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金墉城內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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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金墉城外籠罩著一層血色薄霧,仿佛預示著這一天的不尋常。漢軍大營中悄然升起縷縷炊煙,米粥的香氣隨風飄散,與城頭周軍守卒疲憊的嗬欠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和平假象。
    劉璟披著一件赤色大氅,與軍師陸法和並肩立在臨時搭建的望台上。這座三丈高的木台昨夜才由工兵連夜趕製,台上插著的漢王旌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向城中守軍示威。
    \"法和,你看那城頭守卒。\"劉璟用手指引著身旁的青袍文士,目光如鷹隼般銳利,\"雖然疲態盡顯,但陣列絲毫不亂。竇泰不愧是宇文泰麾下名將,治軍有方。\"
    陸法和眯起那雙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仔細端詳良久。這位以謀略著稱的軍師忽然輕咦一聲:\"大王請看,那些士卒不僅眼窩深陷,嘴唇更是幹裂脫皮...這絕非單純疲憊所致。\"
    劉璟聞言,凝神觀察。果然,城頭上每一個守軍都嘴唇皸裂,有些甚至滲出絲絲血跡,在晨曦中顯得格外刺眼。一個年輕守卒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卻立刻因疼痛而皺眉,那幹裂的嘴唇如同旱地般龜裂。
    \"此時初秋,天氣尚未幹旱至此...\"劉璟若有所思,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莫非?\"
    \"城中斷水了!\"陸法和與劉璟異口同聲,隨即相視而笑,但那笑容中並無喜悅,隻有冰冷的算計。
    陸法和撫須道:\"金墉城雖有三口深井,但我軍圍城半月,恐怕井水早已枯竭。竇泰為穩定軍心,必定嚴格控製用水...\"
    \"故而守卒雖疲憊,尚可支撐,但缺水之苦,卻是最難忍受的。\"劉璟接話道,眼中閃過睿智而殘酷的光芒,\"既然如此,何須強攻?讓幹渴為我們破城。\"
    他當即召來傳令兵:\"傳令投石機隊,改用火油彈,給本王燒熱這座金墉城!記住,不要瞄準糧倉和軍營,專挑空地打,我要讓他們在救火中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咚咚咚——戰鼓擂響,五十架投石機同時發威。裝滿火油的陶罐劃破晨霧,在城頭上炸開一朵朵烈焰之花,將天空染成血色。
    城頭頓時一片混亂,但很快穩定下來。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城頭響起:\"莫慌!按平日演練,沙土滅火!\"
    隻見守將竇泰頂盔貫甲,親自指揮。這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臉上滿是煙塵,但目光依然堅定。守軍們雖然疲憊,卻訓練有素地搬來一袋袋沙土,迅速撲滅火焰。
    \"大王妙計!\"中軍帳前,年輕將領王僧辯忍不住讚歎,\"這火攻之法必定讓守軍陣腳大亂...\"
    \"不,\"劉璟卻搖頭打斷,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城頭,\"你且細看。火攻不是目的,隻是手段。\"
    正午時分,秋老虎發威,烈日當空。城頭上,守軍們來回奔跑搬運沙袋,個個氣喘籲籲。火場熱浪滾滾,汗水剛滲出就被蒸幹,不少士卒開始搖搖欲墜。
    一個年輕守卒突然栽倒在地,嘴唇幹裂得如同旱地,喉嚨裏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嘶啞聲:\"水...水...\"
    身旁的老兵連忙去扶,卻發現自己也頭暈目眩,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卻發現連唾液都已幹涸。
    \"堅持住,兄弟,\"老兵沙啞地安慰,\"援軍就快到了...\"但他的聲音微弱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突然,一個雙眼赤紅的守卒猛地拔出腰刀,他的眼神已經失去理智,隻剩下野獸般的瘋狂:\"反正都是死,不如...不如喝個痛快!\"
    刀光一閃,鮮血噴湧。那瘋狂的守卒竟將同袍的喉嚨割開,俯身痛飲噴湧而出的鮮血!溫熱的血液順著他幹裂的嘴角流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恐怖。
    \"畜生!\"竇泰怒吼一聲,挽弓搭箭,一箭射穿了那名失控士卒的咽喉。但為時已晚,城頭上頓時彌漫起恐怖的氣氛——
    \"他要殺我們!他要喝我們的血!\"一個年輕士卒驚恐地大叫,拔出刀對著身旁的戰友。
    \"放下武器!這是軍令!\"竇泰聲嘶力竭地呼喊,但他的聲音在恐慌中顯得如此無力。
    又一個守卒突然暴起,將刀刺入同伴的胸膛:\"對不起,兄弟,我太渴了...\"他的眼神既瘋狂又痛苦,淚水混合著血水流下。
    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原本並肩作戰的戰友此刻互相猜忌,每個人都緊握武器,警惕地盯著身邊人。稍有靠近,就立刻拔刀相向。
    \"停止!都停止!\"竇泰揮舞著長劍試圖維持秩序,但他的親兵不得不圍成一圈保護他,因為已經有瘋狂的士卒朝他們衝來。
    望台上,陸法和長歎一聲,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人性如此,飲鴆止渴。軍心已亂矣,破城就在今日。\"
    劉璟默然良久,臉上沒有任何勝利的喜悅。他見過太多戰爭的殘酷,但每次看到人為了生存而變成野獸,心中依然沉重。
    \"竇泰也就這兩三日了,傳令各營,輪流休整。明日繼續。\"他的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還有,讓火頭軍多備綠豆湯,給將士們消暑。我們不是野獸,不能讓自己的兵也陷入這種境地。\"
    夕陽西下,金墉城頭死氣沉沉。竇泰撫摸著幹裂的城牆磚石,望著城外連綿的漢軍營帳,心中第一次升起絕望之感。
    \"將軍,東門井底隻剩泥漿了...\"一個親兵踉蹌跑來,聲音嘶啞,\"南門井...已經見底了。\"
    竇泰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城頭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屍體。大多是自相殘殺而死,每個人的臉上都凝固著驚恐和痛苦的表情。他認得那個被割喉的年輕士卒——那是他麾下最勇敢的斥候,曾經單槍匹馬突破敵軍重圍送信。如今卻死在同袍刀下,鮮血被飲盡。
    \"陛下的援軍...何時能到啊?\"他喃喃自語,卻不知兩路援軍早已被漢軍擊潰。一滴渾濁的淚水從他眼角滑落,立刻被幹燥的皮膚吸收,不留痕跡。
    而此時漢軍營中,劉璟正與諸將共進晚膳。他特意吩咐給每位將軍都上了一碗清水。
    \"諸位,\"劉璟舉碗道,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將領,\"今日以水代酒。記住此刻的清甜,也記住金墉城中的幹渴。待破城之後,本王必與諸位痛飲三日!但永遠不要忘記,戰爭能將人變成什麽樣子。\"
    眾將轟然應諾,但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凝重。帳中再無之前的歡快氣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重的肅穆。他們知道,破城已成定局,但勝利的滋味,似乎並不如想象中甜美。
    年輕將領王僧辯低頭看著碗中清水,忽然覺得難以下咽。他想起白天看到的那個飲血解渴的守卒,胃裏一陣翻騰。
    \"大王,\"王僧辯突然開口,\"破城之後...能否饒恕那些投降的守軍?\"
    劉璟深深看了他一眼:\"自然。我軍向來不殺降卒。但你要記住,戰爭就是如此殘酷。今日我們若心軟,明日倒在血泊中的可能就是我們的將士。\"
    夜幕降臨,金墉城中偶爾傳來淒厲的慘叫和打鬥聲——那是幹渴的守軍在繼續著自相殘殺的悲劇。而漢軍營中,許多士兵望著城中火光,久久無法入眠。
    一個年輕漢兵悄悄問身旁的老兵:\"伍長,城裏...真的在喝人血嗎?\"
    老兵沉默良久,最終歎了口氣:\"睡吧,明天還要攻城。記住,無論多渴,都要保持人性。否則我們和野獸有什麽區別?\"
    戰爭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它如何讓人忘記了自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