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丹小學門口擠滿牽著手的一二年級生，諸伏景光一手一個死死拽著烏丸尋軒的風衣腰帶和諸伏高明黑色校服不肯鬆手。
    諸伏高明蹲下來給他整理歪掉的黃色校帽，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爭執聲——
    "走開！"
    聲音是從教學樓和學校便利店之間的小巷子裏傳出來的。
    一個金發黑皮的小男孩被幾個學生推搡著後退，書包帶子斷了一邊。
    他灰紫色的眼睛警惕地瞪著周圍，像隻炸毛的野貓。
    在發現有人見到這個小巷子後，推搡人的那幾個臭小鬼果斷跑了。
    諸伏景光的手指突然收緊。
    烏丸尋軒感覺到衣角被扯了扯，低頭對上小孩不安的眼神。
    “要遲到了。”烏丸尋軒平靜地說，卻伸手接過諸伏高明遞來的備用創可貼，大步走向那個被孤立的孩子。
    男孩後退半步，戒備地看著這個高大的陌生人。
    “手。”烏丸尋軒言簡意賅。
    金發男孩愣了下，下意識藏起滲血的手肘。
    烏丸尋軒直接蹲下來，撕開創可貼精準按在傷口上，男孩疼得"嘶"了一聲，卻沒躲開。
    “......謝謝。”聲音很小，帶著別扭。
    “降穀零！”那邊正在清點孩子人數的老師遠遠喊道，“該進教室了！”
    男孩抓起書包就跑，跑出幾步又突然回頭，目光越過烏丸尋軒落在景光身上。
    兩個小孩隔著人群對視一秒，諸伏景光悄悄往烏丸尋軒身後縮了縮。
    “那個混血兒總是一個人吃午飯。”諸伏高明突然說，把景光的便當盒塞進書包，“我有時候會擔心景光在學校裏受欺負，經常跑過來和他一起吃飯，就在上周體育課，我看見那個孩子坐在櫻花樹下麵包。”
    “那孩子不是混血。”
    諸伏高明驚訝的抬頭望向身邊的烏丸尋軒：“可是不管是頭發顏色還是皮膚顏色就算連眼睛也是灰紫色的……難道是外國人？”
    烏丸尋軒做了個聳肩攤手的動作，傳達出‘我也不知道’的信息。
    “是純種日本人啦，可能變異了吧，誰知道呢？”
    烏丸尋軒看著降穀零跑遠的背影——太瘦了，製服空蕩蕩的。
    感覺這孩子有點眼熟，金色頭發黑皮膚這樣惹眼的外形在島國還是不常見的。
    不過這跟他有什麽關係？
    “高明。”他把諸伏景光往校門方向輕輕推了推，“放學我來接你們。”
    諸伏景光走了兩步又回頭，小手攥著書包帶子，烏丸尋軒對於他揚起了一個溫暖的笑容，小孩這才慢慢跟上高年級的隊伍。
    陽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中間，始終隔著半步距離。
    這次不管是烏丸尋軒還是諸伏高明都把景光保護的很好，沒有因為失語而備受欺淩。
    烏丸尋軒回了自己今後要住幾個星期的諸伏宅，陽光透過半拉的窗簾斜斜地切進房間，烏丸尋軒坐在書桌前，慢悠悠地伸了個懶腰。
    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還亮著，屏幕上是組織［gin］的賬號頁麵和剛發來的任務簡報——某個島國政客的行程表，附帶一張高清近照，要求［處理幹淨］。
    他瞥了一眼，隨手合上屏幕，端起已經涼透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得皺了皺眉。
    ‘反正還有三天期限。’
    他想著，目光掃過牆上的掛鍾——離接景光和高明放學還有三個小時。
    這段時間該幹點什麽？
    他站起身，來到行李箱前，他的東西管家原模原樣給他放在了客房裏，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烏丸尋軒巴拉開行李箱，裏麵整整齊齊地碼著一疊照片，全是組織［工作］時拍的［紀念品］。
    當然，他還沒有那麽變態去拍這些照片，單純是任務報告要求附帶而已，而且其中大部分人都不是他殺的，他隻是調動了行動組其他人，然後自己跟著行動罷了。
    他隨手抽出一張，翻到背麵——西裝革履的男人倒在血泊中，眼睛還睜著，嘴角卻詭異地翹著，像是死前看到了什麽好笑的東西。
    烏丸尋軒盯著照片看了兩秒，突然從書桌抽屜裏抽出一張白卡紙，對半裁開，然後拿起鋼筆，在空白的那一麵工工整整地寫下：
    「あ」
    筆尖頓了一下，他又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蘋果りんご），線條歪歪扭扭的，像是小孩子塗鴉。
    ［景光應該會喜歡這個。］
    他想著，又翻出下一張照片——這次是個女人，胸口插著一把匕首，血順著手指滴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水窪。
    烏丸尋軒麵不改色地翻過來，寫下：
    「い」
    這次畫的是個冰淇淋アイス），雖然形狀更像一灘融化的奶油。
    他就這樣一張一張地翻著，血腥的畫麵朝下，卡紙朝上，慢慢地摞成一疊。あ、い、う、え、お……等到寫完「ん」的時候，桌上已經堆了厚厚一摞識字卡，而他的咖啡杯早就空了。
    烏丸尋軒靠在椅背上，看著自己的［傑作］，難得地發了會兒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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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他已經見證過這麽多人的死亡了嗎？如果組織的人看到他拿暗殺目標的照片給小孩做識字卡，大概會氣得當場腦溢血吧？
    他扯了扯嘴角，把卡片用橡皮筋捆好，塞進景光的書包夾層裏。
    剛合上抽屜，他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目標提前返程，今晚行動。］
    烏丸尋軒盯著屏幕看了兩秒，麵無表情地按滅手機，轉身走向廚房。
    這次他也不打算親自動手，他的工作隻需要像平時一樣收集好信息，確認後這人的行程給即將行動的成員找到最佳的位置和行動方法，隻要被選中的幸運成員聽他的，這個任務就一定會成功，所以先不慌。
    先去廚房看看今晚吃什麽菜吧，希望不要有茄子。
    ————————
    放學的鈴聲剛響過不久，烏丸尋軒靠在帝丹小學門口的櫻花樹下，指尖夾著一根未打開的橘子味棒棒糖。
    他遠遠就看見了那個顯眼的金發腦袋——降穀零正拖著書包慢吞吞地走在人群最後，袖口沾著可疑的墨漬，膝蓋上的創可貼也翹起了一個角。
    讓他意外的是，諸伏景光走在那孩子身邊，兩隻小手緊緊抱著自己的便當袋，步子邁得又小又急，像隻追著大雁的雛鳥。
    降穀零突然說了什麽，景光搖搖頭，從便當袋裏掏出一個草莓大福遞過去。
    “景光，躲開！”
    烏丸尋軒轉頭，看見諸伏高明急匆匆地跑來，領帶都跑歪了。
    話沒說完，遠處突然傳來"啪"的脆響。
    一個胖乎乎的男生故意大力的拽翻了降穀零的書包，亂甩了兩下，彩筆和課本撒了一地，還有一兩隻彩筆砸到了景光身上，景光僵在原地，便當袋"咚"地掉在地上。
    周圍的小孩見怪不怪，有的甚至圍在旁邊看熱鬧，有的被家長連忙抓走，可能都對這個畫麵習以為常了。
    烏丸尋軒眯起眼睛，沒動，他看見降穀零攥緊的拳頭，看見景光突然蹲下去幫忙撿課本時發抖的手指，也看見高明已經衝出去半步——
    “高明。”他按住少年的肩膀，“看。”
    諸伏景光撿起最後一本算術簿時，那個胖男生故意踩住了書角。
    金發男孩猛地推了對方一把：“別碰他！”
    混亂中，諸伏景光突然張開雙臂擋在降穀零麵前。
    他依然沒出聲，但漲紅的臉和瞪圓的眼睛像隻炸毛的小貓。
    烏丸尋軒清楚地看到他的口型：
    不許欺負零！
    空氣凝固了一秒，烏丸尋軒手中的糖被捏斷了。
    “......先生”高明驚訝地抬頭，“你笑什麽？”
    “沒什麽。”烏丸尋軒把斷成兩截的糖扔進垃圾桶，大步走向孩子們，“隻是發現有人偷吃了我的草莓大福。”
    諸伏高明：？？？
    兩小隻和胖子戰火還沒打響就被發現這邊熱鬧的老師掐滅了，烏丸尋軒看著老師打算安慰的揉一下兩小隻的頭。
    嗯……降穀零躲過去了。
    小胖子被帶走了，沒道歉。
    降穀零的東西還散落一地。
    降穀零警惕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大人，直到諸伏景光拽了拽他的衣角。
    烏丸尋軒蹲下來，一手按住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打架要選沒監控沒人的地方，懂嗎？”
    兩個孩子茫然地眨眼。
    四個人……三個人將地上的東西重新撿回降穀零的書包裏。
    烏丸尋軒戳了戳兩小隻帶著嬰兒肥的臉頰：“現在。”他變魔術般從風衣裏掏出兩盒草莓牛奶，“誰要解釋一下膝蓋上的淤青和那個死）胖子是怎麽回事？”
    夕陽把四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回程路上，降穀零和諸伏景光走在前麵，金發男孩正手舞足蹈地比劃著什麽，景光雖然還是不說話，但眼睛亮晶晶的。
    烏丸尋軒看著諸伏景光悄悄去牽降穀零的手，而對方居然沒甩開。
    嗯……小朋友學沒上多久，朋友倒是交上了。
    唔……那個胖子好像有點眼熟？
    順路將降穀零送回家後，突然發現這小孩和他們住在的地方竟然隻隔了兩條街道，烏丸尋軒和諸伏高明，諸伏景光一起回去。
    烏丸尋軒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先和他們吃完飯才回去，搜索小胖子的資料。
    歐呦～巧了，這不就是那個島國種馬政客的眾多私生子之一嗎？
    看起來好像也不太受寵的亞子，不然怎麽會在公立學校呢？
    烏丸尋軒都覺得自己把高明和景光安排在公立學校是對那些政客要員的保護了，畢竟那些人的孩子，大多都有自己的小團體，要是兩小隻在裏麵受欺負的話，烏丸尋軒覺得自己可能會給高層來一次換血。
    嗯，換上烏鴉的血。
    看來不做任務的怠慢心思要暫時先收收了。
    暮色漸濃時，烏丸尋軒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打算給自己倒杯水喝，然後就在玄關發現了蜷成團的貓貓。
    小孩抱著膝蓋坐在鞋櫃陰影裏，聽見開門聲才抬起頭，臉上還留著校服壓出的紅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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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點可憐，更像一隻狼狽失落的貓貓。
    “怎麽不開燈？”
    他伸手按開關，指尖蹭到孩子冰涼的臉頰。
    諸伏景光舉起一張皺巴巴的圖畫紙，畫上有四個火柴人，兩個矮矮的牽著手，第三個戴著眼鏡，最高的那個用黑色蠟筆塗滿了全身。
    “這是…我們？”
    烏丸尋軒用指腹抹開紙張卷邊，突然注意到金發火柴人胸口貼著朵歪歪扭扭的櫻花貼紙——是昨天他給降穀零止血時用的那種。
    諸伏景光拽他袖口的手在發抖。
    “想邀請零君來家裏？”
    是因為剛交到新朋友就發現新朋友被霸淩，所以很害怕很難過嗎？
    烏丸尋軒單膝點地，平視著孩子濕漉漉的眼睛，“要說‘請’和‘謝謝’，像高明哥哥教你的那樣。”
    紙頁沙沙作響。景光低頭用橡皮擦掉最高的黑色火柴人，重新畫上微笑的嘴巴。
    “好。”
    烏丸尋軒把備用鑰匙放進他掌心，“但九點前必須回家。”
    倆人的口頭交易還沒完成。
    窗外突然傳來“咚”的悶響，烏丸尋軒一把抱起諸伏景光正打算去看熱鬧，一轉頭，就看見降穀零趴在庭院圍欄上，金發沾滿樹葉子。
    嗯……剛抱起來的諸伏景光又下去了。
    諸伏景光：好玩
    “我不是來玩的！”男孩隔著玻璃喊，“景光的手工課作業忘在…喂！”
    大步走出來到烏丸尋軒拎著後領把人提進來時，景光已經捧著醫藥箱等在茶幾旁。降穀零手肘新增的擦傷還在滲血，卻滿不在乎地晃著腿：“爬牆的時候被樹枝…痛！”
    諸伏景光棉簽蘸消毒水的動作比醫院護士還輕。
    “你們倆，”烏丸尋軒把熱可可重重放在茶幾上，“明天要和我練練嗎？”
    降穀零的杯子停在半空：“什麽？”
    “練體術”烏丸用繃帶卷輕敲他額頭，“爬牆技術太差。”
    諸伏景光突然舉起畫紙貼到降穀零眼前，金發男孩盯著四個火柴人看了三秒，耳尖慢慢變紅：“…笨蛋，畫得一點不像。”
    烏丸尋軒悠閑地坐在茶幾上，雙腿交疊，二郎腿高高翹起，嘴角掛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在降穀零身上，似笑非笑地問道：“你就這麽過來了，你家長不擔心嗎？”
    降穀零聞言，原本平靜的麵容微微一滯，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但他迅速調整好情緒，若無其事地回答道：
    “沒關係，我一直都是自己住的。”
    烏丸尋軒靜靜地看著降穀零，突然想起來自己之前去威脅宮野夫婦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小孩。
    次日清晨，諸伏高明發現後院裏多了兩套兒童護具，烏丸尋軒正往沙袋上貼“禁止咬人”的便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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