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潛線與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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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械庫深處,油脂坊的火光映照在石壁上,搖曳不定。整齊排開的鐵桶堆得像一堵小山,封蠟的氣息與火油的辛烈味混在一起,令人胸腔發悶。鐵器摩擦聲此起彼伏,遠處還有士兵在磨戟,卻無人靠近這一區域,仿佛本能地回避。
青懿晟與泰拉維恩並肩而行,腳步聲在石磚間回蕩。她俯身取下一隻桶,指尖輕敲桶壁,發出的回音略顯沉悶,不同於正常油桶的清脆。她眼神一凝,短劍挑開封蠟,揭開蓋口,濃烈的火油氣撲麵而來,然而在油層之下,隱隱漂浮著細微的灰點。
她伸指探了探,指腹撚起,那些灰屑在火光下反射出淡淡的青綠。
“蜃毒灰。”,她低聲。
泰拉維恩麵色一變,猛地拔出長戟,目光掃過周圍工匠與小吏,眼底燃起怒火,“敢在軍械裏動手腳!我這就抓”
“住手。”
青懿晟一聲冷斥,伸手攔下。他的戟刃停在半空,離最近的油匠不過數步。工匠們被嚇得麵色蒼白,紛紛跪地,額頭沁出冷汗。
“你真以為是他們?”,她眸光冷厲,指尖在灰屑間一轉,“劑量太輕,不足以致命,隻會讓弓弦打滑、箭矢失準。這不是殺局,是亂局。”
泰拉維恩眉頭緊鎖,戟刃緩緩垂下。他心底的火意仍在翻騰,卻被青懿晟的冷靜擊退幾分。他低聲咬牙,“比暗殺更陰毒……隻要戰陣一亂,敗局便成。”
青懿晟沒有再言,隻是蹲下身仔細查看桶身。桶底有一枚細小的戳印,半個“商”字斑駁,卻清晰可辨。她伸手抹去塵灰,紋路顯露出來,並非軍府常用的龍紋印,而是某外來商會的戳記。
她的眼眸閃過一抹冷光,“貨源不是城內。”
隨即,她將封口重新合上,抬手示意工匠退下。那些工匠如蒙大赦,戰戰兢兢地退出坊間,唯恐沾染半分嫌疑。
泰拉維恩側身看著她,眼神複雜。他從前總覺得這位青衣少女還隻是乳臭未幹的世家人物而已,鋒芒未必真耐得住戰事。然而此刻,她能在第一時間分辨毒灰劑量、揣摩幕後意圖,還能強壓他這個烈性之人不使誤判,反倒讓他心頭生出一絲難言的敬意。
他低聲道,“我盡量克製。”
青懿晟沒有回應,隻將手中布簿一翻,記下供貨賬本的條目與戳印。她的字跡冷硬如刀鋒,寫下的每一個商號都像是下一步狩獵的索敵。
“去查港口與行會。”,她淡聲道,“這批油,不是從正途來的。”
風從坊門灌入,吹散火油與毒灰混雜的氣息,帶著寒意。石壁上的火光閃爍,映照著兩人背影,一長一短,堅定無聲,卻已將暗線牢牢攥在手中。
東抄署的暗房中,火焰被撲滅的餘燼尚在冒煙,木梁焦黑,墨香混合著燒焦的紙屑味,嗆得人喉嚨發澀。牆角的水跡未幹,地麵上散落著一地墨輥與半焚的木版,空氣中仍能感到一種詭異的緊張與壓抑。
李鳳熙半蹲下來,袖劍橫在膝上,呼吸還帶著煙火後的急促。她的眼神在昏暗中閃動,努力讓自己專注,不去回想方才火光撲麵的慌亂。李乘風則坐在輪椅上,目光冷沉,麵色蒼白,呼吸略顯沉重。他仍舊帶著傷,方才動用靈力強行引水壓製火勢時,舊創又被撕扯,但他沒有流露分毫。
“清點殘存的。”,他低聲開口,語氣冷得近乎殘酷。
李鳳熙點頭,立即翻找案桌與櫃格。被火焰灼過的紙卷卷曲發黃,但仍能辨出幾份商票。她拂去灰燼,指尖在紙麵一頓,眼神陡然一緊,“哥,你看。”
她遞到李乘風眼前。紙上留著一個藍黑色的戳印,線條細密,紋飾卻不是龍城本地的任何行會印記,而是某個海港商盟的專屬紋章。李鳳熙壓低聲音,“不是城裏的貨源。”
李乘風接過,眼中冷光一閃,“果然。”他沒有再多言,將商票按入皮囊,一邊用指尖抹過殘餘紙漿。漿料黏稠,散發出明顯的海藻腥味,與本城紙坊慣用的麻纖完全不同。“紙證坐實。”他緩緩吐出四個字,聲音平穩到近乎無情。
房內寂靜,隻餘煙氣在梁間繚繞。李鳳熙看著他的側影,心頭一震。那個她記憶裏的李乘風似乎又回來了,總是溫和、耐心。眼前的他,明明還帶著未愈的傷,卻冷靜得近乎殘酷,仿佛可以舍棄一切情緒,隻為將證據握在手中。
“哥……你不打算追那放火的人嗎?”,李鳳熙低聲問。
李乘風微抬眼,瞳色冷硬如冰,“凶手跑得掉,證據跑不掉。證據比凶手更要緊。”
短短一句,令李鳳熙心頭一顫。她猛地意識到,自己還停留在“護衛”的直覺裏,總想著去阻攔、去追捕;而李乘風,已將自己放在博弈的棋手之位。
她吸了一口帶著焦糊味的氣息,抬手拭去眼角被煙熏出的淚意,心底第一次強烈地感到自己必須跟上,不隻是做“哥哥的護衛”,而是要學會與他並肩。
她咬牙,聲音堅定,“那我再查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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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台一側,殘木堆下,掉落著幾枚細小的紅蠟屑。李鳳熙撿起時,蠟屑在指尖的火光中映出奇異的暗紋。她眯眼,瞧見那紋理並非普通蠟封,而是微微起伏的鱗片狀。
“蛇鱗紋……”,她呼吸一緊。
李乘風伸手接過,指腹摩挲過蠟屑的刻痕,眼神冷峻,心底已有定論,這是赫烏洛的暗線。與糧務司渠邊留下的紅蠟碎片,呼應如印。
他緩緩抬手,將半塊仿刻“時序之印”的木版與這枚蠟屑一並收入皮囊。
掌心靈力輕微流轉,一道幾不可見的風之靈力浮現,將皮囊口封住。刺痛瞬間襲來,像針在骨血間鑽透。他麵色微白,卻隻是眉心一皺,隨即鎮定如常。
李鳳熙看在眼裏,忍不住低聲道,“哥,你的傷還沒好,別再……”
“無妨。”,李乘風打斷她,聲音平靜,“若不封印,這些證據明日就會化灰。我的傷,值不得和真相相比。”
他的語調淡漠,卻帶著不可動搖的決然。
李鳳熙沉默,指尖握緊了袖劍。火光與煙霧中,她的眼神逐漸冷靜而鋒銳。她第一次沒有去勸阻,而是選擇相信、選擇配合。
屋外的風吹過,帶起門縫一線涼意。李乘風輕輕吐出一口氣,合上眼瞼片刻,等到胸口的刺痛緩緩平複,才重新睜開。
“紙證已定。”,他低聲道,“再添毒證、口證,三證俱全,謠言便自崩。”
窗外的火光搖曳,投下他們並肩的影子。濃煙未散,可在這暗室中,兩人的冷靜與決意,已然鋪開新的方向。
黃金殿正廳,火炬熊熊燃燒,金壁輝映,巨龍雕紋在火光下投下森冷的陰影,仿佛無數龍首在俯視。上首的黃金王座空空蕩蕩,氣氛比任何時刻都壓抑。
彌撒端坐上首,金甲冷輝映照,眉目冷硬。他的聲音打破沉寂,“外敵未退,謠言四起。若要禦敵,必須先清軍心。”
他頓了頓,忽然轉向玄無月,金瞳淩厲,“可為何,在流言未清、真相未明之時,聖女殿下仍能坐鎮中樞?難道軍心,要係在一位不穩定的龍族身上?”
殿內一片嘩然。將軍們低聲交頭接耳,懷疑的目光紛紛落在玄無月身上。
玄無月緩緩起身,銀眸如霜,聲音冷而鋒銳,“我在此,不是因我是誰的女兒,而是因為我有能力在危難關頭幫龍族鎮守。彌撒,你若不認同,就請直說,你要棄守嗎?”
彌撒猛地一拍案幾,金甲隨之鏗鏘作響,“我質疑的,是你的立場!你的父親身負重傷、謠言遍布,你卻要所有人相信?若他真是叛逆,你又該如何自處!”
玄無月冷笑一聲,唇角彎起一抹譏諷,“若他真叛逆,時間也將坍塌。你敢說這種時候把黃金之王負傷的真相壓在我頭上可以了結一切嗎?你敢說這座城不會因謠言而動搖?彌撒,懷疑比敵軍的利刃更可怕。”
空氣緊繃如弦。
彌撒盯著她,聲音沉沉,“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確保父王的血不會白流!若有人要借機動搖,那便算敵人!”
玄無月步伐向前,長袍拖曳在金石地上,聲聲如刃,“若你真的為城池,為軍心,就該明白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分裂,而是凝聚。若你口口聲聲要清軍心,那就從你自己做起,別讓懷疑變成刀。”
這番話如雷霆落下,全場頓時死寂。
彌撒的指節死死扣住桌案,呼吸急促。他想反駁,卻在對上玄無月毫不退讓的銀眸時,心口驟然一緊。複雜的情緒在眼底閃爍,既有憤怒,又有痛苦。他父親的傷像一根燃燒的釘子,逼迫他咄咄逼人,而玄無月的冷冽與堅定,卻讓他無從下手。
殿內將官們低聲交換眼神,心底的搖擺在這一刻被玄無月的強硬壓住。她不需要解釋,隻需要挺直身軀,就足以令他們暫時安定。
彌撒終究沒有再開口,隻是冷冷一揮手,“會議繼續。尼德霍格的事先暫不下定論,士官,說說你查到的關於散布新糧令的情況吧。”
殿外,風聲驟緊。黑袍探子趁此僵持,已悄然將一卷新糧令交入爪牙之手。紙張在風中抖動,纖維上帶著淡淡的海藻腥味。
等到軍會散場,這些偽詔便會鋪滿街巷。明午,整座城都將被推向風暴的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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