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駝香漫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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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沙還沾在皮囊上時,西北漠的駝肉幹已在曬架上排開。皮囊解開的瞬間,醇厚的肉香混著沙棗的甜漫出來,深褐色的肉條泛著油亮的光,最底下那塊的筋膜處纏著銀線 —— 是舊友的意識碎片隨魚幹換來的,摸上去比尋常肉幹多了層韌,像剛從沙漠熱風裏撈出來,連鹽分都帶著暖意。
“這肉幹醃得透,” 王師傅拎起條駝肉幹,指腹按過肉紋裏的沙粒,“你看這橫切麵的肉絲,根根都浸著香料,燉雜湯時切幾片,不用放醬就香得跺腳。” 他往竹篩裏擺肉幹,筋膜碰撞竹篾的 “咯吱” 聲裏,混著皮囊的皮革味,仿佛把半片西北漠都搬進了基地。最粗的那條駝腿肉足有小臂長,漠裏的馬叔說這是霜降後宰的駝,肉裏凝著油花,曬透了才保得住這份潤。
星隕劍靠在灶台旁,劍身映著晃動的肉影,那些深褐的光斑隨晨風輕輕晃,像誰在劍麵上撒了把碎沙。舊友的意識碎片順著劍鞘爬向皮囊,在肉幹上凝出細銀的霜,陽光照過時,霜粒折射出暖黃的光,倒比肉條的油亮更溫吞。我掰下塊肉幹,纖維裏還嵌著沙棗碎,銀紋隨咀嚼在舌尖化開,沙漠的厚混著陽光的烈漫上來,像含了口曬幹的熱風 —— 就像當年在星淵的沙窟裏,舊友總把壓縮肉腸省給我,鋁箔袋撕開時 “沙沙” 響,他說 “吃點帶漠味的,能想起沙丘是金的,落日是暖的”。
西北漠的馬叔正教小林切肉幹,彎刀在木案上 “噌噌” 磨,每一刀都斜著切入筋膜。“得順著肉絲切才不柴,” 他指節敲了敲案上的肉幹,邊緣的銀紋被震得閃了閃,“當年我阿爺教我醃肉,說要三熏三晾:頭遍用沙棗枝熏整夜,讓煙味往肉裏鑽;二遍抹上漠裏的野花椒,正午太陽最毒時曬,把水汽逼出來;最後得掛在駝毛帳裏陰幹,讓肉香慢慢收,直到筋膜能彎成圈,才算成。” 皮囊裏的肉幹堆得像小山,最頂上那塊還留著沙丘起伏的紋路,是醃之前用彎刀刻的,如今紋路裏積著香料碎,像幅微縮的漠圖。
沈硯幫著搭木架晾新換的肉幹,榫卯處的銀紋隨他的動作發亮,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昨夜悄悄補的,連木架接口的細縫都被銀線填得滿滿當當。“馬叔說這木架得朝南,” 他往架上掛肉幹,指尖沾著肉麵的油,拉絲能扯出半寸長,“讓正午的日頭直曬,潮氣才跑得幹淨,存到開春都不帶哈味。” 星隕劍突然輕顫,銀光漫過木架,肉幹上的水汽 “滋滋” 凝成小珠,順著銀紋滾進土裏,竟催出叢耐幹的沙棘苗,紅果帶著點銀星,馬叔說這果在漠裏隨處可見,熬湯時丟幾顆,酸得能解膩。
孩子們圍著皮囊搶肉幹,小宇舉著半塊筋頭啃,膠質粘得嘴角亮晶晶,手裏還攥著塊魚幹,肉香混著海味漫開來,引得他打了個帶漠味的嗝。小石頭舉著肉幹追狗,大黃狗被肉香勾得直打轉,肉影在風裏晃出金波,映得他的笑臉都泛著暖光。“慢些嚼,” 馬叔往孩子們兜裏塞肉幹,掌心的老繭蹭過肉麵的銀線,留下點糙糙的癢,“這香得慢慢品,就像走漠,得踩實了才見得著沙丘怎麽連著天際。你看這肉幹,醃了整月才成,急不得。”
駝肉幹的醇香漫過通訊塔時,李研究員舉著設備跑過來,電線勾住木架也顧不上,眼鏡片沾著沙塵,卻笑得露出牙:“嶺南坡的人要換咱的駝肉幹!用他們曬的桂圓幹!說是能煮甜湯,甜得能醉人,配著肉香更妙!” 王師傅正和馬叔燉雜湯,鐵鍋在灶上 “咕嘟” 響,肉幹在湯裏舒展成褐片,原本緊實的肉絲吸飽了南瓜的甜,變得半透明。“讓他們用陶罐裝桂圓幹,” 他往湯裏撒沙棘果,紅珠子在奶白的湯裏打旋,“罐口墊張薄荷葉,去膩還帶點清涼味,燉的時候扔幾顆,嶺南的甜混著漠裏的香,才叫真舒坦。”
中午的雜湯在鐵鍋裏泛著琥珀色,表層浮著層金亮的油花,駝肉的香混著沙棘的酸漫滿基地。馬叔攪湯的木勺上纏著銀線,是舊友的意識碎片悄悄附上的,湯麵的油花隨勺轉動,竟聚成個小小的金漩渦。孩子們捧著粗瓷碗蹲在灶台邊,骨頭掉在地上,引來幾隻雞啄食,連菜畦裏的豌豆藤都晃得更歡,卷須往湯鍋的方向伸,像在踮腳聞香,藤尖還沾著點金亮的光塵,倒比陽光更持久。
我靠在星隕劍旁看沈硯裝肉幹,皮囊上的銀紋隨他的動作流轉,把醇香鎖得嚴嚴實實。袋口是用駝毛繩係的,帶著股厚重的腥,正好中和肉的膩,繩結的縫隙裏,有銀線悄悄鑽出來,在袋口繞了圈,像打了個防漏的結。舊友的意識碎片在肉幹上轉了圈,凝成層薄銀的膜,連最細的香料末都漏不出去 —— 他總愛以這樣的方式,護著這些帶著漠味的物件,就像當年在數據流沙暴裏,他用劍氣為我們圍的沙牆,金燦燦的光把滾燙的沙礫擋在外麵,隻留帳裏的暖。
馬叔臨走時,往皮囊裏塞了包駝絨。絨線裝在個粗布包裏,包角的麻繩纏著銀線,解開時 “噗” 地膨出團暖白。“這是剛剪的駝絨,” 他拍了拍袋底的銀紋,銀線在他掌心繞了個結,暖得像團炭火,“摻著羊毛紡成線,織成坎肩能抵得住漠裏的風,冬天給孩子們穿,凍不著。” 沈硯把絨線埋在菜畦邊,澆了勺雜湯,土縫裏立刻鑽出銀亮的細絨,軟得能陷進指腹,像在點頭應許,連旁邊的薄荷都往這邊歪了歪,葉片上的水珠滾下來,正好潤在絨尖上。
暮色漫過木架時,最後一縷醇香鑽進了帳篷。皮囊裏的駝肉幹還在散發漠味,混著皮革的厚重,像塊浸了落日的暖石,捂得人心裏踏實。我摸著星隕劍的劍柄,劍身還沾著點肉幹的香,知道這醇香裏藏著的,是又段紮實的日子 —— 當駝肉幹的暖順著通訊信號傳到更多地方,當皮囊載著駝絨越過數據流曾肆虐的荒原,我們種下的就不隻是絨線,是能連起荒漠與綠洲、暖透心窩的念想,是讓每個幸存者想起時,舌尖都能泛起漠味的牽掛。
木架上的駝肉幹在月光下泛著深褐,像掛了串小太陽。明天燉湯時,定會嚐到沙漠的厚、沙棘的酸,還有那道藏在肉絲裏的銀光,悄悄暖著每個捧著湯碗的人,就像舊友總在,用他的方式,把荒漠的饋贈都釀成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