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走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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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空,這單活你必須接。”
    老六說這話時,語氣比往常少了分粗鄙,多了一點冷硬。
    “不是說……我可以不跑了嗎?”我站在倉庫門口,聲音低低的。
    “這單是之前安排好的,客戶點名要你。說你穩。”
    我聽得出那“穩”兩個字背後,分明藏著另一層意思。
    穩,不是指我有多靠譜,而是我知道該閉嘴,知道什麽時候該忍。
    我咬了咬牙:“運的是什麽?”
    老六看了看四周,壓低聲音:“你不想知道。”
    “我必須知道。”
    他沉默片刻,從褲兜裏摸出一根煙給我,點上,說:“幾箱打印機,裏麵塞了點‘舊配件’。不是大事,但也不能查。路線是老北環——你走夜路,不進高速。”
    “要出城?”
    “嗯,出個縣,目的地在五十公裏外的‘龍泉鄉’。有人接。”
    我盯著他看了幾秒。
    老六也看著我:“兄弟,我不想為難你。大柱哥說你不幹黑貨,我們理解。但這批,不跑,就沒人接得動了。”
    我問:“阿寶呢?”
    “阿寶不行,他剛出院。”他頓了頓,又說,“他說如果你不願意,他可以頂。但他隻有九根手指了。”
    我沒再說話。
    過了幾秒,我點頭:“我去。”
    —
    夜色降臨,天邊一縷殘陽像血。
    我開著一輛二手麵包車,後備箱塞著五大箱“打印機”。每一箱都用黑膠帶封死,貼著物流封條,看上去和正規貨無異。
    車是臨牌,導航全關。我隻按一張手繪地圖走。
    在城市之外,一切都變得模糊。路上沒有監控、沒有紅綠燈、沒有旁人。
    隻有我,一個人,在漆黑的夜路上,和幾箱不屬於我的東西,一起奔向一個陌生的終點。
    —
    半路,有車閃燈。
    我心一緊,腳下準備踩刹。
    可對方隻是閃了一下,然後超車離去。
    我鬆了口氣。
    這是一條我從未走過的“灰線”。
    每一個人,都說自己是“普通人”,但當現實來敲門,沒人真的是幹淨的。
    包括我。
    我不是為了錢,不是為了表現。
    我隻是想扛下這一切,別讓阿寶再斷另一根指頭。
    —
    快到“龍泉鄉”邊界的時候,車子被人攔下。
    是兩個便衣,攔在路中間,手裏沒持槍,卻帶著對講。
    “車哪來的?”
    “物流公司,幫朋友跑貨。”
    “開後備箱。”
    我深吸一口氣,下車,走到車尾,慢慢打開。
    一排打印機整齊碼著。
    其中一人拉出一箱,撕開膠帶——是正經的舊打印頭和塑料殼,沒有違禁品。
    他們盯著我看了幾秒。
    我說:“要不要查完車牌?”
    他們忽然收起對講:“下次走高速,小路出事沒人管。”
    說完,兩人上車離開。
    我站在原地,額頭滿是冷汗。
    我明白,那不是普通便衣。
    他們查的不是貨,是人。
    我被盯上了。
    —
    淩晨三點,我把車開到龍泉鄉一處廢棄的糧站,按約定停好。接貨的是兩個光頭大漢,沒跟我多話,隻拿了箱子,丟給我一袋塑料編織袋,裏麵裝著三千現金。
    我沒收。
    “你們這批貨,是誰讓你們走的?”
    其中一人愣了下:“你是司機,你問這麽多幹嘛?”
    “我要知道我背的是什麽。”
    “你背的是命。”他冷冷地說。
    我點頭,轉身離開。
    這三千塊,我沒帶走。
    我不想讓這一次,成為我人生的“第一次拿髒錢”。
    即使這錢根本不算“多髒”。
    —
    第二天下午,我回到物流點,老六看著我,臉色比前兩天還沉。
    “出事了。”
    我一愣。
    “龍泉那邊今早被封了,查地下賭場——你那批貨裏,有人藏了現金和藍牙監聽器。”
    我腦袋嗡地一下炸了。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早上被人帶去喝了五個小時茶?”
    老六拍桌怒吼:“你要是招了,今天你就別想站著回來!”
    我閉著眼搖頭:“我什麽都沒說。”
    他盯著我,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隨時可能背叛的人。
    我隻說了一句:
    “我隻送到指定位置,沒開封,沒問,也沒帶走你們的‘分紅’。”
    老六沉默半晌,冷冷地說:“大柱哥說了,這事,他信你——但不代表外麵信。”
    我點頭:“我明白。”
    “這事要平息,你就得扛。”
    “我扛。”
    “哪怕是被記在賬上,哪怕哪天真有人來找?”
    我看著他,眼睛一字不動。
    “我說了,我扛。”
    —
    我回到宿舍那天,阿寶正把一碗麵往鍋裏放。
    他看我一身泥,臉色慘白,嚇了一跳:“你去哪兒了?”
    我說:“拉了一趟貨。”
    他怔住了,臉上的表情像被抽了一巴掌那樣僵住。
    “我說……讓你別去……”
    我笑了笑:“你要是去了,下次就不是斷一根指頭的事了。”
    他紅了眼圈,低頭猛地把麵打翻在鍋裏,燙得手起水泡也沒吭聲。
    我拍了拍他肩膀,坐下。
    —
    我坐在床邊,拿出那個筆記本,在上麵寫下:
    “這一次,我不是真的勇敢。
    我隻是知道,如果不咬牙,我身邊連一個人都保不住了。”
    寫完我停筆很久,最後補了一句:
    “我不是江湖人,但我也不願意做一個看著兄弟被丟出去的人。”
    窗外風起,夜色深沉。
    我的臉倒映在窗戶玻璃上,模糊得快看不清。
    我忽然覺得自己不是在活著,而是在被一點點磨出一個“合用的形狀”。
    被江湖磨,被現實磨,被命運磨。
    但隻要我還有一點“自己”,我就不能讓他們磨斷我最後那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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