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0章 洗澡

字數:6178   加入書籤

A+A-


    “先生,對不起……”秋榕榕虛弱地低聲開口,一縷長發垂落在肩前,末端沾染著嘔吐物,狼狽不堪。
    她經常道歉,以求平息對方的怒火。
    哪怕她不曾做錯什麽。
    她的表情遲鈍又麻木。
    不是個鮮活的人兒。
    他隻是淡漠地看著她。
    冷冷的一眼,就讓她恐懼到瞳孔都在顫抖。
    秋榕榕深知,昨天到今天的和平相處隻是一種假象。
    他在玩他的遊戲。
    而她,是被精心包裝起來的可心玩偶。
    供他擺弄、賞玩。
    直到覺得無趣的那一刻,被處理掉。
    可秋榕榕不想死。
    她當年死裏逃生後,就把自己的命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活著多好。
    能品嚐到世間百味,走出門看人間繁華,四季更迭,花開花落,都是好東西。
    誰來這世間都是第一回。
    結束了就沒有了。
    秋榕榕既不相信神佛,也不相信來生。
    她是實實在在受過苦的人。
    那一年,該拜的都拜了。
    沒有人比絕望中的她更虔誠。
    那時,被打得頭破血流,刀一寸一寸割在身上,血流了那麽多,沒神佛來回應她。
    現在,她自己跑出來,便不會再信這些。
    男人抱著秋榕榕去浴室,長腿邁出。
    “先洗澡。”
    她的臉貼著他的胸膛。
    如此惡人,也有心跳聲。
    浴室裏,他又脫下了精心為她挑選的衣服,像剝下糖紙。
    水漫過秋榕榕的肩膀,她扶著浴缸的邊緣,讓清水帶走身上的汙穢。
    男人用手掬著水,溫熱的水流讓秋榕榕圓潤的肩頭變得濕潤,水順著她的鎖骨滑下,又重新回到浴缸裏。
    蕩起水波紋。
    男人觀賞著她的怯懦,然後手指撫摸著她後脖頸,順著她的脊椎骨往下,得出結論:“軟骨頭。”
    他應該挺高興的。
    說這話時,語調上揚。
    他喜歡軟骨頭。
    秋榕榕無意爭辯。
    軟骨頭不好嗎?
    軟骨頭才活得久呀。
    “有沒有人誇過你很漂亮?”他似乎很喜歡和秋榕榕說話,哪怕她不怎麽回應他。
    秋榕榕抿著唇搖頭。
    “你的傷痕很漂亮。”他是真心這麽覺得的,甚至歎息著,“你簡直是一件藝術品!”
    那都是她受的苦。
    他在誇讚她的苦難。
    秋榕榕抬頭:“先生,你是當年害死我全家的凶手嗎?”
    多麽的有禮貌,問這種問題,她還帶稱呼了呢。
    秋榕榕一直是個好女孩。
    勤快,有禮貌。
    就是命不好。
    命不好……
    她心裏是有恨的。
    原本的恨,在凶手被執行死刑的時候就結束了。
    但她知道,若眼前人凶手,並且逍遙法外,她原本熄滅的恨意,就又會燃燒起來。
    殺人要償命。
    她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還有來幫她過生日的姑姑與小表弟,都死了。
    凶手真會選日子。
    她悲慘的十四歲,泡在血裏度過。
    可憐的凱蒂貓蛋糕,腦袋摔掉一半,多好的蛋糕,用的是進口的動物奶油,白白糟蹋了。
    從此她再也不過生日。
    沒人給她買蛋糕。
    她也再也不敢吃蛋糕!
    男人似乎不理解秋榕榕為何變得膽大,敢這麽直接問他。
    他也不會承認。
    誰做壞事會承認呢?
    有些人是畜生。
    但不是傻子。
    “想要證明一個人是凶手,你得拿出證據。”他愛不釋手地摸了摸秋榕榕濕漉漉的長頭發,“你不能直接問我,直接問,我不會告訴你。”
    年紀大的男人就是愛說教。
    通病。
    惡徒也不例外。
    “你可以良心發現,然後告訴我真相。”秋榕榕天真地說。
    可她本來就不大。
    她隻是經曆得比別人多,不代表她必須老成。
    “我沒有良心。”男人說得理所應當。
    可過了一會兒,他又一本正經地強調:“我是個好人。”
    秋榕榕很想提醒他,他現在所幹的每一件事情,都和好人無關。
    但她最終沒有說出口。
    從水裏被抱出來,男人用浴巾把她擦幹淨。
    秋榕榕以為,剛才她所犯的錯誤被輕輕揭過。
    他們洗了澡。
    進行還算友好的交流。
    這一頁就過去了。
    但她錯了。
    錯得很徹底。
    男人抱著緊裹了一張浴巾的她離開了囚禁的房間。
    秋榕榕緊張地看向四周。
    她在看自己的出路。
    但她絕望地發現,房間之外,還是房間。
    厚厚的鐵門,每個都有指紋鎖。
    秋榕榕沒那本事,把這男人的手指頭切下來開鎖。
    這裏像迷宮。
    困鎖著她的迷宮。
    男人抱著她,七拐八拐,熟練地進入了一間手術室。
    他個子高,腿也長,走起路來都帶風。
    冷氣開得很低,這裏哪裏像手術室,這裏更像停屍間。
    麵前這個男人應該去當科學怪人。
    手術室裏,擺了許多瓶瓶罐罐,裏麵泡著人體器官。
    像什麽手呀,腳呀,眼珠子呀,已經不稀奇了。
    他連生殖器都會泡在裏麵。
    不是個正常人。
    秋榕榕很快意識到,她可能成為其中一部分。
    “你要做什麽!”
    “你個變態!殺人犯!”
    “你不能這麽對我!惡有惡報,我死了,你也會死!會被槍射成篩子!”
    秋榕榕開始推他,抓他,咬他。
    她真像個歇斯底裏的小瘋子。
    沒辦法。
    秋榕榕怕死。
    她的底線就是自己的命。
    這個底線已經是最低了。
    沒有人比她更低。
    為什麽?為什麽這些惡人還要踩在她的底線上?
    她已經倒黴過一次了。
    不能每一次都是她。
    男人被她抓破了臉,皺著眉看她。
    他一隻手就能抓住他兩隻手的手腕。
    敵我力量懸殊。
    “別鬧。”他警告她,還惡狠狠地捏著她的骨頭。
    她的手腕骨凸出來。
    他捏在上麵。
    快碎掉了。
    秋榕榕這哪裏是鬧呀?
    她在掙紮,可惜本事太小,在他看來像是玩鬧。
    蜉蝣撼樹。
    男人把她綁在了手術台上。
    捆著她的手,她的腳,她的脖子。
    她直挺挺地躺在那裏,再也動彈不得。
    他摸她,還誇她:“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很白,像兔子,想帶回來養。”
    秋榕榕睜著眼睛,眼淚卻很難流下來。
    她覺得自己要死了。
    應該留下點遺言。
    可思來想去,她覺得要說的太多,應該寫本書。
    誰能給她點時間,讓在沒寫完之前,賜給她一張免死金牌。
    沒有。
    沒人能阻止屠刀揮向她。
    她盯著白到反光的天花板,張開嘴巴,千言萬語,變成一句問話:“你聽過兔子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