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論功不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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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穆握著手心裏還略有溫度的茶盞,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你不是不太喜歡恩子......怎麽出去了一趟,張口閉口都是他?”
柴子幹咳一聲。
人的喜好會變這不是很正常。
“咳咳,什麽恩子恩子,多難聽的名字。還是人家齊家會取名字,叫齊梓恒,多好聽啊,跟你們這種沒讀過幾天書取出來的名字就是不一樣。”
“信中寫的少,你們是不知道,我們在西北都經曆了什麽......”
柴子開始霹靂哭次的一頓好講。
但是講到營救陳丹寧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打嗝了。
就像齊梓恒說的,接手這一事情太難讓人接受了,他還是替這臭小子好好的瞞一下吧~他絕對不是不信任林哥他們,而是像齊梓恒說的,“留後手”。
......
金鑾殿內龍涎香縈繞,兩側的官員都側目看著跪在大殿中央身形甚至有些消瘦的脊背。
齊梓恒參拜時,餘光瞥見垂簾後晃動的茜色裙裾,層層疊疊的金線下,隱約能看到背後一張白皙如鵝毛一般的臉蛋。
齊梓恒幾乎是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齊梓川的視線定然也是凝聚在那一抹鳳裙之下。
小太子攥著龍椅的手指微抖,七八歲的孩童此時滿臉疑惑好奇的看著下麵跪著的年輕人,但想到太傅大人的教誨,他一張小臉崩的死死的,倒像是困在金絲籠裏的幼雀。
“齊梓恒,我聽過你的詩。”
太傅衣袍上的暗紋隨著踱步輕晃,眉目間溫潤如玉,如果不是此時他正安坐在龍椅一側,齊梓恒會覺得他是個很和善的長輩。
“念往昔,繁華競逐,歎門外樓頭,悲恨相續,當真是妙筆。”
齊梓恒起身謝恩時故意帶一陣輕風,掃過殿內。
“太傅大人過譽,草民一介莽夫,坊間都說您是大景的擎天柱石。”
他盯著對方與梁鈺幾分相似的眉眼,指尖摩挲著手指間。
小太子突然打翻了案上的茶盞,滾燙的茶水在龍紋案幾上蜿蜒。
太傅垂眸替幼帝擦拭衣襟,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
“此次西北之功,當重重褒獎。你想要何賞賜?”
功嗎?
不言過?
既然不言,那就是無過。
齊梓恒與兄長對視一眼,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齊梓恒一撩衣袍跪下。
“草民鬥膽,除了重建西北軍外,懇請大人赦免陳家在西北的‘失職’。”
齊梓恒字字鏗鏘,餘光瞥見龍椅上小太子臉上的震驚之色,這大概是他這些年懵懂坐在這個寶座上第一次見有人為別人求恩典。
他停頓一聲繼續補充。
“陳丹寧守枕水三月,斷糧斷兵,卻為大景守住了西北門戶,他現在人已經不在了,我希望他的家人不要因為此事受到牽連。”
太傅指尖一頓,袖中露出半截羊脂玉扳指:“此事...”
龍椅上的小孩見太傅如此這般不知該如何應回應,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他扣著手指甲側目去看太傅的眼色。
梁太傅在一側微微頷首。
小太子如釋重負,點了點頭,“準了。”
齊梓恒跪拜行禮,聽到小孩子稚嫩的聲音略帶疑問的在空曠的大殿回蕩。
“你為什麽不給自己求點什麽?”
這還是太子殿下自坐上龍椅以來第一次主動的開口詢問。
感受著周邊紛紛投來的視線,小孩也發覺自己似乎是不該開口,扭了扭屁股,有些踟躕的看著旁邊的太傅大人。但既然金口已開,就沒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齊梓恒長跪的身影在殿中如鬆挺立,仰頭時眸中似有星河璀璨。
“回殿下,臣本是一介書生,百姓喚我‘齊大人’時,眼裏裝的是對活下去的盼。如今西北安定,齊軍已解甲歸田——”
“這雙手曾握槍守土,如今也能執筆寫春秋。春闈在即,臣要憑文章入仕,走的是科舉正途,而非軍功捷徑。”
小孩子蹬著龍椅扶手前傾,玉如意在案上磕出清響。
“可、可你打仗那麽厲害,為何偏要考科舉?”
“因為——”齊梓恒忽然展眉而笑,“文人的筆,能寫盡百姓的苦,也能書就山河的安。臣若靠軍功坐上官位,日後如何對得住那些在考場上熬白了頭的寒門學子?待春闈那日,殿下賜的美酒簪花,才是真正的‘功成’。”
這話說的漂亮,但朝堂上不少人還是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給你好處你不要?你要走科舉之路?
是覺得自己一考必能得中嗎?
國子監如此多學生,他們就都不如你?
如此狂妄?
太傅嘴角卻勾起,隻是略微點頭。
“好誌向。”
沒有追問齊梓恒兵從何來,也沒有借此問責他越級轟城,更無人提起在齊梓恒進京時麵對來自禦史的惡語相向。
好像這個太傅大人隻是想看一看,隻是想看一看這個名動一時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樣。看到了,也就作罷。
就像齊梓恒所表達的意思:來日方長。
二人走出大殿的時候,外麵倒春寒還落下了一層薄薄的雪花。
大殿外有兩人站立,似乎已經站了很久,身上也隨著這地麵一樣落了不少雪。
那兩人朝著齊家兄弟二人拱手行禮。
遠遠的,在這深牆大院裏融成兩個小黑點,似乎紅著眼要目送他們離開。
齊梓川把袖子裏的暖爐塞到齊梓恒的手心裏。
“那是陳丹寧的兩個兄長。我小時候見過他們。他們與陳老大人,還是有幾分相像。”
“可惜......”
可惜暫時沒辦法告訴他們陳丹寧還活著。
“失去親人的滋味很不好受,或許他們也會自責......”
“你已經盡力了。如果不是你,西北收不住,百姓流離失所,陳家問罪,甚至,他也會......現在的情況是最好,不是嗎?”
齊梓川將他身上的落雪撣開,幫他把鬥篷上的兜帽帶上,整個腦袋都鑽進了兜帽裏。
齊梓恒失落的情緒轉瞬即逝,他這會才想起來哥哥在大殿上方才與他心儀之人見麵了。
他不一定能看清她。
但她一定看到他了。
分明已經很近了,但身份差異還是讓二人之間存在著深不可越的鴻溝。
“哥,你要難受我可以借我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我不難受,我見到了。”
齊梓川在春日白雪紅牆下,展顏一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