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回音者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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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師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塞給我時,正是淩晨三點整。他沒說一句廢話,隻留下一句話:“別往回看,走前一步是你命,回頭一步是你墳。”
    我把紙條攤開,上麵隻有一行潦草筆跡:“北倉街49號後巷信箱,代號:回音者。”
    這幾個字像落在水泥裏的釘子,釘進我腦子深處。那一夜,我沒睡,隻等天亮。
    北倉街是一條沒人走的街。
    白天是垃圾車的通道,晚上是老鴇趕嫖的戰場。街口有塊鏽蝕的鐵牌:“禁止鳴笛”,牌下長滿野草和積水坑,散發著鏽味和敗油的氣味。
    我照著地址,走入一條邊角夾縫的後巷。兩側是被拆了一半的水泥樓,灰皮風化,窗戶全是瞎眼。
    一排排被釘死的信箱立在最裏麵牆角,像一排無言的亡靈紀念碑。
    我走到編號“497”的信箱前。它鏽得最狠,邊角被鉗子掰開過,但仍能塞紙。我將一張包有舊編號卡片的信封塞進去,然後轉身離開。
    剛走出兩步,就聽到一個沙啞少年的聲音。
    “你是誰的回音?”
    我猛地回頭——一個麵黃肌瘦、穿著黑衛衣的少年站在牆角。他的臉藏在帽簷下,聲音卻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你尾隨我?”
    他笑了,牙齒白得發寒:“你是淨空吧,或者……qs001?”
    我頓時汗毛倒豎,低聲道:“你想幹什麽?”
    少年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片,隨手拋過來。我接住一看——是我兩年前在晨豐廠注冊的舊編號卡,邊角處寫著“注銷凍結不可再用”。
    “你是誰?”
    “林澈。”他說得輕,卻像是一口鎖打進我心門。“我是回音者外圍成員。”
    我帶他走進後巷深處的小廟廢墟,那裏沒攝像頭,也沒信號。他靠在牆邊,說:
    “信箱就是入口,但不是組織。它隻是個回聲箱,很多人會來投遞舊編號、銷毀記錄、匿名控訴,但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回音者’。”
    我問:“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不是誰。”他回答得幹脆,“我們是不被允許存在的‘誰’。”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上麵列著三欄數據:
    編號
    原名
    死因係統未記錄)
    “這些人,都死了。但在係統裏沒有記錄。”
    “你怎麽知道?”我聲音哽咽。
    他指了指太陽穴:“我們靠腦袋記,靠嘴講,靠腳跑,靠死人的痕跡去對。”
    我看著他,他比我小得多,眼神卻像老到入棺材的人。他壓低嗓音道:
    “淨空,你見過人死在編號裏嗎?”
    我點頭。
    “你願意講一次給我聽嗎?我們有個規矩,每一個新成員——必須先講一次編號者的死。”
    我閉上眼,腦子裏浮現出劉乾的臉。
    “他叫劉乾。編號q109,晨豐毒廠廢料處理一班調度員。最後一次出勤是在‘機器漏火日’。我該上班,是他替我值了那一班。”
    “他進去後,冷庫被焊死。三天後,他的編號在係統裏消失了。廠裏公示:‘劉乾因個人原因,辭職不辭人,離崗已清除’。”
    林澈聽完,隻說了一句:“你看著他進去的?”
    “是。”
    他低頭記下:“我們有一個詞,叫‘編號之死’。不是人死,是編號失效。編號沒了,人自然不存在。”
    “你不覺得荒唐嗎?”我咬著牙。
    “當然荒唐。”他淡然說,“所以我們才得活下去,把這些荒唐背下來,再一個個說出去。”
    我沉默了許久,才問:“你們建立了資料庫?”
    “我們叫‘回音檔’。”他說,“每一份回音檔,都是匿名的,不聯係統、不鏈接網絡、不入雲端。我們用人工抄寫、加密轉手、紙質封存。”
    “這就能對抗係統?”
    “不能。”他微笑,“但能對抗被遺忘。”
    那天夜裏,林澈帶我繞出北倉街,走進一家廢舊網吧。
    網吧地下室空無一人,機子都斷電,他從角落抽出一塊空白塑膠鍵盤,撕掉鍵盤背部的貼紙,露出一張紙卡。
    他輕聲說:“從現在起,你是編號者xz0001,歸屬‘回音者信箱南線資料協力組’。”
    “你給我新編號?”
    “這是防止你被重新識別。”他說,“我們之間,從不問真名。”
    我望著那張卡,上麵空空如也,隻印了一行字:
    “你存在過。”
    我想起了在廠區編號清除榜上,看到劉乾的名字被塗掉那天。
    那一刻我才明白,真正的死亡,不是沒有氣息,而是再也沒人叫你。
    而“回音者”,就是那些不肯閉嘴的人——我們不怕被刪,隻怕你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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