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第一縷光透過破舊旅館的窗簾縫隙刺入房間，落在陶德舟蒼白的臉上。他猛地睜開眼，喉嚨幹澀如砂紙摩擦。
    三天了。整整三天沒有安穩睡過一覺。
    陶德舟撐起身體，傷口牽扯的疼痛讓他倒吸一口冷氣。實驗室爆炸時的碎片劃傷了他的後背和手臂，雖然不深，但傷口處仍隱隱作痛。
    旁邊床上的吳璐桃雙眼緊閉，麵容憔悴。那枚曾經閃耀著神秘光芒的鹿角發卡現在插在她額間，像某種寄生物般閃爍著不祥的微光。隨著每次閃爍，吳璐桃的眉頭都會緊蹙，喉嚨裏溢出痛苦的呻吟。
    “還在痛？”陶德舟輕聲問。
    吳璐桃微微點頭，沒有睜眼：“和前天相比，好多了。”
    她說謊。陶德舟甚至不需要用社恐的敏感度就能看出來。自從她在控製室將鹿角發卡插入核心引擎，那東西就像有了生命一樣，與她的額頭融為一體，不斷吸取她的生命力。
    烏雲蜷縮在窗台上，形體比以往消瘦了許多。那曾經油亮的三色毛發失去了光澤，無精打采地貼在身上。它已經兩天沒有進食了，隻是時不時發出低沉的、仿佛在與誰對話的嗚咽聲。
    陶德舟挪到窗邊，小心地撥開窗簾一條縫隙。這座邊緣小城的街道已經蘇醒，行人步履匆匆，表情木然。
    “我去找點吃的。”
    吳璐桃掙紮著坐起來：“太危險了。”
    “不能一直躲在這裏，物資總會耗盡。”陶德舟拿起床頭僅剩的半瓶水，遞給她，“趁現在人不多。”
    走出房間前，陶德舟戴上從實驗室逃出時順手拿的口罩和墨鏡。這是最基礎的偽裝，但總比什麽都沒有強。
    街道上的廣告牌閃爍著鮮豔的色彩，卻透著一種奇怪的單調。“和諧社會，共創美好”、“遵守秩序，人人有責”、“信息安全，從你我做起”。這些標語充斥著每個角落，內容空洞卻又莫名讓人感到壓抑。
    陶德舟的社恐在這樣的環境中被放大到極致。他感到每個路人的目光都在審視自己，每個攝像頭都在追蹤他的行動。但奇怪的是，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感知——這些行人的笑容不自然，眼神空洞，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控製著情緒。
    路過一家電器商店，陶德舟放慢腳步。櫥窗裏並排的電視機正播放著同一條新聞：“郊區化工廠發生小型爆炸事故，無人員傷亡，專家稱環境影響可控。”畫麵顯示的是一個普通工廠的外景，而非他們三天前從中逃出的那個地下實驗室綜合體。
    便利店裏，收銀員機械地重複著“歡迎光臨”和“謝謝惠顧”，臉上的微笑像麵具一樣僵硬。陶德舟買了麵包、水和簡單的醫療用品，感覺每一秒都有無數雙眼睛在注視自己。
    回到旅館路上，他看到一個流浪漢蜷縮在巷口，神色恍惚。與其他行人不同，這個人身上沒有那種“被控製”的痕跡，反而流露出真實的絕望和恐懼。
    “出事了，大事。地下有人。”流浪漢突然抓住陶德舟的褲腿，“他們在控製我們的腦子，你看不出來嗎？”
    一秒後，兩個穿製服的人快步走來，動作利落地架起流浪漢。
    “抱歉打擾您，這位精神病患者不聽勸告擅自離開治療中心。”其中一人對陶德舟說，語氣專業而冷漠。
    “沒關係。”陶德舟低頭快步離開，心跳如擂鼓。
    轉過街角，他看到自己的照片赫然貼在通緝欄上，雖然被處理得模糊不清，但確實是他。下麵簡單寫著“涉嫌破壞國家重點實驗設施，知情者請立即報警”。
    陶德舟加快腳步回到旅館。推開門，看到吳璐桃正坐在窗邊，一隻手撫摸著烏雲，另一隻手握著從實驗室帶出的那本《逃生之書》。
    “情況不妙。”他放下購物袋，把看到的一切告訴了吳璐桃。
    吳璐桃合上書本：“我們可能需要更換位置了。”
    “他們在全城搜捕我們。”陶德舟咬了一口幹硬的麵包，“不僅如此，他們控製了所有媒體，把實驗室爆炸說成普通工廠事故。”
    “你感覺到了嗎？”吳璐桃忽然問，“空氣中那種壓迫感。”
    陶德舟點頭：“和實驗室裏的感覺相似，但更…廣泛。”
    “意識控製網絡。”吳璐桃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的顫抖，“那不僅限於實驗室，它已經滲透到整個社會。新聞、廣告、社交媒體，甚至公共場所的背景音樂，都是它的觸角。”
    烏雲突然從窗台跳下，走到電視機前，用爪子按下開關。屏幕跳動幾下，出現了一個購物頻道，主持人正熱情洋溢地推銷一款“助眠枕頭”。
    “特殊頻率的纖維編織，幫助您放鬆大腦，消除焦慮，享受完美睡眠體驗。”
    烏雲對著屏幕嘶吼一聲，毛發炸起。
    陶德舟關掉電視：“它在反應什麽？”
    “那不是普通的枕頭宣傳。”吳璐桃艱難地站起身，額頭的鹿角發卡閃爍加劇，“特殊頻率能夠影響大腦活動，是意識控製的一種手段。烏雲能感知到。”
    陶德舟走到窗前，望著街道上那些行色匆匆卻又表情空洞的行人，一陣寒意湧上脊背：“我們沒有摧毀係統，隻是破壞了一個節點。”
    “而現在，”吳璐桃輕聲說，“我們麵對的敵人，是控製著整個社會信息流動的龐大係統。”
    烏雲跳回窗台，盯著遠處的電視塔，尾巴不安地抽動著。遠處，城市中心的高樓上，無數不易察覺的天線正在發射看不見的信號，如同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整座城市。
    在這張網之下，三個逃亡者的心跳聲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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