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院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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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二十三年秋,蘇州河上飄著薄霧。林秋白踩著濕漉漉的青石板路,白大褂下擺掃過牆角的青苔。他抬頭望著眼前這座哥特式建築,十字架在暮色中泛著冷光,鐵藝大門上的"仁濟醫院"四個字已經鏽跡斑斑。
"小林大夫可算來了。"看門的老張頭叼著旱煙,銅鑰匙在鎖眼裏哢噠轉動,"院長在二樓等您,說是要驗屍。"
消毒水的氣味混著某種腐臭撲麵而來。走廊盡頭的手術室裏,無影燈將慘白的光投在解剖台上。林秋白掀開白布時,手指微微發顫——那是具年輕女屍,皮膚幹枯如樹皮,眼眶深深凹陷,像是被抽幹了全身血液。更詭異的是,她脖頸處烙著枚暗紅符咒,形如扭曲的蜘蛛。
"是護理部的沈小荷。"院長沈世昌站在陰影裏,金絲眼鏡泛著寒光,"今早在後巷發現的。巡捕房那邊...希望醫院自己處理。"
林秋白正要觸碰屍體,窗外突然傳來沙沙聲響。他轉頭望去,梧桐樹的影子正瘋狂搖晃,可今夜分明無風。當視線再回到解剖台,屍體的右手指節竟詭異地抽搐了一下。
更夫敲過三更時,林秋白還在檔案室翻找病例。月光從彩繪玻璃滲進來,在地上投出斑斕鬼影。他忽然聽見走廊盡頭傳來腳步聲,像是有人拖著濕漉漉的布鞋。
"誰?"他舉著煤油燈追出去。暗紅色血痕蜿蜒至太平間,鐵門虛掩著,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推開門的那刻,林秋白手中的燈盞差點摔碎——本該躺在停屍床上的沈小荷,此刻正筆直地站在冰櫃前,幹枯的手指在牆上劃出深深血痕。
"救...命..."沙啞的氣音從她喉間擠出,眼窩裏滲出黑血。林秋白倒退著撞上鐵架,金屬碰撞聲驚醒了守夜人。等眾人趕來時,屍體已經恢複原狀,隻有牆上的血字赫然在目:"還我命來"。
老看守哆嗦著掏出酒壺灌了一口:"作孽啊,和七年前那場火一模一樣..."
林秋白在院長辦公室翻到泛黃的報紙。民國十六年冬夜,醫院西側住院部突發大火,二十三名病人葬身火海。報道角落有行小字:"幸存護士稱聽見火場傳來誦經聲"。
"這符咒我見過。"中藥鋪的秦老板眯著眼端詳林秋白臨摹的圖案,"湘西祝由科的續命符,要用活人生祭。不過這門邪術,三十年前就該絕跡了。"
雨夜驚雷炸響時,林秋白看見沈院長撐著黑傘往後山去。他尾隨至亂葬崗,新立的墓碑前跪著個穿紅旗袍的女人。雨水衝刷掉墓碑上的泥土,露出"沈清歌之墓"五個字——那分明是院長獨生女的名字。
沈清歌轉身時,林秋白看見她雪白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痕。女子嫣然一笑,腕間銀鈴輕響:"林大夫也信鬼神?"她身後密林深處,無數慘白的手臂正破土而出。
當林秋白闖進院長私宅的地下室,祭壇上的青銅鼎還冒著青煙。七盞長明燈圍成北鬥,鼎中漂浮著人形剪紙,每張都畫著同樣的符咒。沈世昌舉著桃木劍從陰影走出,劍尖還在滴血:"就差最後一個純陰之體..."
沈清歌的尖叫聲劃破夜空。林秋白這才發現,那些剪紙上的生辰八字,正是七年前火災中死去的二十三人。而祭壇中央的玉牌位上,赫然刻著沈清歌的生辰。
子時三刻,蘇州河突然漲潮。林秋白背著昏迷的沈清歌在迷宮般的地下甬道狂奔,身後傳來指甲抓撓石壁的聲響。當他們逃出密道時,整座醫院正在燃燒,火光中浮現出二十三個透明人影。
沈清歌頸間的符咒突然迸出血光,那些怨靈發出淒厲哀嚎。林秋白摸出手術刀劃破掌心,將血抹在沈清歌眉心:"以血為引,諸邪退散!"這是他幼時在龍虎山道觀偷學的禁術。
晨霧散盡時,廢墟中隻剩焦黑的梁柱。沒人看見沈世昌抱著女兒的屍體走進火海,更沒人注意亂葬崗新添的墳塋前,插著三支染血的銀針。當秋雨再度落下時,泥土裏滲出暗紅色的血水,漸漸匯成符咒的形狀。林秋白的手按在太平間鐵門上,寒意順著掌心滲入骨髓。生鏽的鉸鏈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煤油燈昏黃的光暈裏,沈小荷青紫的腳踝正懸在停屍床邊緣晃動。
"叮——"銀質十字架從護士服領口滑出,撞在鐵床架上發出清響。林秋白突然想起日間驗屍時,這枚十字架分明被院長收走了。冷汗順著脊梁滑進襯衫,他看見屍體的手指正在血泊中緩慢屈伸。
"救..."沙啞的喉音在密閉空間產生詭異回響,沈小荷凹陷的眼窩突然轉向他所在的方向。林秋白倒退時撞翻了器械推車,手術鉗叮叮當當滾落一地。黑暗中響起濕噠噠的腳步聲,有什麽東西正從冰櫃深處爬出來。
在中藥鋪二樓的藏書閣,林秋白借著月光翻閱《祝由十三科》。泛黃的宣紙上畫著人首蛇身的怪物,批注寫著"借命需取七竅血"。窗外忽然飄來紙錢,他推開雕花木窗,看見送葬隊伍抬著朱漆棺材經過——棺蓋上用金粉畫著蜘蛛狀的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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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詭異的是送葬人,他們都穿著民國十六年的條紋病號服,臉上蒙著焦黑的紗布。隊伍末尾的老婦人突然轉頭,燒融的五官扭曲成可怖的笑容。林秋白猛地關窗,發現書頁間的蜘蛛符咒正滲出暗紅血珠。林秋白捏著三寸銀針的手在發抖。沈清歌旗袍盤扣裏掉出的針灸包上,分明烙著龍虎山天師府的雷紋——這正是他當年逃離道觀時,偷走的那套鎮魂針。
"你師父清虛子是我生父。"沈清歌被鐵鏈鎖在祭壇上,腕間銀鈴碎成齏粉,"七年前他為我改命,將鎮魂針埋進任督二脈,這才瞞過獻祭陣法。"
地下祭室的蠟燭突然變成幽綠色,沈世昌捧著青銅鼎癲狂大笑:"當年火災燒死了二十四個陰時生人,偏巧少了個祭品。"鼎中浮出張焦黑的助產士照片,"多虧這位林婉茹女士,抱著新生兒衝進火場..."
林秋白如遭雷擊。母親失蹤那年,他曾在灰燼裏撿到半枚銀針。
沈清歌脖頸的符咒突然爆裂,二十三條血線從她心口射出,與廢墟中的怨靈相連。林秋白終於看懂院長辦公室的星象圖——七年前的血月淩日,本該是百年難遇的破陣時機。
"你母親抱著剛出生的清歌葬身火海,造就了最完美的純陰體。"沈世昌的桃木劍刺穿林秋白肩膀,"每七年用至親之血澆灌,才能維持續命陣..."
沈清歌發出非人的尖嘯,那些血線突然調轉方向纏住沈世昌。林秋白趁機將鎮魂針刺入她百會穴,古籍殘頁從旗袍夾層飄落:"借屍還魂者,需至陽心血破局"。林秋白握緊手術刀紮向心口時,看見清歌眼底泛起金光。她竟徒手扯斷鐵鏈,天師府雷法在掌心凝聚:"師兄,該醒醒了。"
沈世昌的身體突然爬滿符咒,七竅中鑽出焦黑的手臂——正是當年被他生祭的二十三人。怨靈撕咬中,他懷表裏掉出半張婚照,新娘赫然是林婉茹。
"娘用祝由術把我魂魄封在死胎,等的就是今天。"沈清歌的烏發瞬間雪白,地下祭壇開始崩塌。她將染血銀針拍進林秋白眉心,自己卻走進燃燒的陣法。
晨光穿透廢墟時,林秋白抱著焦黑的桃木劍坐在瓦礫間。中藥鋪秦老板送來封信,泛黃信紙上畫著連環陣圖——七星續命陣末端,竟還連著道逆生符。
蘇州河上的薄霧裏,穿紅旗袍的姑娘撐著油紙傘走過青石橋,腕間銀鈴輕響。賣花女的竹籃裏,新鮮的白玉蘭上凝著露水,仔細看竟是血珠形狀。桃木劍刺入心髒的刹那,沈世昌的懷表墜地碎裂。泛黃的婚照在火光中翻卷,林秋白看清了母親年輕時的麵容——她眉心的朱砂痣,與沈清歌頸間符咒的起點完全重合。
"你娘才是真正的祝由科傳人。"沈世昌的皮肉開始片片剝落,露出焦黑的喉骨,"當年她發現我在用病人試藥,就帶著剛出生的清歌要逃......"
地下祭壇突然劇烈震動,二十三盞魂燈接連爆裂。沈清歌的白發纏住林秋白手腕,將他甩向生門:"七星陣要塌了,記住白玉蘭開時......"
最後一眼,林秋白看見她的身體化作萬千銀針。那些染血的鋼釘穿透沈世昌的殘軀,將哀嚎的怨靈悉數釘在青銅鼎上。地底傳來梵唱與慘叫交織的聲浪,整座醫院像融化的蠟燭般坍縮進深淵三個月後,秦老板在收拾藥鋪閣樓時,發現了一本夾著白玉蘭的《黃帝外經》。幹枯的花瓣間藏著張泛黃紙箋,字跡被血跡暈染:"申時三刻,往生舟渡"。
當夜蘇州河起大霧,擺渡船無風自動。林秋白站在船頭,看艄公的鬥笠下飄出縷白發。河麵突然浮起無數熒光,仔細看去竟是二十三個戴著焦黑紗布的水鬼托著船底。
"師兄。"船尾傳來銀鈴輕響,穿月白旗袍的姑娘伸手接住飄落的紙錢。她腕間係著的紅繩串著三枚銀針,針尾雷紋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林秋白去摸手術刀時,發現衣襟別著朵帶露的白玉蘭。花蕊裏滲出猩紅血珠,在他掌心匯成半枚符咒。迷霧深處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竟是七長兩短的催命調。
船至河心,對岸忽然亮起萬家燈火。沈清歌的側臉在光影中明明滅滅:"你猜這次輪回,誰是祭品誰是執棋人?"
水麵下的鬼影發出竊笑,林秋白低頭看見自己的倒影——金絲眼鏡泛著冷光,手裏不知何時多了柄雕著蜘蛛紋的桃木劍。民國三十年清明,仁濟醫院舊址新建了西式百貨大樓。搬運工在打地基時挖出口青銅鼎,裏麵整整齊齊碼著二十四具裹紅綢的嬰屍。
斜對角新開的"清秋醫館"裏,留洋回來的林大夫正在給病人把脈。他白大褂內袋別著朵永不凋謝的白玉蘭,聽診器碰到患者脖頸時,總會發出銀針震顫的嗡鳴。
後巷算命瞎子突然扯開蒙眼布,渾濁的眼球盯著醫館二樓某扇窗戶。那裏有穿紅旗袍的人影一閃而過,窗台上擱著的玻璃瓶裏,泡著枚刻雷紋的銀針。
子夜鍾響,百貨大樓頂層的自鳴鍾滲出黑血。穿條紋病號服的顧客們排著隊,將帶露的白玉蘭投進電梯井。每一片沾血的花瓣飄落,地底就傳來指甲刮擦金屬的聲響。
蘇州河依舊飄著霧,有人看見無人的擺渡船在月圓夜往返兩岸。船頭擱著針灸包,船尾的青銅鼎中,新鮮血液正順著蜘蛛符咒的紋路緩緩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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