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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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知郵接著補充。
    “我們不用坐以待斃,長老您不是很看中齊梓恒嗎?他能為我們帶來多少收益您不是都看在眼裏嗎?單說收益這一塊,沒人能算的過您。若是這次我們勝了保住了枕水,天家論功行賞來,是不是還有我們何家的一份?”
    長老斜著眼睛看麵前的少年。
    “要是齊梓恒死在外邊了呢?”
    帶過去的人,花掉的錢,可全部都打水漂了。
    他們何家是生意人,不是大善人。
    何知郵一愣,似乎被長老這個再尋常不過的提問給唬住了。他有些僵硬的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沒能張開他的嘴去反駁些什麽。
    齊梓恒會死嗎?怎麽可能。
    “戰場本來就是瞬息萬變,你自己也知道,不是嗎?”
    可是他答應了自己會平安回來的。
    何知郵掐緊了手心,咬著自己的嘴唇心裏忍不住的反駁,但是他卻又一個字也說不出。
    許久,長老歎息一聲。
    拍著他的肩膀走出了祠堂。
    “罷了,家主之位本就應該在你回京城的時候就傳給你,現在令牌在你手,你自己有使用的能力。至於你要做什麽,不做什麽,我們老一輩的人就不再插手了......就像你說的,要是城破了,我們也要玩完,知郵,做你想做的。”
    外麵長輩們的議論之聲全被祖父一人擋在身後。
    何知郵深吸一口氣,看著遠方傳來的齊梓川的書信,他捏著發麻的指尖攥緊了袖子快步走了出去。
    不夠,這些銀錢,通通還不夠,時間太緊張了。
    “來人,牽馬。我要去總鋪。”
    ......
    “大夫!大夫!”
    守兵扯著沙啞的嗓子在牆頭低吼,伴隨著嗚咽如鬼魂一般的悲鳴。
    “我兄弟流了好多血,來人啊!”
    枕水縣城頭的夯土牆裂著冰紋,每道裂縫裏都嵌著未幹的血痂,被凜冽的風一吹,便簌簌落下混著冰晶的碎屑。
    陳丹寧的鐵槍頭嵌在女牆缺口裏,槍纓早被血浸透,凝成暗紫的冰碴,寒鴉掠過槍尖時,翅羽掃落的不是雪花,是凍結的血滴。城下遼人營地騰起的篝火濃煙混著人肉焦臭,像條毒蛇順著護城河爬上來,絞緊每個守城者的咽喉。
    護城河結著薄冰,冰麵下三具試圖遊向日南府的百姓屍體呈扭曲狀,發辮凍在冰縫裏,指甲縫裏還嵌著河底的淤泥。日南府的城樓在暮色裏泛著鐵青色,雉堞間斜插著十餘支斷箭,箭羽上的紅漆早已褪成褐黑色,像這座 \"友軍\" 城池嘴角未擦的血漬。
    兩日前射來的弩箭還釘在陳丹寧甲胄的銅扣上,箭頭的倒刺勾著半片凍硬的衣襟,每次抬手,都能聽見布料撕裂的碎響。
    “他們不會開門的,他們連自己人都殺!你們別再去了!”
    又有不少百姓偷偷想逃去日南府,可惜他們都已經成了刀下亡魂。日南府的守城像是被這緊張的局勢首先逼的發瘋了一般,見到人鳥足跡就會出手,連想要去理論辯解的陳丹寧都被他們射穿了甲胄。
    浩子抹著眼淚,癟著唇角看起來倒像個小醜,多日的征戰守城已經讓他臉上的稚嫩褪去大半,眼神中都多了幾分堅韌。
    枕水縣已經早就彈盡糧絕,連城內能上戰場的百姓壯漢都已經所剩無幾。
    就剩一些殘兵,和失去了家人的婦孺。
    這已經是所有人都已經明知的一件事情。
    對麵的遼人也看出了他們的絕境,遲遲不願與他們魚死網破,而是一波又一波的騷擾,似乎是像貓捉老鼠一樣在一口吞吃掉老鼠前狠狠的玩弄折磨麵前這隻小老鼠。
    浩子看著陳丹寧灰撲撲的臉上沒一塊幹淨的,連眼睛裏的紅血絲都快布滿了整個眼球。
    大人多久沒休息了?好像隻要他出來,總能看到陳丹寧單薄的身影在城牆門上立著。
    好像看到這具身影就永遠還有撐下去的一日。
    “大人,你......”
    陳丹寧轉過了腦袋,嘴角竟然還掛著釋然的笑,他隨手抹開臉上的汙泥,露出原本就奪目絢麗的臉。
    “浩子,我們可能真的要撐不住了,我可真是個不中用的廢物將軍,在這最後一刻裏我竟然會覺得有一絲放鬆,要是就這麽死在戰場上,是不是就解脫了?”
    他空手捏了捏拳頭,一雙手握刀劍早就已經快失去了知覺。
    浩子哭著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
    他知道,那失守的三城不是大人的錯,是那群遼人太狡猾,不知道怎麽竟然弄來了守城圖,從裏麵差點將所有人給包夾,最後還是大人英明神武才帶著大半的百姓都逃離了出去。要是沒有大人,他們這群人早就死的不知道屍體都被野狼叼了吃了。
    甚至他們退到枕水縣時,這裏的縣令早就聽到風聲丟下滿城的百姓落荒而逃。
    要是沒有大人,這滿是瘡口的枕水連三日都撐不過。
    更別提身後那群把百姓都能當箭靶的日南府守城。
    “大人,援軍會來的!一定會的!”
    浩子的哭聲更大了,在這個難得安靜片刻的城牆上,倒也聽出了其中的悲涼。
    “守城吧。”
    黑夜中,陳丹寧拍了拍的肩膀,從喉嚨裏彈出這三個字,從他身邊錯開。
    浩子一邊抽搭著鼻涕一邊看周邊還剩著的幾個兄弟。
    對麵營帳深夜都還燃著篝火,睜大眼睛拉長耳朵好像還能聽見那群蠻子徹夜醉酒的狂歡,準備迎接貓吃老鼠的最後一次盛宴。
    就像大人說的,今日恐怕是最後一戰。
    浩子捏緊了手裏的匕首,他悲壯的想,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陳丹寧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