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茶疑雲: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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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怒江在黎明微光中像一條扭動的巨蟒,水聲轟鳴,震得段雲生耳膜發痛。他們棄車步行已有兩日,此刻正站在一處陡峭的懸崖邊,對麵就是趙鐵山所說的"血茶穀"入口。
    "從這下去,穿過那片林子,再渡過怒江最窄的一段,就能到穀口。"趙鐵山指著對麵。老人肩膀的傷已經結痂,但長途跋涉讓他麵色發青。
    段雲生望著腳下近乎垂直的崖壁,喉嚨發緊。藤蔓和樹根盤錯在岩縫間,形成一條勉強能下腳的小路。白竹已經利落地綁好繩索,向他伸出手:"把包給我,你先下。"
    三天前逃離騰衝時,段雲生隻帶了祖父的日記、那把古怪短刀和幾個瓷瓶。此刻這些物品在他背包裏沉甸甸的,仿佛裝著整個段家的罪孽。
    下崖過程緩慢而痛苦。尖銳的岩石劃破了段雲生的手掌,血珠滲入繩索,留下暗紅的痕跡。快到崖底時,他突然聽到白竹在上麵厲聲警告:"小心!別碰那些藤——"
    話音未落,段雲生腳下一滑,本能地抓住身旁一根粗藤。瞬間,一陣劇痛從掌心傳來,那藤上竟布滿細如發絲的尖刺!他悶哼一聲,鬆開手,整個人向下墜去。
    "段雲生!"白竹的驚呼在耳邊掠過。
    萬幸他隻跌落了兩三米就撞上一棵斜生的鬆樹。樹枝斷裂的哢嚓聲中,他重重摔在鬆軟的腐殖土上,右臂一陣劇痛。
    "沒事吧?"白竹敏捷地滑下來,跪在他身邊。
    段雲生咬牙坐起:"沒事,就是手臂可能脫臼了。"他看向那根詭異的藤蔓,上麵沾著他的血跡,"那是什麽鬼東西?"
    "血藤。"趙鐵山也下來了,臉色凝重,"隻生長在血茶樹附近,刺上有毒,會讓人產生幻覺。"他撕下一條衣襟,緊緊紮在段雲生手腕上方,"好在傷口不深,毒性不大。"
    白竹已經取出水壺衝洗傷口。她手指冰涼,動作卻異常輕柔。段雲生注意到她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的陰影,忽然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山精傳說——那些美麗而危險的精靈。
    "能走嗎?"包紮完畢,白竹問道。
    段雲生活動了下手臂,點點頭。三人繼續向穀口進發。
    穿過一片密林後,眼前豁然開朗。怒江在這裏拐了個急彎,形成一片相對平緩的水域。對岸,兩座刀削般的山峰相對而立,中間是一條狹窄的裂縫——那就是血茶穀的入口。
    "水裏有東西。"白竹突然拉住段雲生。她指著看似平靜的水麵,幾縷暗紅色的絲狀物隨波擺動,像女人的長發。
    趙鐵山折了根長樹枝,小心撥弄那些紅絲。樹枝一觸到紅絲,立刻被纏住,眨眼間就被拖入水底。
    "水血草。"老人扔掉樹枝,"專吃活物,渡江時千萬別碰到。"
    他們沿江走了半裏,找到一處紅絲較少的淺灘。趙鐵山從背包取出三雙特製的草鞋:"鞋底加了銅片,能隔開水血草。"
    渡江過程驚心動魄。即使穿著特製草鞋,那些紅絲仍像有意識般向他們腳邊聚攏。段雲生走在最後,突然感到右腳一沉——一根粗壯的紅絲纏住了他的腳踝!
    "別動!"白竹轉身,手中匕首寒光一閃,精準地割斷紅絲。斷開的紅絲竟像動物般扭動著沉入水底,斷口處滲出暗紅色液體,像稀釋的血。
    "快走!"趙鐵山在前麵催促,"血腥味會引來更多!"
    三人踉蹌著衝上對岸,段雲生的褲腳已被腐蝕出幾個小洞,皮膚火辣辣地疼。但沒時間處理傷口了——穀口就在眼前。
    血茶穀入口狹窄得隻容一人側身通過。岩壁上爬滿暗紅色的苔蘚,摸上去濕滑黏膩,像某種生物的內髒。穿過這條"一線天",穀內景象令段雲生倒吸一口冷氣——
    整個山穀籠罩在詭異的暗紅色調中。樹木、藤蔓甚至岩石表麵都泛著不同程度的紅色,仿佛被浸泡在血水裏。空氣中飄浮著甜膩的腥香,聞久了讓人頭暈目眩。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穀中的寂靜。沒有鳥鳴,沒有蟲叫,隻有風吹過紅葉時沙沙的響動,像無數人在低聲絮語。
    "血茶樹在穀中央。"趙鐵山壓低聲音,仿佛怕驚醒什麽,"跟緊我,別碰任何東西。"
    他們踩著厚厚的紅色落葉前進,每一步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段雲生注意到落葉下偶爾露出森森白骨——動物的,也可能有人的。
    走了約莫半小時,前方出現一小片開闊地。中央矗立著一棵巨大的怪樹,樹幹呈暗紅色,表麵布滿類似血管的凸起紋路;樹葉形如手掌,邊緣帶著細小的鋸齒,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血茶樹..."段雲生喃喃道。與照片上相比,這棵樹更加高大妖異,樹幹上確實刻著一些模糊的符號——祖父說的地圖。
    白竹突然拉住他:"有人來過!"
    樹下的落葉被踩踏過,幾個空罐頭盒散落在地。趙鐵山撿起一個,臉色驟變:"英國貨!霍華德已經來過了!"
    段雲生走近樹幹,辨認那些刻痕。除了符號外,還有一行小字:"段氏血脈,以血喚花"。他想起瓷瓶裏的紅色結晶,心中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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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期是什麽時候?"
    "就在這三日內。"趙鐵山緊張地環顧四周,"但沒段家血脈,他們取不到花蜜——"
    "砰!"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話。趙鐵山悶哼一聲,跪倒在地,大腿上綻開一朵血花。
    "終於來了。"一個帶著濃重口音的聲音從林中傳來。十餘名持槍者走出,為首的是一名金發碧眼的高個子洋人,身旁是個滿臉橫肉的軍官——正是騰衝巡防營統領趙金虎。
    "霍華德先生。"段雲生冷冷地說,同時悄悄將手移向腰間的槍。
    "別動,警官先生。"霍華德的中文很流利,他身旁的士兵立刻舉槍瞄準,"我們隻想要血茶花,不想傷人。"
    趙金虎貪婪地盯著血茶樹:"洋大人說了,這樹的花蜜能讓人刀槍不入!段小子,乖乖幫我們把花弄出來,饒你不死!"
    段雲生快速評估著形勢:對方有十幾條槍,他們隻有三人,其中趙鐵山已經受傷。硬拚毫無勝算。
    "你們怎麽找到這裏的?"他拖延時間,同時觀察四周環境。
    霍華德得意地笑了:"你父親很謹慎,但他有個習慣——每次考察都會做詳細記錄。"洋人從懷中掏出一本筆記本——正是段雲生父親的筆跡!
    一股怒火直衝段雲生頭頂。這些畜生不僅殺了父親,還褻瀆他的遺物!
    "你們殺了我父親。"他聲音低沉得可怕。
    "不幸的意外。"霍華德聳聳肩,"段先生發現我們在改良血茶配方,想報警。我們隻能...提前解決這個麻煩。"
    改良配方?段雲生想起父親那批"血茶"中詭異的紅色纖維。這些瘋子想把血茶變成毒品!
    "廢話少說!"趙金虎不耐煩地揮揮手槍,"小子,去把那樹的花給老子弄出來!否則..."他獰笑著指向白竹,"我先斃了這丫頭!"
    兩個士兵上前粗暴地拖起白竹。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反抗,隻是冷冷地盯著霍華德,眼中閃過一絲段雲生讀不懂的情緒。
    "放開她!"趙鐵山掙紮著想站起來,被一槍托砸在傷口上,痛得蜷縮在地。
    段雲生知道別無選擇:"我試試,但需要工具。"
    霍華德示意士兵遞給他一把小刀和一個玻璃瓶:"隻要花蜜,別耍花樣。"
    段雲生走向血茶樹,腦中飛速思考對策。樹幹上的刻痕確實是一幅簡圖,指向樹幹的某個位置。他假裝研究刻痕,實則悄悄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瓷瓶——祖父留下的血茶結晶。
    按照日記記載,血茶樹隻在感知到"守護者血脈"時才會開花。而結晶是提純後的血茶精華,或許能...
    他背對眾人,將幾粒結晶含在口中。結晶入口即化,一股鐵鏽味彌漫開來。緊接著,世界突然天旋地轉!
    段雲生跪倒在地,視野中一切都蒙上了血色。他看見樹幹上的"血管"開始蠕動,整棵樹像心髒般跳動起來。更可怕的是,他竟能聽到一個聲音在腦海中低語:"守護者...你回來了..."
    "怎麽回事?"趙金虎緊張地問。
    "別慌!"霍華德眼中閃著狂熱的光,"是血脈感應!樹要開花了!"
    段雲生強忍眩暈,用刀在樹幹上劃了一道口子。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傷口處滲出的不是樹液,而是暗紅色的黏稠液體,像凝固的血!
    他顫抖著將玻璃瓶接在"血"下,同時悄悄將另一隻手按在樹幹上。掌心被血藤刺破的傷口再次裂開,幾滴鮮血滲入樹皮。
    刹那間,整棵血茶樹劇烈震顫起來!樹枝如活物般扭動,樹幹上的刻痕發出微弱的紅光。在所有人驚恐的注視下,樹頂的幾根枝條頂端鼓起花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綻放——五朵妖豔的紅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花心滲出金色的蜜汁!
    "太美了..."霍華德癡迷地向前走去,"比記載的還要完美..."
    段雲生趁機將接了小半瓶的"樹血"藏入袖中。他剛轉身,就聽見白竹一聲厲喝:"低頭!"
    本能使他俯身,同時一聲槍響,他身後的一個士兵應聲倒地。混亂瞬間爆發!
    白竹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手中多了一把小巧的手槍,精準地擊倒了挾持她的士兵。趙鐵山也忍痛奪過一把步槍,向趙金虎的人開火。
    "殺了他們!"趙金虎咆哮著躲到樹後,"除了段小子,一個不留!"
    子彈呼嘯,段雲生翻滾到一塊紅岩後,掏出手槍還擊。他看見白竹如鬼魅般在林中穿梭,每一槍都精準命中一個敵人。這哪是馬幫女子該有的身手?
    霍華德趁亂向血茶樹跑去,手中拿著特製的采集工具。段雲生舉槍瞄準,卻被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擊中——血茶結晶的副作用來了!
    他視線模糊,看到的世界分裂成無數重疊的影像。更可怕的是,那些倒下的士兵屍體上,似乎有半透明的影子在掙紮...就像傳說中的魂魄!
    "花粉!快捂住口鼻!"趙鐵山的喊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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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雲生抬頭,隻見盛開的血茶花正噴出大量紅色花粉,隨風飄散。幾個吸入花粉的士兵突然丟下槍,開始瘋狂地抓撓自己的臉,嘴裏喊著"有蟲子!它們在啃我!"
    趙金虎也吸入了花粉。這殘暴的軍閥突然跪地痛哭:"別過來!不是我殺的你們...是段老頭的主意!"他對著空氣胡亂開槍,仿佛被無形的冤魂包圍。
    霍華德似乎早有準備,戴著口罩仍在向樹頂攀爬。白竹連開兩槍,一槍打中他的肩膀,洋人慘叫一聲從樹上跌落。
    就在這時,整棵血茶樹突然劇烈搖晃,所有花朵同時噴出更多花粉,形成一片紅霧。段雲生感到有什麽東西順著他的血液流動,耳邊那個聲音再次響起:"守護者...完成儀式..."
    他鬼使神差地掏出那把古怪短刀,向自己的手掌劃去。鮮血湧出,滴在樹根上。地麵突然震動起來,樹根如巨蟒破土而出,將最近的幾個士兵纏住拖入地下!
    "血茶樹蘇醒了!跑!"趙鐵山拖著傷腿想去拉白竹,卻被一根飛射的樹枝刺穿胸膛!
    "爹!"白竹的尖叫撕心裂肺。
    段雲生強忍眩暈衝過去,與白竹一起拖起奄奄一息的趙鐵山。老人嘴裏冒著血沫,卻還堅持著說:"丫頭...你的任務...別忘了..."
    "我不會的。"白竹淚流滿麵,卻語氣堅定。
    三人跌跌撞撞向穀口逃去。身後,血茶樹狂暴地揮舞枝條,將剩餘活人一一絞殺。霍華德被一根粗根纏住雙腿,驚恐地向段雲生伸出手:"救救我!我可以給你錢、權力——"
    段雲生回頭看了一眼,狠心轉身。洋人的慘叫很快被樹木撕裂聲淹沒。
    逃出血茶穀時,三人已是強弩之末。趙鐵山失血過多,臉色灰白。他們在一處岩洞暫時棲身,白竹撕開衣服為父親包紮,但傷口太深,血根本止不住。
    "沒用了..."趙鐵山虛弱地握住女兒的手,然後看向段雲生,"小子...聽好...血茶樹認你為主了...隻有你能徹底毀掉它..."
    段雲生想起那個聲音和詭異的感應:"到底什麽是"守護者"?"
    "段家...自古守護血茶..."老人每說一個字都在吐血,"不是防外人...是防血茶...逃出去..."
    白竹緊咬嘴唇,淚水不斷滴落。趙鐵山艱難地從脖子上取下一枚銅牌,與白竹那枚合在一起,竟嚴絲合縫地拚成了一棵完整的樹。
    "丫頭...完成你娘的...遺願..."這是趙鐵山最後一句話。
    老人死後,白竹沉默了很久。段雲生不知如何安慰,隻能守在一旁。夜幕降臨,怒江的咆哮聲遠遠傳來。
    "我不是趙鐵山的親生女兒。"白竹突然開口,聲音冷靜得可怕,"我娘是霍華德的前任助手,英國植物學家艾琳·沃森。"
    段雲生震驚地看著她。
    "十八年前,霍華德派我娘混入馬幫,調查血茶樹。但她愛上了趙鐵山,背叛了霍華德。"白竹機械地敘述著,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我娘死前讓我發誓,絕不讓血茶落入英國人或任何勢力手中。"
    段雲生想起白竹看霍華德的眼神:"所以你一直在..."
    "追蹤他。"白竹冷笑,"這次他親自來雲南,是最好的機會。"
    月光照在她淚痕未幹的臉上,顯出幾分淒美與決絕。段雲生突然意識到,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背負著比他想象的更沉重的使命。
    "趙叔說的"徹底毀掉"是什麽意思?"他輕聲問。
    白竹看向血茶穀方向:"血茶樹之所以能存活千年,是因為有"心"——一塊特殊的樹晶藏在樹幹中。取出它,樹就會死。"
    "那我該怎麽做?"
    "我不知道。"白竹終於流露出一絲疲憊,"趙鐵山以為你祖父會告訴你。"
    段雲生想起袖中的"樹血"和祖父的日記。也許答案就在其中。但更緊迫的問題是...
    "霍華德和趙金虎都死了,但他們的勢力還在。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白竹擦幹眼淚,眼中燃起冰冷的火焰:"回騰衝。結束這一切。"
    段雲生看著這個渾身是謎的女子,突然不確定能否信任她。但此刻,他們是被血茶秘密綁在一起的同謀,別無選擇。
    岩洞外,月光給怒江披上一層銀紗,美得令人心碎。而段雲生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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