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紅路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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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老宅位於奉天城西的一條僻靜胡同裏,青磚灰瓦,門楣上掛著"濟世堂"的舊匾。關雪鬆跟著沈墨卿穿過積雪覆蓋的庭院,注意到院角的幾株草藥已經被踩踏得不成樣子。
    "有人來過。"沈墨卿聲音緊繃,手伸進包裏握住了那把手術刀。
    關雪鬆示意她退後,自己輕輕推開門。屋內一片漆黑,彌漫著草藥和墨汁混合的氣味。他摸到牆邊的電燈開關,哢噠一聲,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堂屋。
    眼前的景象讓兩人同時倒吸一口涼氣——整個堂屋被翻得底朝天。藥櫃傾倒,書籍散落一地,連牆上的字畫都被撕了下來。
    "父親!"沈墨卿衝向內室,關雪鬆緊隨其後。
    內室同樣淩亂不堪,但空無一人。沈墨卿檢查了床鋪和衣櫃,稍稍鬆了口氣:"他沒被帶走,至少不是強行帶走的。看這裏——"她指向床頭小幾上的茶壺,"茶還是溫的。"
    關雪鬆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被撬開的書櫃上:"他們在找什麽?"
    "父親收藏的古籍。"沈墨卿蹲下身翻檢散落的書籍,"特別是那些滿文醫書和薩滿記錄。"
    一陣輕微的響動從後院傳來。關雪鬆立刻熄了燈,拉著沈墨卿躲到門後。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壓低的人聲:
    "...肯定有暗格...老東西狡猾得很..."
    聲音很耳熟。關雪鬆從門縫中望去,月光下,兩個黑影正從後院摸進來。前麵那人身形魁梧,走路的姿勢讓關雪鬆心頭一震——王鐵柱?他的副手?
    "是警署的人。"關雪鬆在沈墨卿耳邊極輕地說,"別出聲。"
    王鐵柱和另一個警察小心翼翼地搜索著每個房間,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劃來劃去。他們徑直走向書房,顯然對沈家的布局很熟悉。
    "我們得聽聽他們說什麽。"關雪鬆拉著沈墨卿輕手輕腳地跟上去。
    書房裏,王鐵柱正翻檢著沈老先生的寫字台:"鬆本先生要的東西肯定在這裏。老東西不可能隨身帶著。"
    "柱哥,咱這麽幹是不是..."另一個警察聲音發顫。
    "閉嘴!"王鐵柱厲聲喝止,"想想日本人給的錢,夠你幹十年警察的。再說,關雪鬆那小子不識抬舉,早晚被收拾。"
    關雪鬆握緊了拳頭。他早該察覺的——王鐵柱最近突然闊綽起來,新表新鞋,還常去高檔酒樓。
    "找到了!"王鐵柱突然興奮地低呼。他從寫字台暗格裏抽出一本發黃的冊子,快速翻看,"就是它!老沈頭的日記!"
    關雪鬆不能再等了。他猛地踹開門,槍口直指王鐵柱:"放下那本書,慢慢轉身。"
    王鐵柱僵在原地,臉上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為猙獰:"關雪鬆?你怎麽..."
    "我說,放下書。"關雪鬆一字一頓地說,手指扣在扳機上。
    王鐵柱突然將日記本朝關雪鬆臉上擲來,同時拔槍射擊。關雪鬆側身閃避,子彈擦著耳朵呼嘯而過。他回擊一槍,打中了王鐵柱的肩膀。另一個警察嚇得抱頭蹲下,連聲求饒。
    王鐵柱捂著流血的肩膀,撞開後窗跳了出去。關雪鬆衝到窗前,隻見黑影已經翻過院牆,消失在夜色中。
    "別追了。"沈墨卿撿起那本日記,"先看看這個。"
    日記的扉頁上用毛筆寫著"沈青山醫案劄記",但翻開內頁,卻是密密麻麻的記載,有些地方還用紅筆做了標記。沈墨卿快速瀏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
    "1928年6月...今日診治三名滿鐵工人,症狀皆為高熱、皮下出血...與常見傳染病不符...7月...又有五名同樣症狀者送來,皆來自滿鐵附屬醫院附近的工地...7月15日,發現首例死亡,屍檢發現脾髒異常腫大..."
    她翻到後麵幾頁:"1929年1月...秘密調查證實,日軍在滿鐵醫院地下室設立實驗室,用中國工人測試某種細菌武器...我收集了樣本,準備送往北平..."
    關雪鬆湊近看那些泛黃的紙頁,其中夾著幾張照片,顯示的是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堪的病人,身上滿是可怕的潰爛。
    "天啊..."關雪鬆喉嚨發緊,"這就是日軍的人體實驗證據。"
    沈墨卿繼續往後翻,突然停在一頁上:"這裏提到"紅路祭"!"
    那一頁記載著沈老先生與一位老薩滿的對話。薩滿告訴他,"紅路祭"原本是滿族古老的祈福儀式,用七種方式祭祀七條不同的"路",祈求部落平安。但後來被某些人扭曲,變成了一種召喚力量的黑暗儀式。
    "薩滿說,七條路分別是:紅路、死亡之路、黃泉之路、升天之路、幽冥之路、輪回之路和永生之路。"沈墨卿聲音顫抖,"每種路對應一種死亡方式,需要在特定的樹上完成..."
    關雪鬆腦中閃過那三具被釘在不同榆樹上的屍體:"所以凶手是在按這個順序殺人?為什麽?"
    沈墨卿翻到最後一頁,那裏夾著一張折疊的紙。展開後是一份名單,上麵有七個名字,前三個已經被劃掉——趙德海、吉田正一、林世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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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個是..."沈墨卿的手指停在下一個名字上,"周子明?鐵路局的周副局長?"
    關雪鬆猛地想起那張紙條:"241次列車!明天早上的那班車!周子明經常坐那趟車去新京開會!"
    沈墨卿快速翻找日記中關於周子明的記載,在倒數幾頁找到一段:"周子明,表麵是鐵路局官員,實則為日軍提供勞工,特別將抗日的愛國誌士送往滿鐵醫院"特別病房"..."
    "所以這些死者都是參與或知曉日軍人體實驗的人。"關雪鬆恍然大悟,"凶手是在...懲罰他們?"
    "或者是在用這種方式揭露罪行。"沈墨卿合上日記,"我們必須阻止下一個謀殺。如果周子明真是下一個目標..."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她。關雪鬆警覺地舉槍對準門口:"誰?"
    "是我,老張頭!"門外傳來賣炭老人焦急的聲音,"沈小姐在嗎?你父親在我那兒留了話!"
    沈墨卿連忙開門。老張頭滿頭大汗,手裏攥著一頂破舊的氈帽:"沈小姐,你爹兩個時辰前來找我,說要是今晚有人來搜他家,就讓我告訴你——去"老地方"找他,帶著"七星圖"。"
    "老地方?七星圖?"沈墨卿皺眉思索,突然眼睛一亮,"北陵的古榆樹!"
    老張頭點點頭,又壓低聲音:"還有,他說千萬小心警署裏的人,有人被日本人收買了。"
    關雪鬆苦笑:"已經領教了。"
    送走老張頭,沈墨卿開始收拾父親的日記和一些必要的藥材。關雪鬆則檢查了槍裏的子彈:"我們得趕快去北陵,然後趕在明天早上前找到周子明。"
    "等等。"沈墨卿從書架暗格裏又取出一本薄薄的冊子,"這才是他們真正想找的東西。"
    那是一本滿文古籍,封麵上燙金的符號與死者胸前的刻痕如出一轍。沈墨卿快速翻閱,停在一幅插圖上——七棵不同的樹,每棵樹上綁著一個人,胸前刻著符號,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這就是"七星圖"..."關雪鬆倒吸一口涼氣,"凶手在重現這個儀式?"
    沈墨卿將古籍和日記小心包好,藏進貼身的暗袋:"走吧,先找到我父親。"
    兩人剛踏出沈家大門,黑暗中突然射來一發子彈,打在門框上,木屑飛濺。關雪鬆一把將沈墨卿拉回門內,熄滅了燈。
    "至少三個槍手。"關雪鬆從門縫中觀察,"兩側包抄,後麵可能也有。"
    沈墨卿指了指廚房:"後窗通向後院,院牆外是小巷。"
    關雪鬆搖搖頭:"他們肯定也埋伏了。"他思索片刻,突然有了主意,"你家有鞭炮嗎?"
    五分鍾後,沈家堂屋突然傳出"砰"的一聲巨響,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埋伏的槍手立刻朝聲源射擊。就在他們火力集中在正門時,關雪鬆和沈墨卿從後院牆下的狗洞鑽了出去——那是沈墨卿小時候偷偷溜出去玩的路。
    兩人在迷宮般的小巷中穿行,身後的追兵越來越近。拐過一個急彎,關雪鬆突然拉住沈墨卿,閃進一個廢棄的祠堂。
    "不是去北陵嗎?"沈墨卿氣喘籲籲地問。
    關雪鬆搖頭:"太危險了。我們先甩掉尾巴,然後直接去找周子明。你父親既然能提前預警,說明他暫時安全。"
    他從祠堂後窗望出去,看到幾個黑影匆匆跑過。月光下,他認出了其中一個——鬆本浩二的手下,那個在醫院檔案室遇到的日本浪人。
    "日本人親自出馬了。"關雪鬆沉聲道,"看來那本古籍非常重要。"
    沈墨卿從暗袋中取出古籍,借著月光細看:"這裏麵詳細記載了"紅路祭"的每一步儀式...需要的材料、咒語、時間...還有最後的目的。"
    "什麽目的?"
    "根據這裏所說,完成七種祭祀後,會打開一條"路",讓某種"力量"降臨。"沈墨卿皺眉,"聽起來像是某種超自然的..."
    "或者是一種隱喻。"關雪鬆思索著,"日軍在進行的某種計劃,用"紅路祭"作為掩護?"
    沈墨卿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看這裏!古籍最後一頁被撕掉了,但殘留的痕跡顯示,原本有一幅地圖。"
    關雪鬆湊近看,確實能看到淡淡的墨跡透到前一頁:"能看出是什麽地方嗎?"
    沈墨卿搖頭:"太模糊了。但我父親可能知道。他一定是在保護這個秘密。"
    遠處又傳來腳步聲。關雪鬆示意沈墨卿保持安靜。等腳步聲遠去後,他們從祠堂另一側溜出去,繞道前往周子明的住所。
    鐵路局官員的宅邸位於奉天城南的高級住宅區,門口有衛兵把守。關雪鬆亮出警徽,聲稱有緊急公務,才得以進入。
    周子明是個五十出頭的精瘦男人,穿著絲綢睡衣接待了他們,臉上寫滿了不悅:"關探長,這大半夜的有什麽事?"
    關雪鬆直接了當:"周局長,你有生命危險。最近三起離奇命案的死者,都是參與過滿鐵醫院秘密項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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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趙德海為日軍提供實驗用的藥材,吉田正一負責運輸,林世平醫生直接參與實驗。"關雪鬆步步緊逼,"而你,負責提供"實驗材料"——活人。"
    周子明的手開始發抖,茶杯在托碟上咯咯作響:"你們...你們是來殺我的?"
    "恰恰相反。"沈墨卿上前一步,"我們想保護你。凶手在按照"紅路祭"的順序殺人,你是名單上的第四個。"
    "紅路祭?"周子明似乎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什麽祭?"
    沈墨卿展開古籍中的七星圖:"七種不同的死亡方式,對應七條"路"。前三個已經完成——紅路、死亡之路、黃泉之路。下一個是"升天之路",而你是目標。"
    周子明盯著那幅圖,突然渾身顫抖起來:"這...這棵樹..."他指著圖上第四棵樹,"我見過!在滿鐵醫院的秘密檔案裏!他們叫它"標本7"..."
    關雪鬆和沈墨卿對視一眼:"什麽標本?"
    "一種...一種特殊處理的榆樹。"周子明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日本人從長白山深處挖來的,據說有幾百年樹齡,被雷劈過七次都沒死。他們用它來做某種實驗...把提取物注射到人體內..."
    沈墨卿突然明白了什麽:"那種導致心髒麻痹的毒素!就是從這種樹裏提取的?"
    周子明點點頭,突然抓住關雪鬆的手:"關探長,救我!我可以作證,揭露日本人的罪行!我知道他們在計劃什麽——"三月行動"是要在鐵路沿線釋放一種新型病菌,製造大規模瘟疫!"
    關雪鬆剛想追問,窗外突然傳來"哢嚓"一聲輕響。他本能地撲倒周子明,幾乎同時,玻璃碎裂,一發子彈擦著周子明的頭皮飛過,打在牆上。
    "狙擊手!"關雪鬆拉著周子明滾到沙發後,沈墨卿也迅速找掩體躲避。
    第二槍打滅了吊燈,房間陷入黑暗。第三槍擊中了周子明伸出的手臂,他慘叫一聲。
    關雪鬆從窗口縫隙觀察對麵屋頂,隱約看到一個人影正在調整瞄準鏡。他抬手就是一槍,那人影迅速隱蔽。
    "後門!"關雪鬆拉起血流不止的周子明,"快走!"
    三人跌跌撞撞地衝到後院,剛打開後門,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刀已經抵在了關雪鬆的咽喉上。
    鬆本浩二站在月光下,臉上帶著冰冷的微笑:"關君,我說過,有些路走上就回不了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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