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明月無法抓住劉璟的痛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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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後,長安城。
    秋風卷著金黃的銀杏葉在朱雀大街上打著旋兒,賀拔明月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白狐裘披風。這件披風是三哥賀拔嶽臨行前特意命人趕製的,說是長安秋涼,莫要凍著了他最疼愛的妹妹。
    \"小姐快看!\"侍女呂苦桃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指著遠處一座巍峨的樓閣,眼睛瞪得溜圓,\"那屋簷上的金鳳莫不是真金打造的?奴婢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大的金子呢!\"
    賀拔明月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座五層高的樓閣巍然矗立,簷角上展翅欲飛的金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不禁莞爾:\"傻丫頭,那不過是鎏金的銅像罷了。\"
    \"賀拔小姐有所不知。\"武關縣令高賓撫須笑道,\"這望仙樓上的金鳳確是用純金打造,乃是太武皇帝為求長生特意命人鑄造的。據說當年耗費黃金千兩,工匠們整整打造了三個月呢。\"
    呂苦桃聞言,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乖乖,那得值多少錢啊!\"
    賀拔明月卻沒有接話。她的目光被街邊一個賣糖人的小販吸引住了。那漢子正用糖漿在青石板上飛快地勾勒出一隻展翅欲飛的鳳凰,手法嫻熟得令人驚歎。四五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孩童圍在一旁,眼睛裏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小姐要嚐嚐嗎?\"高賓注意到她的視線,和藹地問道,\"長安的糖人可是天下一絕。\"
    賀拔明月輕輕搖頭,思緒卻飄回了青州。那裏的街道總是灰蒙蒙的,行人低著頭匆匆而過,連孩童的笑聲都少見。大哥賀拔嶽雖然勤政愛民,減賦稅、修水利,可百姓臉上總籠著一層陰霾——就像她此刻呼出的白氣,轉瞬就被長安熱鬧的街市衝散了。
    \"明月小姐可是覺得冷了?\"高賓關切地問道,\"長安的秋風確實比青州凜冽些。\"
    她剛要回答,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隻見一隊身著明光鎧的士兵列隊走過,甲胄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步伐整齊得如同一個人。
    \"漢王治軍當真嚴明。\"賀拔明月不由讚歎道。她想起青州那些懶散的州兵,每日不是在城門口打盹,就是在酒肆裏酗酒,與眼前這支精銳之師簡直天壤之別。
    高賓臉上浮現出自豪之色:\"漢王常說,軍紀如鐵,方能保境安民。自他繼位以來,長安夜不閉戶已成常事。\"他壓低聲音,\"去年有個校尉醉酒鬧事,被漢王當眾打了三十軍棍,現在還在床上躺著呢。\"
    轉過安上門,未央宮巍峨的宮牆赫然在目。賀拔明月的心突然砰砰直跳,手心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即將麵對的是威震北疆的漢王劉璟,那個年僅二十二歲就大破柔然的少年英雄。
    \"楚王使者到——\"
    隨著宦官的唱名聲,朱紅宮門緩緩開啟。呂苦桃緊張地攥住她的衣袖,聲音發顫:\"小姐,我、我腿有些軟...\"
    賀拔明月深吸一口氣,她輕輕拍了拍侍女的手背:\"記住,此刻我們代表的是二哥的顏麵。\"說罷,她挺直腰背,邁步踏入這座象征著天下權柄的宮殿。
    未央宮前殿,三十六根漆金立柱撐起雕梁畫棟的穹頂。賀拔明月垂眸行禮時,餘光瞥見禦階上端坐的身影——劉璟並未穿正式冕服,而是一襲玄色深衣,玉冠束發,比她想象中更加年輕俊朗。
    \"楚王使者遠來辛苦。\"清朗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關中風物與青州大不相同,可有不適?\"
    這親切的問候讓賀拔明月略感意外。她抬頭正對上劉璟含笑的眼眸——那雙眼如墨玉般溫潤,卻隱含銳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回漢王,長安繁華遠超想象。\"她恭敬答道,聲音不卑不亢,\"臣女奉楚王之命,特來恭賀大王大破柔然,威震北疆。\"
    劉璟擺擺手,竟從禦階上走了下來:\"三軍將士用命,孤不過做些後勤調度罷了。\"他在距她三步處站定,身上淡淡的沉香氣隨風飄來,\"倒是賀拔小姐巾幗不讓須眉,千裏迢迢穿越戰區,這份膽識令人欽佩。\"
    近距離看,賀拔明月低頭發現這位年輕君王手上有一道淺淺的疤痕。她不由好奇這疤痕的來曆——是戰場上的刀傷,還是少年時的頑皮所致?
    \"大王過譽了。\"她微微欠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能為兄長分憂,是臣女本分。\"
    劉璟忽然笑了,那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明亮起來:\"孤聽聞賀拔嶽有妹名明月,才貌雙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他轉向侍從,\"備宴!讓賀拔小姐嚐嚐關中風味。\"
    宴席設在清涼殿,窗外金菊怒放。劉亮、長孫儉等重臣作陪,氣氛看似輕鬆,賀拔明月卻敏銳地注意到每當她提及楚軍戰況,劉璟的筷子總會微微一頓。
    \"漢軍鐵騎橫掃漠北時,家兄在泰山日夜關注戰況。\"她端起酒杯,決定試探一番,\"他說當今天下,唯漢王能重振漢家雄風。\"
    劉璟舉杯還禮,眼中閃過一絲微妙:\"楚王過獎了。倒是令兄連克豫、梁二州,用兵如神啊。\"
    賀拔明月心頭一緊——漢王對三哥的動向竟如此了解?她正欲回應,忽見劉璟身側的劉亮湊過去耳語幾句。那一瞬,年輕君王眼中溫和盡褪,露出鷹隼般的銳利,又迅速恢複如常。
    \"賀拔小姐遠道而來,想必乏了。\"劉璟放下酒杯,語氣突然變得疏離,\"今日暫且到此,孤已命人收拾好驛館...\"
    \"大王。\"賀拔明月突然起身行禮,心跳如擂鼓。她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臣女有要事相商,可否...\"她環顧四周,欲言又止。
    殿內霎時安靜得能聽見針落的聲音。劉璟指節輕叩案幾,發出清脆的聲響。片刻後,他頷首道:\"隨孤來。\"
    書房內沉香嫋嫋,四壁書卷散發著墨香。賀拔明月注意到案幾上攤開的地圖——豫州一帶被朱砂筆重重圈畫,旁邊還堆著幾封拆開的信函。她的目光在那地圖上停留片刻,心中已有了計較。
    \"此處說話方便。\"劉璟示意她坐下,親手斟了杯茶推到她麵前,\"明月小姐有何指教?\"
    茶湯清亮,映出她微微緊繃的麵容。賀拔明月決定開門見山:\"臣女此行,實為替三哥求盟。\"她直視劉璟眼睛,一字一頓道,\"宇文泰挾天子以令諸侯,家兄願與漢王聯手,共誅國賊!\"
    劉璟沒有立即回應。他踱到窗前,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鋒利的輪廓。良久,他從書架上取下一卷竹簡,輕輕放在她麵前:\"賀拔小姐請看。\"
    竹簡上是繡衣衛密報——楚王賀拔嶽親率輕騎已破豫州、宋州,梁州,正進軍潁川。賀拔明月瞳孔微縮,這情報比她知道的最新戰況還要詳盡三日。
    \"令兄勢如破竹。\"劉璟聲音平靜如水,卻暗藏鋒芒,\"何需孤錦上添花?\"
    賀拔明月指尖發涼。她早知漢王非易與之輩,卻沒想到對方情報如此靈通。她迅速調整策略,聲音更加誠懇:\"漢王明鑒,宇文泰雖連失三州,但根基尚在。家兄常說,天下英雄唯漢王...\"
    \"明月小姐。\"劉璟突然打斷她,眼神變得鋒利如刀,\"你我皆知亂世生存之道。宇文泰是狼,令兄便是虎,孤為何要在臥榻之旁再添猛虎?\"
    這話說得直白,賀拔明月臉上血色褪盡。書房內隻聽見銅漏滴答聲,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她心上。她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早已看透了一切算計。
    \"既如此...\"她艱難開口,聲音幹澀得不像自己的,\"臣女明日便啟程回青州複命。\"
    劉璟卻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令兄賀拔允現為秦州刺史,明月小姐不妨一見。\"他走到地圖前,修長的手指點在巴蜀方向,\"畢竟...血濃於水。\"
    賀拔明月猛地抬頭,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這是暗示漢軍即將南下!她強自鎮定,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多謝大王提醒。\"
    離開時,劉璟忽然喚住她:\"亂世中人,身不由己。\"月光從窗欞間灑落,將他的側臉分割成明暗兩麵,\"代孤向楚王問好。\"
    賀拔明月走出宮門,秋夜寒風刺骨。呂苦桃急忙為她披上鬥篷:\"小姐,談得如何?\"
    她望著長安城璀璨的燈火,喃喃道:\"我們都小瞧了這位漢王...\"
    \"那我們怎麽辦?\"呂苦桃焦急地問道,眼中滿是擔憂。
    賀拔明月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讓她清醒了幾分:\"讓我再想想辦法吧...\"她的目光投向遠方,仿佛要看穿這亂世的迷霧。
    ————
    與此同時,書房內劉亮匆匆趕來,額上還帶著汗珠:\"大王為何拒絕結盟?此時聯手對付宇文泰豈不...\"
    劉璟從袖中取出一封信函,神色凝重:\"高澄參軍張嶽的密報。\"信紙展開,燭光映出\"高歡與宇文泰暗中結盟,已發兵三萬,欲取齊、青、光三州\"的字樣。
    劉亮倒吸一口涼氣,臉色瞬間煞白:\"高歡與宇文泰聯手了?這...\"
    \"賀拔嶽雙拳難敵四手。\"劉璟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苗倏地竄起,照亮他深邃的眼眸,\"我們隻需拿下南陽即可。\"
    火光中,他年輕的麵容忽明忽暗,宛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卻又深藏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