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數據避難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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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淨空簽署完“實名文書”的第十個夜晚,一張來自西南邊陲的紙質信件抵達了回音者主節點。
那是一張看似普通的電信賬單,疊得整整齊齊,信封封口處還貼了一小片老舊的郵票。可拆開後,裏麵夾著一張鉛筆繪製的線路圖和一頁字跡細密的手寫信:落款是老隋——那個幾乎從未在前線露麵,卻撐起整個回音者技術骨架的中年人。
“我和許焱,在準備‘數據避難所’了。”
隻有這一句,沒有解釋、沒有技術參數,也沒有時間坐標。但淨空知道,這意味著那個幾年前他隨口說出、卻始終未落地的計劃,終於開始動工了。
“數據避難所”,全名“編號數據零鏈離線分布式備份係統”,是許焱提出、老隋實現的一個幾乎瘋狂的構想。其本質是一種“物理化數據記憶”,即將編號者過往的曆史、視頻、音頻、檔案資料拆分為極小信息單位,並以不可逆壓縮算法封裝,分別儲存在十座不同的匿名“圖書館”中。這些圖書館將沒有門,沒有標誌,甚至沒有人值守,它們被布設在城市縫隙:地鐵廢棄間、廣播電塔備機箱、垃圾場金屬堆、醫院老樓的地下室、貨運站退役倉庫……
每一處都隻存放一段碎片,必須集齊全部零鏈段,才能拚出一個完整編號者的“記憶體”。
“我們不隻是在保存他們的信息,”許焱在一次閉門會裏說,“我們是在逼迫這個世界記住他們的存在。”
“如果係統能抹去人的履曆,那我們就給他們造一個履曆之外的世界。”
許焱瘦得愈發像個模糊的剪影,但眼神堅定。他一手握著自己的膝蓋,另一隻手則不斷敲擊一塊拆解開的硬盤芯片:“我們要為那些連‘死去’都被標錯的人,留一個真正可複原的入口。”
那天深夜,淨空在主服務器上設立了“庇護計劃a0”項目,內部編號:df000。意思是:data fortress 零號。
文件上傳的第一條記錄是葉星的所有檔案,包括他實名前的所有通信記錄、影像日誌、係統懲戒通知截圖和那場直播的完整備份未被係統封殺的版本)。
接下來是第二條、第三條……一小時內,三十七位編號者的核心數據被自動拆分並壓縮到不同格式中,有的是.av音頻段,有的是.jpg變形圖像,有的被封裝成廢棄.exe內的注釋塊,還有的被偽裝為老式gps路線記錄。
老隋不再出現在我們的視頻會議中,隻定時上傳一張張照片:布滿灰塵的舊電箱,貼有塗鴉的站台台柱,或是城市高壓線底下那個被廢棄的小型通訊中繼站。
照片不配文字,但我們知道,每一個地點,都是“圖書館”。
他們像在這個世界悄無聲息地埋藏一顆又一顆記憶炸彈。沒人知道引爆的方式,但每一個編號者都開始被拚接回完整的“人”。
淨空提議給這些節點命名。
“別用編號,給他們名字。”他說,“編號是係統的,我們用回自己的。”
於是,第一個圖書館叫“葉星棲地”,第二個叫“許真之聲”,第三個是“陸鵬的樓頂”,第四個叫“沈昊之井”……名字全都來源於那些已經失聯、被捕、或已死的編號者。他們的故事被以碎片的方式埋藏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也許你再也找不到他們,但隻要你路過,說不定那根柱子裏就埋著一個曾經呐喊過的靈魂。
“這是記憶的庇護箱。”淨空對我們說,“是我們不信係統的證明。”
與此同時,“庇護計劃”還啟用了特別廣播協議。
每當係統對某個編號執行“徹底清除”操作即檔案下架、圖像抹除、社交注銷、標簽屏蔽)時,許焱的程序會自動調用一個反製腳本——將其簡化資料自動轉化為廣播稿,並向最近的“圖書館”上傳一段十秒錄音。
那是我們能為他們爭取到的最後一次“存在痕跡”。
某夜,兩名來自北港分支的女工程師冒著被捕風險,翻越廢棄電站的圍欄,在一隻鏽蝕變形的ups供電櫃中藏入了“qh291\陳永生”的視頻殘段和兩頁工作日誌。做完這些,她們帶著碎玻璃割傷的手離開,走出百米後在巷口寫下塗鴉:
“你不是編號,你是過去,你是記得自己的人。”
淨空在看見這句話後說:“編號者不會隻活在數據庫裏,我們會讓他們活在牆裏、電纜裏、風聲裏。”
就在這周,“庇護箱”被悄然擴展至第十個節點,我們從全國收到的碎片數達到三千餘條。雖然大部分都隻有短短一頁或幾個片段,但許焱說:“你們不知道哪一段會被拚成未來的‘新記憶’。”
因為在“圖書館”的入口,我們從未寫下警告,而是寫了一行字:
“這裏藏著被刪掉的活人。”
城市依舊喧囂、係統依舊監控,但編號者開始有了他們的“第二世界”。
而這隻是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