夾雜著淒厲的呼哨、挑釁的狂笑和兵刃敲擊盾牌的刺耳噪音。
    這些聲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混亂而極具穿透力的聲浪,如同洶湧的波濤一般,狠狠地砸向那早已疲憊不堪的寨牆。
    “放箭!快放箭啊!”寨牆上,西川軍軍官聲嘶力竭地吼著,聲音中透露出絕望和哭腔。然而,他的呼喊並沒有帶來預期的效果。
    那稀疏的箭矢,就像被風吹亂的稻草一般,歪歪斜斜地射了下來。大多數箭矢都無力地插在奔騰騎隊身後數十步的泥土裏,仿佛隻是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一些微不足道的痕跡,完全無法阻止那些如狂風般疾馳而來的騎士。
    玄甲騎士們對於這些無力的箭矢,甚至連舉盾格擋都覺得多餘。他們隻是伏低身體,在滾滾煙塵中,以更加狂野的速度加速、轉向、呼號!
    每一次突然的逼近,都如同雷霆萬鈞一般,引得寨牆上的西川軍士兵們一陣驚恐的騷動。弓弦在慌亂中被拉緊,發出無意義的吱呀作響,但這一切都隻是徒勞。
    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隻見鳳翔軍營的東門也湧出了一股洪流!同樣是精銳騎兵,但他們並未身披玄甲,而是輕裝簡從,打著鮮明的鳳翔軍旗號。這股騎兵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直直地斜刺裏衝向河岸方向!
    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並非要渡河,而是沿著己方河岸,幾乎是貼著東川軍營寨的警戒線,開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演武”!騎士們控馬如飛,在並不寬闊的河岸地帶,展現出了高超的騎術和精湛的技藝。
    他們做出種種驚險的衝刺、迂回、包抄動作,仿佛這片河岸就是他們的舞台,而東川軍的營寨則成了他們表演的背景。
    沉重的戰鼓被力士扛在馬上擂動,號角手鼓起腮幫,吹出尖銳刺耳的衝鋒號。更有嗓門洪亮的士卒,一邊策馬狂奔,一邊齊聲呐喊:
    “奉詔討逆!鳳翔、永平、東川,戮力同心!”
    “誅殺陳田!就在今日!”
    “王帥威武!破城先鋒!”
    這震耳欲聾的鼓噪,仿佛要衝破雲霄,這近在咫尺、刀光霍霍的“演練”,就像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噩夢,讓人不寒而栗。
    那密集的馬蹄聲、喊殺聲,如同無數根鋼針,狠狠地紮進對岸東川軍將士的耳膜和神經,讓他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東川軍營寨前沿,原本空蕩的地方瞬間變得人影密集如蟻。無數張驚疑、憤怒、甚至帶著一絲恐懼的麵孔緊緊地擠在柵欄後麵,他們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狂飆而來的騎隊,心中充滿了不安和恐懼。
    軍官們厲聲嗬斥著那些試圖張弓搭箭的士卒:“蠢貨!看清楚!他們不是衝我們來的!”
    然而,那狂飆的騎隊卷起的煙塵已經如洶湧的波濤一般撲過河麵,嗆得他們連連咳嗽,視線也變得模糊不清。
    每一次看似要失控衝過界河的轉向,都引發了柵欄後一陣壓抑的驚呼和兵刃出鞘的鏗鏘聲。士卒們的心跳急速加快,手中的武器也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
    在這緊張的氛圍中,王建那杆大纛之下,氣氛凝重得幾乎滴出水來。將領們麵色凝重,眉頭緊鎖,他們緊盯著那逐漸逼近的騎隊,心中暗自揣測著對方的意圖。
    午時剛過,陽光正烈,山行章營寨左翼方向,突然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喧囂聲!這陣喧囂比平日裏更加激烈,仿佛是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的前奏。
    煙塵滾滾之中,隱約可以看見那支負責左翼襲擾的玄甲騎隊,他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一般,凶猛地撲向了一隊試圖前出修補鹿角、探查虛實的西川軍步卒!
    這支步卒隊伍人數不過二三百人,與玄甲騎隊相比,顯得如此渺小和脆弱。當他們突然遭遇這股狂飆突進的鐵騎時,瞬間被恐懼所籠罩,魂飛魄散!
    “殺!”玄甲騎士們等的就是這一刻!他們壓抑已久的戰意如同火山一般轟然爆發。長槊如林般刺出,馬刀的寒光在空中閃爍,帶著無盡的殺意和戾氣!
    沒有絲毫的憐憫,也沒有多餘的纏鬥,隻有最迅猛、最殘酷的切割與踐踏!鐵蹄如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入朽木,轉眼間便將這支孤立無援的小隊衝得七零八落!
    慘叫聲、骨骼碎裂聲、兵刃折斷聲交織在一起,然而這些聲音都被淹沒在騎士們嗜血的狂吼和戰馬的嘶鳴之中。這是一場血腥而慘烈的屠殺,沒有絲毫的仁慈可言。
    戰鬥在瞬間爆發,又在轉瞬間結束。戰場上,留下的是遍地狼藉的屍骸和被丟棄的兵甲。玄甲騎士們沒有絲毫停留,他們的動作迅速而果斷,仿佛這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
    有些騎士甚至分出小隊,敏捷地下馬,迅速地將散落在地上的西川軍旗幟、還算完好的刀槍弓弩,甚至是幾副殘破的皮甲,一一撿拾起來,然後迅速地捆紮在馬背上。這一係列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沒有絲毫的拖遝。
    就在這時,遠處山行章營寨的主力發現了這一情況,驚恐萬分的他們急忙射出密集的箭雨,試圖阻止玄甲騎士們的行動。然而,這些箭雨並沒有對玄甲騎士們造成太大的阻礙,他們靈活地駕馭著馬匹,巧妙地避開了箭矢的襲擊。
    在箭雨覆蓋過來之前,玄甲騎士們已經呼嘯著撥轉馬頭,帶著豐厚的“戰利品”,如一陣狂風般席卷而去。他們的馬蹄揚起的塵土,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煙塵,仿佛是他們勝利的象征。
    當這支耀武揚威的騎隊,拖著繳獲的西川軍破爛旗幟,故意繞行靠近東川軍營寨的河岸返回本陣時,對岸柵欄後的東川軍士卒們的臉色變得愈發難看。那飄揚的敵軍破旗,那馬背上累累的“繳獲”,就像是無聲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們的臉上。
    鳳翔軍在奮勇“打仗”,在不斷“繳獲”,而他們,卻隻能躲在壁壘後麵,充當一個旁觀者。這種鮮明的對比,讓永平和東川軍士卒們感到無比的恥辱和沮喪。
    夜幕降臨,天色漸暗,仿佛一塊巨大的黑色幕布緩緩籠罩了整個鳳翔軍的營地。
    中軍大帳內卻燈火通明,如同白晝一般。
    李倚端坐在案後,他的身影在明亮的燭光映照下顯得格外高大威嚴。監軍張承業則坐在下首側位,專注地聆聽著書吏的誦讀。
    案幾上,堆積著厚厚一疊剛剛寫好的文書,這些文書墨跡未幹,顯然是今日各營匯總而來的“捷報”。
    一名書吏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案前,他的聲音清晰而略帶激昂,在大帳內回蕩:
    “……未時三刻,左翼玄甲騎營於敵寨東南三裏處,遭遇敵前出哨探及步卒一部,約三百餘眾。我騎營奮勇突擊,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敵軍雖拚死抵抗,但終究難以抵擋我軍的勇猛之勢。經過一番激戰,我軍大破敵軍!陣斬敵首七十三級,餘眾潰散!
    繳獲西川軍左廂第三指揮使戰旗一麵、弓弩二十張、箭矢五百、長槍四十杆、刀盾三十副、號衣旗幟若幹……此役,我部僅有輕傷三人,戰馬損一匹……”
    書吏的聲音在大帳內回蕩,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力量和驕傲。李倚和張承業聽著這一連串的捷報,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另一名將領見狀,毫不猶豫地邁步出列,雙手抱拳,高聲說道:“啟稟大王、監軍!今日我軍各部如雷霆萬鈞之勢,輪番出擊,氣勢磅礴,威震敵膽!
    據前方探子來報,山賊的主力部隊此刻猶如驚弓之鳥一般,盡數龜縮在營寨之內,絲毫不敢露頭。
    他們的膽氣已然喪失殆盡,就連左右兩翼的寨牆也多處鬆動,不堪一擊。那些守卒更是驚恐萬分,惶惶不可終日,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士卒因為極度的恐懼而失足墜牆!”
    他頓了一頓,接著說道:“此外,我軍巧用疑兵之計,成功地牽製住了山賊的精兵銳卒,使其疲於奔命,無暇他顧。據估計,被我軍牽製的山賊兵力,絕對不下五千之數!如此一來,山賊不僅無法分兵去襲擾我軍的友軍,自身也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麵!”
    李倚一邊聽著將領的稟報,一邊頻頻點頭,臉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振奮之情,但仔細觀察,卻能發現他的眉宇間還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待將領匯報完畢,李倚並沒有立刻開口,而是將目光緩緩轉向下首的張承業,身體也微微前傾,姿態顯得很是恭謹。
    “監軍啊!”李倚的聲音中透露出無比的誠懇,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憂慮。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案頭那堆積如山的“捷報”。
    “你都聽到了吧,將士們每日浴血奮戰,殺敵無數,斬獲頗豐啊!”
    突然,他的手指重重地落在輿圖上,準確地指向了山行章營寨的位置。
    “可是,此獠雖然疲憊不堪,但卻憑借堅固的城池和深深的壕溝死守!我軍若強行進攻,傷亡必定慘重,這可如何對得起聖上的隆恩啊!”李倚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慮和擔憂。
    緊接著他的手指突然猛地滑向了輿圖上代表東川軍營盤的方向,聲音也不自覺地壓低了,但卻帶著一種無法抑製的憤懣。
    “王建和顧彥暉!兩人坐擁數萬雄兵,卻在對岸隔岸觀火,眼睜睜地看著山賊與我軍互相消耗!他的心思……他的心思實在是叵測啊!”
    李倚的話語中充滿了對王建和顧彥暉的不滿和憤恨。
    “我軍在這裏浴血奮戰,拚死牽製賊寇的主力,為的就是給他們掃除側翼的威脅,可他們倒好,竟然穩坐釣魚台,按兵不動!長此以往,賊寇豈不是有了喘息之機?朝廷的討逆大業,又要等到何時才能成功呢?”
    李倚越說越激動,聲音也越來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