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座酒會上的這個小插曲，就如同平靜湖麵上被投入的一顆石子，雖然看似微不足道，卻在顧名辰和沈清歌之間激起了一圈圈微妙的漣漪。
    顧名辰那句原本卡在喉嚨裏的辯解，以及沈清歌那句看似輕鬆卻帶著淺淡調侃意味的“被很多人誤會”，這兩句話就像一把雙刃劍，既刺破了他們之間那種心照不宣的“純粹工作關係”的表麵，又讓兩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有些東西，一旦被點破，就如同那層窗戶紙被捅破一樣，無論再怎麽想要視而不見，也都已經無法做到了。
    然而，後續的項目推進過程中，兩人的相處方式看上去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他們依舊保持著專業和高效的態度，工作上的交流也依然順暢。
    但是，對於那些細心的旁觀者來說，比如樂希，她還是能夠察覺到一些細微的不同之處。這些不同或許並不明顯，但卻足以讓人感覺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單純了。
    比如說，以前顧名辰和沈清歌約好討論工作時，無論是時間還是地點，都會嚴格按照項目需求來安排。然而，如今情況卻有所不同。當顧名辰確定好會議時間後，他可能會看似漫不經心地加上一句“那家咖啡館的輕食似乎挺不錯的，要不我們邊吃邊聊？這樣還能節省點時間呢。”又或者在下雨天會議結束時，他會非常自然地說“我送你回去吧，這個時間點不太好打車呢。”
    麵對顧名辰的這些提議，沈清歌的回應通常都很得體。她會微笑著表示同意，接受顧名辰的邀請。不過，偶爾她也會以“已經和學生約好了”或者“學院裏還有事情需要處理”這樣的理由委婉地拒絕。沈清歌在處理這些事情時，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既不會讓顧名辰感到尷尬，又能很好地保持自己獨立的生活節奏。
    樂希某次和顧名辰單獨加班吃外賣時，狀似無意地提起“最近和沈教授合作挺順利啊，我看你們效率越來越高了。” 顧名辰低頭扒拉著米飯，“嗯”了一聲，含糊道“她專業能力很強，溝通起來不費勁。” “就隻是……專業能力強？”樂希挑眉。 顧名辰動作一頓，抬起頭，無奈地看了樂希一眼“你又想說什麽？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樂希聳聳肩，笑而不語。
    另一麵，顧太太自從“實地考察”後，對沈清歌的滿意度與日俱增，撮合之心愈發急切。她不敢再像上次那樣貿然直接介入，怕引起兒子逆反心理，於是改變了策略，開始頻繁地在顧名辰麵前“潤物細無聲”。
    比如，顧名辰回家吃飯，桌上的菜總會有一兩道特別清淡精致、像是迎合知識女性口味的。 顧太太會貌似隨意地說“哦，今天看到個養生節目，說現在用腦多的年輕人都該這麽吃，清肝明目。你平時工作忙，應酬又多，也該注意點。哎，要是有人能經常提醒著你點就好了。”
    又或者，聊天時，她會感歎“你看人家樂希媽媽，現在天天含飴弄孫，多幸福。我呀，也不求別的，就希望將來我的孫子孫女，能像沈教授那樣，聰明、懂事、有學問，那就知足了。”說完還要意味深長地看兒子一眼。
    顧名辰對他媽的這些“暗示”通常選擇裝聾作啞，要麽低頭猛吃，要麽轉移話題。但他心裏並非毫無波瀾。母親的話，像背景音一樣，不斷強化著“沈清歌是個絕佳的結婚對象”這個概念。
    項目首展籌備進入最後衝刺階段。布展當天，現場事情千頭萬緒，工作人員穿梭忙碌。
    一幅大型裝置藝術品的吊裝出現了點技術問題，顧名辰和施工經理在現場緊張地溝通解決方案。沈清歌也在場，正和校方負責宣傳的老師確認最後的媒體名單。
    就在這時，一個工作人員操作小型液壓車時不小心，蹭倒了一旁摞放的亞克力展板邊緣。幾塊沉重的展板搖晃著就要砸下來，而下方不遠處，正站著背對這邊、低頭看手機的沈清歌！
    “小心！”顧名辰眼角餘光瞥見，心髒猛地一縮，幾乎是本能反應，一個箭步衝過去，猛地將沈清歌往自己懷裏一拉，同時迅速轉身，用後背擋住了倒下來的展板！
    “哐當！”幾聲悶響，展板砸在他的背部和手臂上，雖然不算極重，但也衝擊力不小。
    現場瞬間一片驚呼和混亂！ “顧總！” “沈教授！沒事吧？” “你怎麽搞的！眼睛長哪兒去了！”施工經理對著那個闖禍的工作人員怒吼。
    沈清歌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她隻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然後聽到身後傳來撞擊聲和顧名辰一聲壓抑的悶哼。她驚魂未定地抬起頭，正對上顧名辰近在咫尺的臉，他眉頭緊皺，臉上帶著忍痛的表情，但摟著她的手臂卻堅定有力。
    “你……你沒事吧？”沈清歌的聲音有些發顫，下意識地伸手想去碰他的後背。 顧名辰深吸一口氣，緩過那陣疼痛，鬆開她，但手還虛扶著她胳膊，確保她站穩。他搖搖頭，語氣盡量輕鬆“沒事，幾塊板子而已。你呢？沒嚇到吧？”他的目光快速而仔細地在她身上掃過，確認她毫發無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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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事……”沈清歌看著他，心有餘悸，但更多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剛才那一刻，他衝過來的速度，他眼神裏的驚慌，他毫不猶豫用身體護住她的動作……這已經遠遠超出了普通工作夥伴的範疇。
    周圍的人都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關心著。 “真沒事，虛驚一場。”顧名辰活動了一下肩膀，安撫眾人，“大家繼續工作，都小心點！你，”他指著那個嚇傻的工作人員，“下次注意安全操作！”
    處理完這小意外，工作繼續。但氣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顧名辰和沈清歌之間，那種刻意維持的專業距離感，在經曆了剛才驚心動魄的幾秒鍾後，變得稀薄了許多。
    整個下午，顧名辰能感覺到沈清歌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身上，帶著關切和一絲複雜的情緒。而他，也會在她需要搬拾不太重的物品時，很自然地伸手接過。
    傍晚，所有工作基本就緒。顧名辰揉了揉還有些隱痛的後肩，對沈清歌說“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開幕，還得忙一天。” 沈清歌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的背……真的不要緊嗎？要不要去看看醫生？” “真沒事，蹭了一下而已。”顧名辰笑了笑，“我以前打籃球受的傷比這重多了。” 沈清歌看著他，沒再堅持，但眼神裏的擔憂並未散去。她沉默了幾秒，忽然輕聲說“今天……謝謝你。” 她的聲音很輕，但格外清晰，帶著真誠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軟。
    顧名辰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睛，裏麵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周圍嘈雜的布展聲仿佛瞬間遠去，世界隻剩下她這句輕聲道謝。
    他喉結微動，平時能言善道的嘴此刻卻有些笨拙，隻幹巴巴地回了句“不客氣……應該的。”
    空氣仿佛凝固了，某種曖昧而緊張的情愫在兩人之間無聲流淌。他們都沒再說話，卻也沒有移開目光。
    第二天，項目開幕式暨首場講座大獲成功。現場嘉賓雲集，媒體反響熱烈。校方領導非常滿意，對“維度藝術”和沈清歌的專業能力都給予了高度評價。
    慶功宴上，氣氛熱烈。顧名辰作為東道主，自然成為焦點，不斷有人來敬酒祝賀。他心情極好，來者不拒，喝了不少。
    沈清歌也被同事們和學生圍著，但她顯然不太擅長這種應酬，隻是端著酒杯淺酌，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樂希端著酒杯走到顧名辰身邊，碰了下他的杯子，低聲道“行啊，名辰，這下在高校圈一炮而紅了。後麵估計合作邀約會不斷。” 顧名辰臉上帶著酒意，笑容卻格外明亮“總算沒白忙活。”他的目光不經意地越過人群，落在沈清歌身上。
    樂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了然一笑“英雄救美，感覺如何？” 顧名辰一愣，收回目光，瞪了樂希一眼，卻沒像往常那樣立刻反駁，隻是仰頭喝了一口酒，低聲嘟囔了一句“別瞎說。”
    慶功宴接近尾聲，顧名辰已經有些微醺。他看到沈清歌似乎準備提前離場，正和同事道別。
    鬼使神差地，他端著酒杯走了過去。 “沈教授，要走了？” 沈清歌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微微蹙眉，但還是點頭“嗯，明天還有課。恭喜顧總，活動很成功。” “同喜同喜。”顧名辰看著她，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比起平時的清冷，多了幾分溫婉。也許是酒精作祟，也許是連日來的並肩作戰和昨日那瞬間的心動，他忽然脫口而出“我送你回去吧。”
    沈清歌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我叫代駕。”顧名辰立刻說，語氣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堅持，“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去不安全。”
    他的眼神異常專注，帶著一絲酒後的直白和熱度。沈清歌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莫名加速。她移開視線，猶豫了一下。按理說，她應該拒絕。但看著眼前這個因為項目成功而興奮、又因保護她而受傷的男人，那句拒絕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好吧，麻煩你了。”她最終輕聲答應。
    代駕開車，兩人並排坐在後座。車內空間密閉，酒氣混合著她身上淡淡的書香氣息，形成一種奇特而曖昧的氛圍。兩人一時無話。
    車子行駛到一半，經過江邊。顧名辰忽然開口“師傅，麻煩路邊停一下，我們吹吹風，醒醒酒。” 代駕靠邊停車。
    江風帶著水汽吹進車窗，涼爽宜人。遠處城市的燈火倒映在江麵上，波光粼粼。 顧名辰深吸一口氣，似乎清醒了不少。他轉過頭，看著沈清歌被江風吹拂的發絲，側臉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寧靜。
    “清歌，”他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聲音比平時低沉柔和許多，“謝謝你。” 沈清歌微微一怔，轉過頭看他“為什麽又謝我？項目成功是大家努力的結果。” “不光是項目。”顧名辰搖搖頭，目光深邃，“是謝謝你出現在……嗯，謝謝你的專業，你的冷靜，還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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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話說得有些語無倫次，但意思卻表達得很清楚。酒精降低了他的心理防禦，讓他露出了平日裏隱藏起來的真誠甚至是一絲笨拙。
    沈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江風吹動著兩人的思緒。
    半晌，她才輕輕開口，聲音融在風裏，幾乎聽不清“也謝謝你……昨天的‘應該的’。”
    顧名辰的心猛地一顫。他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的沉默卻不再尷尬，而是充滿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張力。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絲線在纏繞、拉近。
    代駕師傅等的有點無聊，按了下喇叭，小心翼翼地問“顧先生，還走嗎？”
    喇叭聲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顧名辰回過神，有些懊惱，又有些如釋重負。他清了清嗓子“走吧，送沈教授回家。”
    車子重新啟動。後半程的路，兩人都沒再說話，但某種默契和不一樣的情愫，已然在沉默中悄然滋生，心照不宣。
    送到小區門口，沈清歌下車。 “路上小心。”她輕聲道。 “嗯，早點休息。”顧名辰看著她。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區門內，顧名辰才緩緩靠回椅背，閉上眼，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酒精的後勁和剛才那片刻的旖旎交織在一起，讓他心裏湧起一種久違的、難以言喻的悸動。
    他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他和沈清歌之間，那層薄薄的窗戶紙，雖然還沒捅破，但已經被風吹得簌簌作響，仿佛下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