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滬上謎案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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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租界工部局的鍾敲了十二下,許沉舟蹲在檔案室窗外的梧桐樹上,透過雨簾觀察裏麵的動靜。雨水順著他的雨衣往下淌,在靴尖積成小水窪。自從收到那張血字警告,他就決定夜闖檔案室——閘北大火的真相必須查清。
檔案室的燈終於滅了。看守老趙打著哈欠鎖上門,趿拉著布鞋往值班室走。許沉舟等了五分鍾,確定走廊沒人後,從內袋掏出兩根細鐵絲。
鎖舌哢噠一聲彈開時,許沉舟的手心已經沁出冷汗。檔案室裏彌漫著黴味和灰塵的氣息,一排排橡木櫃子像沉默的衛兵矗立在黑暗中。他摸出手電筒,用布蒙住燈頭,隻漏出一線微光。
"民國七年...閘北..."他無聲地念叨,手指劃過一個個卷宗標簽。最角落的鐵櫃上貼著"絕密"封條,鎖眼鏽跡斑斑,顯然多年無人開啟。
許沉舟掏出懷表,用邊緣鋒利的扳指部分撬開封蠟。櫃門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裏麵隻有薄薄一個文件夾。他剛抽出來,手電光掃過封麵上的鋼筆字跡,呼吸頓時停滯——"許明遠調查記錄"。
文件夾裏是父親的照片和十幾頁監視報告。照片中的父親穿著慣常的藏青色長衫,在聖約翰大學校門口與一個戴禮帽的男子交談。許沉舟翻到下一頁,血液瞬間凍結——那是張屍體照片,死者胸口插著裁骨刀,而站在屍體旁的人,赫然是年輕二十歲的杜月生。
報告用法語寫成,許沉舟勉強辨認出"裁骨匠間諜贖金"等詞。最後一頁是張燒焦的紙條複印件,上麵隻有半句話:"...玉蘭計劃於十五日交付..."日期正是1921年7月15日。
窗外突然閃過車燈。許沉舟迅速拍下關鍵幾頁,把文件塞回原處。他剛關好櫃門,走廊就傳來腳步聲——不是老趙的布鞋,而是硬底皮鞋的脆響。
許沉舟閃到門後,從門縫看見兩個黑影停在檔案室門口。其中一人掏出鑰匙,金屬碰撞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莫裏斯領事要的是1921年全部外交通訊錄。"一個低沉男聲說,"動作快點。"
許沉舟屏住呼吸,趁兩人翻找時悄悄推開窗戶。就在他一條腿跨出窗台的瞬間,身後傳來厲喝:"誰在那裏!"
子彈擦著耳廓飛過,打在窗框上濺起木屑。許沉舟縱身躍出,抓住梧桐樹枝緩衝落地。身後槍聲又響,樹葉簌簌落下。他翻滾起身,衝向圍牆陰影處預先停好的摩托車。
引擎咆哮著衝進雨夜,後視鏡裏亮起刺目的車燈。許沉舟拐進小巷,子彈在磚牆上炸開火花。他猛擰油門,車子幾乎直立著竄出弄堂,甩脫追兵後直奔廣慈醫院。
蘇清寧的宿舍燈還亮著。許沉舟叩窗的暗號剛響,窗戶就開了條縫。
"你受傷了?"蘇清寧一把將他拉進屋,目光落在他流血的手臂上。雨水混著血水在地板上滴出暗紅色斑點。
"子彈擦傷。"許沉舟喘著氣掏出微型相機,"幫我洗出來,快。"
蘇清寧沒多問,轉身去準備顯影液。許沉舟這才注意到她隻穿了件月白色睡衣,頭發鬆散地挽著,露出後頸一小塊胎記——小時候他總笑那是被蚊子咬的包。
"你查到什麽了?"蘇清寧在紅燈下搖晃相紙,影像漸漸浮現:父親的照片、屍體、裁骨刀...
"我父親在調查裁骨匠。"許沉舟聲音沙啞,"杜月生可能參與了謀殺。"
蘇清寧的手抖了一下。她放下鑷子,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皮麵筆記本:"我查了廣慈醫院1921年的就診記錄。7月14日——大火前一天,有個胸口刀傷的病人被送來,登記名字是吳明,但護士備注裏寫"實際姓許"。"
許沉舟一把抓過筆記本。泛黃的紙頁上,潦草的字跡記錄著:"男性,35歲左右,胸口利器傷,深度約2寸,未傷及心髒...病人昏迷中反複說"玉蘭""扳指"..."
"這是我父親。"許沉舟指節發白,"可他在大火中..."
"屍體麵目全非。"蘇清寧輕聲說,"隻憑懷表和衣服確認的身份。"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一種可怕的可能性。許沉舟剛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異響——是靴子踩在防火梯上的金屬聲。
蘇清寧迅速關掉紅燈,許沉舟閃到窗邊,從窗簾縫隙看見三個黑影正順著梯子爬上來。月光照出他們手中的短刀反光。
"後門。"許沉舟抓起相機和照片,推著蘇清寧往浴室跑。宿舍浴室有扇小窗通向後巷,窄得隻容一人側身通過。
他們剛鑽出窗戶,房門就被踹開。許沉舟聽到玻璃碎裂聲和法語咒罵。他拉著蘇清寧在迷宮般的巷子裏狂奔,身後腳步聲如影隨形。
"去我公寓。"許沉舟拐進一條岔路,突然將蘇清寧推進門洞,自己轉身迎向追兵。第一個黑衣人衝過來時,他側身讓過刀鋒,一記肘擊對方咽喉。第二人揮刀劃破他襯衫,第三把刀直取心口——
許沉舟堪堪避開要害,刀鋒在肋骨上拉開一道口子。劇痛中他踢起地上一把碎磚,趁對方遮擋時奪過短刀,反手刺入襲擊者大腿。慘叫聲中,另兩人拖起同伴撤退,臨走前扔下個煙霧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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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煙霧彌漫開來,帶著苦杏仁味。蘇清寧衝出來捂住他口鼻:"氰化物!別呼吸!"
等煙霧散去,巷子裏隻剩三灘血跡。許沉舟腿一軟,被蘇清寧架住。血從肋間傷口不斷湧出,在地上積成小小一窪。
"刀上有毒。"蘇清寧撕開他襯衫,傷口周圍的皮膚已經泛青,"南洋箭毒,需要立刻解毒。"
雨越下越大。蘇清寧半拖半抱地把許沉舟弄進一棟廢棄教堂。彩色玻璃窗早已破碎,雨水從穹頂裂縫澆下來,在聖壇前積成水坑。她脫下外套墊在長椅上,讓許沉舟平躺。
"忍著點。"她從發髻裏取出三根銀針,迅速刺入傷口周圍的穴位。許沉舟悶哼一聲,冷汗順著下巴滴落。
蘇清寧又掏出個小瓷瓶,倒出些褐色粉末按在傷口上:"金瘡藥,巴黎華人街的老中醫給的。"
藥粉灼燒般的痛感讓許沉舟眼前發黑。恍惚中,他看見蘇清寧咬開袖口扯下一條布,小心翼翼地為他包紮。她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細密陰影,嘴角因為用力而緊抿著。
"小時候我爬樹摔傷,你也這樣包紮。"許沉舟虛弱地笑了笑,"用你最喜歡的蝴蝶結發帶。"
蘇清寧的手停頓了一下:"你記得。"
"記得很多事。"許沉舟望著穹頂的裂縫,"你總把梨讓給我吃,說嫌太甜;夏天我們在弄堂口分一根綠豆冰棍;還有..."
"還有閘北那晚。"蘇清寧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你把我推出窗外,自己困在火裏。"
許沉舟想說什麽,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蘇清寧摸他額頭,臉色變了:"發燒了,毒素入血。"她翻遍口袋,找出個小鐵盒,"嚼兩片,能延緩毒性。"
盒子裏是曬幹的草藥片,苦得許沉舟舌根發麻。蘇清寧自己也含了一片,突然說:"我父親也死於裁骨刀。"
許沉舟震驚地看著她。蘇清寧繼續道:"他是法租界巡捕,1921年7月14日值班時遇害。官方說法是青幫仇殺,但我母親一直不信。"她摸出那半枚扳指,"這是整理遺物時發現的,母親說可能是凶手落下的。"
許沉舟掙紮著坐起來,掏出自己那半枚。兩半扳指在月光下拚合成完整一塊,內側"永昌"二字清晰可見。
"我們的父親在查同一件事。"許沉舟聲音嘶啞,"都因此喪命。"
蘇清寧突然抓住他手腕:"聽!"
遠處傳來引擎聲,由遠及近。兩人屏息聽著車子在教堂前停下,車門開關,然後是皮靴踏過積水的聲音。
許沉舟強撐起身,從祭壇後摸到一根鐵燭台。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門口停住。他示意蘇清寧躲到懺悔室後麵,自己握緊燭台——
門開了,一道手電光照進來。許沉舟正要撲出,來人突然開口:"許探長?我是日本商會佐藤一郎。"
許沉舟僵在原地。手電光下是個穿西裝的矮個男子,圓臉上架著圓框眼鏡,看起來人畜無害。
"別緊張。"佐藤舉起雙手,"我跟蹤法國領事館的人找到這裏。"他瞥了眼許沉舟的傷口,"刀上有毒對吧?我帶了血清。"
蘇清寧警惕地站出來:"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兒?"
"全上海隻有三個地方能搞到南洋箭毒的解藥。"佐藤從公文包取出注射器,"廣慈醫院藥房剛被法國人監視,黑市毒販子是我線人。"
許沉舟仍握著燭台:"為什麽幫我們?"
"山本健次郎是我表哥。"佐藤推了推眼鏡,"而且...我對"玉蘭計劃"很感興趣。"
這個名字像炸彈般在教堂裏爆開。許沉舟和蘇清寧交換了個眼神。
"你知道什麽?"許沉舟問。
佐藤笑了笑:"不如先打血清?你嘴唇已經發紫了。"
注射後,佐藤帶他們從後門離開,上了一輛黑色奔馳。車子七拐八繞,最後停在外灘一棟洋樓前。
"三井洋行安全屋。"佐藤引他們進門,"法國人找不到這裏。"
客廳壁爐燒得正旺。佐藤倒了三杯威士忌,自己先喝了一口表示無毒。
""玉蘭計劃"是1921年法國軍情處主導的武器交易。"他直奔主題,"用中國古董換法國軍火,交易地點在永昌當鋪。但交易當晚發生火並,古董和軍火都失蹤了。"
許沉舟想起那張碼頭照片:"我父親卷入了這件事?"
"許教授是密碼專家,被雇來鑒定一批甲骨文。"佐藤從保險箱取出一份文件,"這是當年法租界警方的秘密報告——你父親發現那些"古董"實則是加密的軍事地圖。"
蘇清寧突然問:"裁骨匠在其中扮演什麽角色?"
"職業清道夫。"佐藤的圓臉在壁爐火光中顯得陰森,"專門滅口知情者。但閘北大火後,這個組織突然消失了...直到現在。"
許沉舟想起黑衣麵具人:"為什麽要殺杜月生和山本?"
"因為他們找到了線索。"佐藤遞過一張照片,是杜月生和山本在某個倉庫前的合影,"三天前,他們在楊樹浦碼頭發現了一批1921年的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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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角落有個模糊的符號——一朵玉蘭花。
許沉舟心跳加速。他掏出密碼賬本,翻到最後幾頁。蘇清寧突然指著一段符號:"這是樂譜變體...對應的音階是"yuan"!"
"杜月生破譯了密碼。"佐藤點頭,"所以被滅口。"他頓了頓,"法國人明天要運走那批貨,就在匯山碼頭——和1921年同一天同一地點。"
許沉舟猛地站起來,又因眩暈扶住壁爐:"必須阻止他們。"
"我可以提供幫助。"佐藤微笑,"但有個條件——我要那批甲骨文中的一件,其餘歸你們。"
"為什麽?"
"家族榮譽。"佐藤的笑容消失了,"我祖父是考古學家,那些文物是他畢生心血。"他遞過一張船票,"明晚八點,碼頭見。"
回程的出租車上,許沉舟和蘇清寧都沉默不語。雨點敲打著車頂,像無數細小的腳步聲。
"太巧了。"蘇清寧突然說,"十六年後同一天同一地點..."
許沉舟望著窗外流動的霓虹:"不是巧合,是陷阱。"他轉向蘇清寧,"明天你別去。"
蘇清寧摘下眼鏡擦拭:"還記得七歲那年嗎?你說女孩不能跟你去探險,我就把你捆在椅子上自己去了。"
許沉舟苦笑:"結果掉進蘇州河,是我把你撈上來的。"
"所以這次換我救你。"蘇清寧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眼睛閃著堅定的光。
車停在許沉舟公寓樓下。兩人剛下車,就看見門廊陰影裏站著個人——是杜心五。
老人臉色灰敗,右手纏著滲血的繃帶:"許探長,出事了。"他啞聲說,"二姨太臨死前說了句話..."玉蘭不是花,是...""
話未說完,一支弩箭突然穿透老人喉嚨。許沉舟撲倒蘇清寧,第二支箭釘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杜心五倒在血泊中,手指死死攥著個東西——半張燒焦的照片,上麵是個穿旗袍的女人背影。
照片背麵用血寫著:"匯山碼頭,玉蘭花開"。
匯山碼頭的探照燈劃破雨夜,許沉舟蹲在集裝箱陰影處,數著巡邏隊的腳步聲。雨水順著他的帽簷滴落,在積水的混凝土地麵上激起細小波紋。手表指針指向七點五十分,距離佐藤說的時間還有十分鍾。
"看到什麽了?"蘇清寧的聲音從耳機裏傳來。她留在碼頭對麵的倉庫頂層,通過望遠鏡觀察。
許沉舟調整袖珍望遠鏡焦距:"a區四個武裝人員,b區六個...等等,起重機後麵還有兩個。"他皺起眉,"不像是法國領事館的人。"
許沉舟順著她說的方向看去。一輛黑色雪鐵龍停在卸貨區,莫裏斯正和個穿長風衣的高個男子交談。那人轉身時,腰間閃過一道冷光——象牙刀柄,綠鬆石鑲嵌。
"裁骨匠..."許沉舟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摸向腰間的手槍,突然聽見身後傳來金屬摩擦聲。
他猛地轉身,槍口對準聲源。佐藤一郎從管道後麵現身,圓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許探長,久等了。"
許沉舟沒放下槍:"那些武裝人員是誰?"
"必要的保險措施。"佐藤拍拍手,兩個穿西裝的日本人推著個蒙麵人走過來,"見麵禮。"
蒙麵人被按跪在地上。扯下頭套後,露出一張布滿疤痕的臉——是許沉舟以為已經死在青幫堂口的杜家二姨太。
"她沒死?"許沉舟槍口轉向佐藤,"你玩什麽把戲?"
二姨太突然笑了,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許少爺,好久不見。"這個稱呼讓許沉舟渾身一顫——隻有許家老仆才這麽叫他。
"你是...蘭姨?"許沉舟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張毀容的臉。蘭姨是許家的廚娘,閘北大火後下落不明。
女人咧開缺了門牙的嘴:"老爺讓我告訴你,"玉蘭不是花,是人"。"她突然劇烈咳嗽,嘴角溢出血沫,"你妹妹...還活著..."
許沉舟如遭雷擊。他是獨子,哪來的妹妹?剛要追問,佐藤突然抬手一槍打中女人眉心。
"夠了,敘舊時間結束。"佐藤的槍口轉向許沉舟,"現在,把扳指交出來。"
許沉舟慢慢舉起手,假裝去掏懷表,突然一個側滾翻躲到集裝箱後。佐藤的子彈打在金屬箱體上,濺起一串火花。
"清寧,撤離!"許沉舟對著耳機喊,同時朝佐藤連開三槍。一個西裝男倒地,另一個拖著佐藤躲到貨堆後麵。
碼頭上頓時警鈴大作。探照燈全部轉向槍聲位置,武裝人員呈戰術隊形包抄過來。許沉舟邊撤邊還擊,子彈在雨幕中劃出閃亮的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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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沉舟!九點鍾方向!"耳機裏蘇清寧的喊聲幾乎刺破耳膜。他本能地撲倒,一排衝鋒槍子彈擦著後背飛過,打碎了身後的玻璃燈柱。
許沉舟翻滾到一堆貨箱後,看見莫裏斯和那個風衣男正快步走向一艘駁船。風衣男手裏拎著個鉛灰色金屬箱,上麵赫然印著玉蘭花紋樣。
"他們要逃!"許沉舟咬牙衝向駁船,子彈在腳邊濺起水花。左臂突然一熱——一顆子彈擦過肱二頭肌。他顧不上查看傷口,一個魚躍跳上正在解纜的駁船。
甲板上,莫裏斯驚訝地轉身:"許探長!你這是..."
許沉舟的槍口對準他心髒:"遊戲結束,領事先生。"他瞥了眼風衣男手中的箱子,"那就是"玉蘭計劃"的真麵目?"
莫裏斯突然笑了,慢慢卷起左袖——他手腕內側有個暗紅色的"裁"字烙印:"不,親愛的許,"裁骨匠"才是。"
風衣男同時掀開兜帽,麵具下是張年輕女人的臉。最讓許沉舟震驚的是,她眉眼間竟與自己有七分相似。
"介紹一下,"莫裏斯像展示藝術品般揮手,"許玉蘭,你父親收養的義女...也是"裁骨匠"最優秀的弟子。"
女人麵無表情地看著許沉舟,右手緩緩抽出裁骨刀。刀身在探照燈下泛著藍光,明顯淬了毒。
"不可能..."許沉舟後退半步,"父親從未提過..."
"因為你父親背叛了組織。"莫裏斯冷笑,"1921年,他私自放走了"玉蘭計劃"的關鍵證人——蘇清寧的父親。"
駁船突然劇烈搖晃。許沉舟餘光瞥見蘇清寧不知何時也跳上了船,正與兩名水手搏鬥。分神的刹那,許玉蘭的刀已到眼前。
許沉舟勉強側身,刀鋒劃過肋骨,劇痛瞬間蔓延。他踉蹌著靠在船舷上,手槍掉進黃浦江。莫裏斯趁機搶過金屬箱,跳向旁邊的小艇。
"攔住他們!"許沉舟對蘇清寧大喊,自己撲向許玉蘭。兩人在濕滑的甲板上翻滾,裁骨刀幾次險些刺入他咽喉。
蘇清寧衝向船尾,卻被突然出現的佐藤攔住。日本人的眼鏡在雨中反著冷光:"蘇醫生,久仰。"
"你也是裁骨匠的人?"蘇清寧擺出格鬥姿勢。
佐藤笑著搖頭:"更糟,我是日本陸軍情報處的。"他掏出手槍,"不過今天,我們的目標一致——都不能讓"玉蘭計劃"落入法國人手裏。"
遠處傳來引擎轟鳴。三艘快艇呈包圍之勢駛來,艇上全是持槍的日本兵。莫裏斯的小艇突然轉向,朝浦東方向疾馳而去。
許玉蘭見狀突然發力,一腳踢開許沉舟,縱身跳入江中。許沉舟想追,卻因毒性發作跪倒在地。視線模糊中,他看見蘇清寧被佐藤的手下按在甲板上。
"別傷害她..."許沉舟掙紮著爬起,又被佐藤一腳踹倒。
"放心,蘇醫生很有價值。"佐藤蹲下來,像看實驗品般打量許沉舟,"南洋箭毒加裁骨刀的秘方,嘖嘖...能撐到現在真是奇跡。"
他轉向蘇清寧:"救他可以,用密碼來換。"
"什麽密碼?"蘇清寧掙紮著問。
"你父親臨死前交給你的那組數字。"佐藤眯起眼,"1921年7月15日,他在永昌當鋪看到了什麽?"
許沉舟的視線開始發黑。恍惚中,他看見蘇清寧點了點頭,然後佐藤的手下鬆開了她。她跑過來抱住許沉舟,在他耳邊急促地說著什麽,但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模糊不清。
最後的意識裏,他感覺蘇清寧把什麽冰涼的東西塞進他嘴裏,然後是針頭刺入頸部的刺痛...
醒來時,許沉舟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日式房間裏。肋骨處的傷口被仔細包紮過,但全身肌肉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試圖坐起,卻碰倒了床頭的藥碗。
紙門唰地拉開,蘇清寧端著餐盤走進來。她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白大褂上沾著血跡。
"我死了嗎?"許沉舟嗓音嘶啞。
"差點。"蘇清寧扶他靠坐起來,"佐藤給你注射了解毒血清,但隻能暫時壓製。"她遞過一杯褐色液體,"喝了,能緩解疼痛。"
藥苦得讓許沉舟皺眉:"這是哪?"
"虹口日本海軍俱樂部。"蘇清寧壓低聲音,"佐藤把我們軟禁了。他相信我能破解父親留下的密碼。"
許沉舟抓住她的手:"那個許玉蘭...她說的是真的嗎?我有個義妹?"
蘇清寧沉默片刻,從口袋裏掏出張泛黃的照片:"佐藤給的。1920年聖約翰大學師生合影,你父親旁邊這個女孩..."
照片上,穿陰丹士林布旗袍的少女約莫十五六歲,眉眼清秀,正低頭看一本解剖學圖譜。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左手小拇指——戴著枚青玉扳指。
"扳指是一對的。"蘇清寧輕聲說,"你父親給養女和親生兒子各一枚,作為身份憑證。"
許沉舟太陽穴突突直跳。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書房裏確實常有個來幫忙整理資料的女生。但他一直以為那是勤工儉學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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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閘北大火那晚,"蘇清寧繼續說,"你父親發現許玉蘭在偷拍軍事地圖。爭執中,她失手刺傷你父親,然後放火燒宅滅口。"
許沉舟如墜冰窟:"那具焦屍..."
"是許家老管家,他試圖救火卻被困。"蘇清寧握緊他的手,"你父親被蘇醫生——我父親所救,但傷重不治。臨終前他把扳指和密碼交給我父親,讓他轉交給你。"
許沉舟突然想起什麽:"佐藤為什麽對密碼這麽執著?"
"因為"玉蘭計劃"不僅是武器交易。"蘇清寧湊得更近,呼吸拂過他耳畔,"還涉及一份名單——潛伏在遠東各國的雙麵間諜,包括日本陸軍高層。"
門外突然響起腳步聲。蘇清寧迅速退回原位,假裝在檢查輸液瓶。佐藤帶著兩個衛兵進來,臉上掛著假惺惺的笑:
"許探長氣色好多了。"他在床邊坐下,"我想我們該談談合作了。"
許沉舟冷笑:"綁架和謀殺就是你談合作的方式?"
"誤會。"佐藤擺手,"我隻是提供保護。法國人現在視你為眼中釘,莫裏斯已經下令全城搜捕。"
他示意衛兵遞上一個牛皮紙袋:"看看這個。"
袋子裏是份陳舊的文件,封麵印著"玉蘭計劃絕密"。許沉舟翻開第一頁,頓時呼吸停滯——上麵詳細記錄著1921年法國在遠東的情報網,而負責人簽名處赫然寫著"莫裏斯·杜蘭德"。
"現在的莫裏斯領事是當年負責人的兒子。"佐藤說,"他繼承父親職位的同時,也繼承了"裁骨匠"首領的身份。"
許沉舟翻到後麵,發現附件是份人員名單。許多名字被紅筆劃掉,旁邊標注著日期和"裁骨"字樣。在最後一頁,他看到了父親的名字,標注日期正是閘北大火那天。
"許教授破譯了密碼,發現名單中有個日本間諜。"佐藤指著被墨水遮蓋的部分,"這個間諜現在位居陸軍高層,我必須拿到確鑿證據。"
許沉舟合上文件:"所以你想用密碼交換什麽?"
"名單原件。"佐藤眼中閃過狂熱,"它在莫裏斯手中的金屬箱裏。明晚他會在法國領事館舉行拍賣會,表麵上賣古董,實際是出售這份名單。"
蘇清寧突然插話:"你怎麽知道這些?"
佐藤的笑容消失了:"因為我祖父是名單上的人。"他慢慢卷起左袖,露出手腕內側的烙印——不是"裁"字,而是一朵玉蘭。
"他是被脅迫的雙麵間諜,最後切腹自盡。"佐藤的聲音變得冰冷,"家族恥辱必須由我洗刷。"
許沉舟和蘇清寧交換了個眼神。佐藤的動機雖然可信,但方式太過極端。
"我們需要那半張當票。"許沉舟最終說,"它在杜心五屍體上。"
佐藤拍拍手:"早有準備。"衛兵遞上個證物袋,裏麵正是那半張燒焦的當票。
蘇清寧接過當票,對著燈光查看:"這上麵有組數字...可能是經緯度。"
她掏出筆在紙上計算,突然倒吸一口氣:"是坐標!指向法租界的一個地址..."
許沉舟湊過去看,瞳孔驟然收縮——那是霞飛路18號,杜月生公館。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佐藤輕聲說,"莫裏斯把名單藏在了杜月生書房。"
夜色如墨。許沉舟站在杜公館外牆下,肋部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佐藤提供的情報顯示,今晚公館隻有兩個守衛——法國領事館的人。
"從廚房窗進去。"蘇清寧指著建築平麵圖,"穿過餐廳就是書房。"
許沉舟係緊麵罩,助跑幾步翻上窗台。玻璃刀劃開窗鎖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他屏息等了片刻,確定沒驚動守衛後才跳進室內。
廚房彌漫著淡淡的黴味。許沉舟躡腳穿過黑暗,突然聽見樓上傳來腳步聲。他閃到餐具櫃後,看見一個守衛打著哈欠下樓,嘴裏哼著法語小調。
守衛晃進廚房,徑直走向冰箱。許沉舟趁機溜出門,順著仆人樓梯上到二樓。書房門虛掩著,裏麵亮著微弱的台燈光。
推門瞬間,許沉舟的警鈴大作——太容易了。但箭在弦上,他隻能小心邁入。書房還是命案現場的樣子,隻是屍體和血跡已被清理。
他直奔保險櫃,發現櫃門大開,裏麵空空如也。轉身時,書桌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父親那本解剖學筆記,他小時候常見父親翻閱的舊書。
許沉舟輕輕翻開泛黃的書頁,一張照片飄落出來。照片上是年輕時的父親和一個小女孩,背景是蘇州河畔。女孩手裏拿著個玉蘭形狀的風箏,風箏線上係著...半枚青玉扳指。
"找這個嗎?"
許沉舟猛地轉身。許玉蘭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中拋接著金屬箱。她今天沒戴麵具,疤痕縱橫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妹妹..."許沉舟下意識喊道。
許玉蘭的表情瞬間扭曲:"別那麽叫我!"她猛地抽出一把短刀,"許明遠收養我隻是為了接近"裁骨匠"。當我發現真相時,他竟想殺我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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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沉舟搖頭:"父親不是那種人..."
"你什麽都不知道!"許玉蘭尖叫道,"閘北那晚,是他先開的槍!"她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的彈疤,"這一槍讓我失去了嗅覺和味覺!"
樓下突然傳來打鬥聲和日語喊叫。許玉蘭臉色一變:"日本人?"她冷笑,"你果然和佐藤聯手了。"
許沉舟趁機撲向書桌抽屜——那裏有他上次藏的手槍。許玉蘭的刀鋒擦著他後頸劃過,削掉一截頭發。他翻滾著開槍,子彈打中她右肩。
金屬箱掉在地上,彈開的鎖扣裏滑出幾張文件。許沉舟剛要撿,窗外突然射入一發子彈,打碎了他腳邊的地板。
"許探長,把箱子遞出來。"莫裏斯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否則下一槍打穿你漂亮的醫生朋友。"
許沉舟看向窗外——蘇清寧被兩個黑衣人押著,莫裏斯的槍頂在她太陽穴上。
"別管我!"蘇清寧突然大喊,"密碼是——"
一聲槍響。蘇清寧胸前綻開血花,緩緩倒下。許沉舟的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
許玉蘭趁機撿起箱子跳出窗外。許沉舟想追,卻被破門而入的佐藤攔住。日本人的西裝染血,眼鏡碎了一片。
"蘇醫生..."佐藤看向窗外,聲音罕見地顫抖,"她...她把密碼..."
許沉舟推開他衝到窗前。院子裏空無一人,隻有一灘鮮血在月光下閃著暗紅的光。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聲,莫裏斯的雪鐵龍消失在街角。許沉舟跪在地上,攥緊了蘇清寧落下的聽診器。金屬管上沾著她的血,還是溫的。
佐藤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聽後臉色大變:"廣慈醫院...蘇醫生被送去了急診室..."
許沉舟沒等他說完就衝下樓。院子裏,一個穿黑衣的日本兵倒在地上,胸口插著蘇清寧的銀針——那是她隨身攜帶的針灸包裏的。
針上係著張小紙條,上麵用血寫著四個數字:7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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