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宛北亂軍 張繡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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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安五年,暮春。
    宛城,寒意未散,春雷未動。張繡端坐中軍府案前,望著案頭三份信件,神情沉如鐵石。
    三封信——一來自呂布,禮稱“瀾台令”,允互市、通糧道,卻不發一兵援助;一來自劉備,言辭懇切,許以“義軍之盟”,卻不派將;一封最短,僅四字:
    “弘農已動。”
    張繡握信沉吟不語。堂下胡車兒、李堪、賈信三人並立,均不敢先開口。
    宛城三年自守,雖號“豫南都守”,但內無糧援,外無強援,孤城苦撐,三麵為敵。
    胡車兒率先出列,低聲勸道:“將軍,若再不謀出路,南陽郡吏多有怨聲。”
    “糧道接連失散,今晨又有魯陽義兵南遁,恐城北已不穩。”
    李堪亦道:“曹操雖退守弘農,但其心不死,前日有使者暗通我城之南,揚言‘張將軍孤立,降則封侯’。”
    張繡怒拍案:“降?降曹操?我三拒曹書,三年自守,今日若降,顏麵何存?”
    “他若真重我張繡,當年曹昂之死,便不記恨;可三年來,遣兵斷我、通令斥我、收我舊將,豈有誠意可言!”
    三人低首不語。
    張繡起身,披袍負手,緩步至帳外。
    宛城春陽未盛,城頭卻立滿斥候軍卒,盔甲未解,兵馬不整,唯有一城將士,日夜巡防。
    他遙望北方山嶺,目光如火:
    “我張繡,困此三年,不為王侯,隻求一線安穩。然今日世道,竟無容身之地?”
    午後,城中忽報:
    “北城第七營動亂,南陽郡守楊重失聯,家屬逃至城內,言曹操已暗收魯陽十將!”
    胡車兒變色:“南陽舊族多依曹氏,恐已內變。”
    張繡怒火再起:“搜楊氏全族,鎖於府後,今夜若不服,斬首示眾!”
    李堪欲勸卻不敢出聲,隻能一歎。
    亂世之中,人心易搖,張繡明知如此,卻更不能示弱。
    他轉身喚筆,草書一道:
    “封西門,閉北道,城中禁言三日。”
    宵禁之夜,宛城鴉雀無聲。
    張繡獨坐中堂,胡車兒奉酒入室,道:“將軍,若不決策,恐城中將變。”
    張繡長歎:“我知。但布不動,劉不戰,曹反攻,誰可信?”
    胡車兒一揖,低聲道:
    “將軍可思‘自立三策’。”
    張繡一動:“講。”
    胡車兒道:
    “一,設宛為‘南都’,不隸於中原三雄,自通漢中張魯,結為守援之盟,出路在西。”
    “二,遣使江東,觀孫權意向,若其有意北圖,可暫借援糧、共拒呂曹。”
    “三,棄宛之北,守襄之南,收荊之民、開南陽路,自立江漢之地。”
    張繡凝視胡車兒許久,未語。
    胡車兒退後一步,低聲:“將軍若無誌於爭霸,至少可留一脈自守。”
    張繡忽而仰天大笑:
    “我張繡,何曾要爭?爭來爭去,不也困在這城牆之內!”
    “自立三策?”
    “好!我便遣人通漢中、使江東,若真無路,那便撤宛南走,打得一條自生之道出來!”
    “世人皆言我張繡困宛自守,我便讓他們看看——什麽叫亂世不死!”
    當夜,張繡遣人出東門三道,分赴漢中、建業、江陵。
    李堪統五百斥候,封鎖北郡出入口,立軍法於街口:“傳言者斬,泄兵事者斬!”
    胡車兒整肅內營,調換門卒、焚舊製文書,於宛城之中強立“都守六署”,草擬獨立軍製。
    翌日黃昏,城門緊閉,百姓驚懼。
    張繡登城而視,忽有快騎來報:“西關外來人一騎,自稱‘漢中張魯使者’,求見主公。”
    張繡大驚:“張魯使者?”
    胡車兒低聲:“主公,張魯雖地偏一隅,但其民心歸之,兵亦不弱。若可結其援,西地可通。”
    張繡沉聲道:“請。”
    入夜,中堂燈火如晝。
    來者年不過三旬,自號“魏諷”,衣不甚華,語極簡肅:
    “我家君張魯,久觀天下大亂。曹操殺忠良,呂布無王命,劉備僭號仁政,皆不足與共。”
    “唯張都守三年自守,守一地而不亂,有自立之誌,亦有賢者之行。”
    “我主願遣兵五千,自漢水南來,為君開一線西道。”
    張繡不語。
    魏諷又道:“我主更願以弟妹相嫁,為君結親。”
    胡車兒聽罷大驚,欲言又止。
    張繡卻緩緩站起,歎道:“漢中雖遠,然汝主識局明斷,我張繡若有一線西援,便無懼中原亂。”
    “請轉告貴主,張繡願開西門,設市漢地。若曹呂東來,願共守宛城。”
    “至於親事——待我脫困,再議不遲。”
    魏諷微笑:“必如都守之願。”
    張繡送其出西門,立於夜風中,長歎:
    “曹操封我為逆,呂布視我為障,劉備想用我卻不出兵……”
    “倒是漢中此地,願借我一劍。”
    胡車兒低聲:“主公,若西援真至,宛可自守三年。”
    張繡搖頭:“三年?”
    “我隻想……保我這一城百姓,不死於強敵之爭。”
    他望向北天,眼神如鐵:
    “若呂布真為王者,何不救我?”
    “若曹操真有義理,何斷我道?”
    “若劉備真懷仁德,為何隻遣人而不遣兵?”
    宛城城頭,張繡立於鼓樓。
    身後鼓手未鳴,夜風吹動大旗。
    南北三分,唯他一人,於邊角之地孤軍自守。
    但張繡知——他終究得做出選擇。
    或歸,或戰,或棄。
    下一封來信,將決定他是走,還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