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 抹去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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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嵐的尖叫聲劃破了清晨的寧靜。
\"帆檣!楊帆檣!\"她的聲音從客廳傳到臥室,把我從混沌的睡夢中拽了出來。我揉著眼睛看向鬧鍾——早上七點半,比平時醒得晚了些。
\"怎麽了?\"我趿拉著拖鞋走出臥室,看見妻子正站在兒子房間門口,臉色慘白。
\"帆檣不見了。\"她轉過頭,眼睛裏盛滿驚恐,\"床是冷的,他根本沒在這裏睡過。\"
我大步走過去,推開半掩的房門。帆檣的小床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他最喜歡的恐龍玩偶端坐在枕頭上,仿佛在無聲地嘲笑我們的慌亂。
\"別急,可能早起去找姥爺了。\"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鎮定,盡管心髒已經開始不規則跳動,\"爸今天不是說要帶他去買新書包嗎?\"
林嵐已經掏出手機撥號,手指顫抖得幾乎按不準按鍵。\"爸的電話沒人接。\"她掛斷後又立刻重撥,\"第三次了。\"
我套上外套,抓起車鑰匙:\"我去小區裏找找,他可能跑出去玩了。\"
\"他才六歲!不會自己跑出去的!\"林嵐的聲音拔高了八度,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而且他的鞋子還在門口!\"
我這才注意到帆檣那雙藍色小運動鞋整齊地擺在鞋櫃旁。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但我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先別慌,我檢查樓下,你去問問鄰居。\"
一小時後,我們重新在客廳匯合,兩人的表情都更加凝重。
\"張阿姨說昨天下午還看見帆檣和爸在樓下玩。\"林嵐咬著指甲,這是她極度焦慮時的習慣,\"但今早沒見過。\"
我搖搖頭:\"健身區、小花園、地下車庫都找遍了,沒有。\"我掏出手機,\"我報警。\"
\"失蹤不到24小時警察不會立案的!\"林嵐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裏,\"再找找,肯定在哪裏......\"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我們同時聽到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
\"爸!\"我們異口同聲地衝向門口。
門開了,嶽父張建國獨自站在門外,手裏拎著一個印著書店ogo的塑料袋。他疑惑地看著我們:\"怎麽了?這麽著急?\"
\"帆檣呢?\"林嵐探頭看向父親身後空蕩蕩的走廊,\"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
嶽父的表情瞬間凝固:\"帆檣?什麽......\"他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哦,對,帆檣......\"
我的心沉了下去:\"爸,您沒事吧?帆檣在哪?\"
\"我......\"嶽父皺起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個塑料袋,\"我今早是去書店了......但帆檣......\"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自言自語般的呢喃,\"奇怪,我明明記得......\"
林嵐一把抓住父親的手臂:\"爸!別開玩笑了!帆檣才六歲,他能去哪?\"
嶽父的眼神突然清明起來:\"嵐嵐,你們什麽時候有的孩子?\"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我和林嵐麵麵相覷,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恐。
\"爸,您別嚇我們。\"我的聲音開始發抖,\"帆檣,您的外孫,六歲了,下半年就要上小學......\"
嶽父的表情變得異常困惑:\"你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你們沒有孩子啊。\"
林嵐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她轉身衝進臥室,幾秒鍾後拿著一個相框跑出來:\"那這是誰?\"
相框裏是我們一家三口去年在迪士尼的合影——帆檣穿著米奇耳朵的帽子,被我們夾在中間,笑得見牙不見眼。
嶽父接過相框,眉頭緊鎖:\"這......這是你們和朋友孩子的合影吧?\"
\"是我們的兒子!\"林嵐幾乎是在尖叫了,\"您每天接送他上幼兒園,教他寫名字,上周還帶他去買了新書包!\"
嶽父的臉色變得蒼白:\"我......我得坐一會兒。\"
他踉蹌著走向沙發,塑料袋從手中滑落,一本嶄新的小學一年級練習冊掉了出來,封麵上用鉛筆寫著\"楊帆檣\"三個稚嫩的字。
\"這是......\"嶽父盯著練習冊,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我什麽時候買的......\"
林嵐撿起練習冊抱在胸前,眼淚終於決堤:\"這上麵是帆檣的字跡,您看啊!\"
接下來的三小時如同噩夢。我們打電話給幼兒園,園長說從來沒有接收過叫楊帆檣的孩子;聯係經常一起玩的鄰居家長,對方疑惑地反問\"你們什麽時候有孩子了\";甚至找到帆檣出生的醫院,檔案室裏查無此人。
最可怕的是,當我們翻看手機相冊時,那些曾經滿是帆檣笑臉的照片,要麽變成了單純的風景照,要麽變成了模糊到無法辨認的影像。隻有我們記憶中,那些畫麵依然清晰如昨。
\"這不可能......\"林嵐癱坐在地上,手指劃過平板電腦上的一張張\"空白\"照片,\"昨天這些還是帆檣的生日派對......\"
我跪在她身旁,看著那張本該記錄帆檣六歲生日的照片——現在隻是一張模糊的蛋糕圖像,上麵插著六根蠟燭,但本該吹蠟燭的孩子不見了。
\"一定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陌生而幹澀,\"我們去派出所。\"
派出所裏,接待我們的警官聽完描述後露出懷疑的表情:\"您說孩子失蹤了,但沒有任何身份證明?\"
\"他有戶口!有出生證明!\"我幾乎是吼出來的,\"都在家裏!\"
警官示意同事去查係統,然後轉向我們:\"您兒子全名是?\"
\"楊帆檣,木易楊,帆船的帆,桅檣的檣。\"林嵐急切地說,\"六歲,身高一米二左右,圓臉,大眼睛,左耳後麵有個小胎記......\"
警官在電腦上查詢,然後搖頭:\"係統裏沒有叫這個名字的兒童記錄。\"
\"這不可能!\"我拍桌而起,\"我們合法生育的孩子,怎麽可能沒有記錄!\"
\"先生,請冷靜。\"警官示意我坐下,\"您能提供出生證明或戶口本嗎?\"
我們這才想起匆忙中什麽證件都沒帶。警官表示理解,讓我們先回家取證件。
回到家中,我們在文件櫃裏瘋狂翻找。出生證明、疫苗接種本、幼兒園入園資料......所有應該放在固定位置的文件都不見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林嵐把抽屜整個拉出來倒扣在地上,\"就在這裏!紫色文件夾!\"
嶽父站在角落,臉色越來越難看:\"嵐嵐,誌強......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
我們同時轉向他。
\"今早......\"嶽父的聲音飄忽不定,\"我確實帶著帆檣出門了......但不是去買書包......是去......\"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驚恐,\"天啊,我把他送到哪去了?\"
林嵐衝過去抓住父親的手臂:\"爸!你想起來了?你帶帆檣去哪了?\"
\"一個幼兒園......但不是他平時上的那個......\"嶽父的額頭滲出冷汗,\"他說不是他的學校,我以為他鬧脾氣......\"
我的血液瞬間凍結:\"您把他留在那裏了?\"
嶽父痛苦地抱住頭:\"我記不清了......隻記得......那裏有個紅色滑梯......\"
我們立刻驅車前往帆檣平時上的陽光幼兒園,盡管園長堅稱不認識我們的孩子。嶽父說不是這裏,我們又開始在周邊尋找所有帶紅色滑梯的幼兒園。
第三天,我們印了五百份尋人啟事,在附近所有小區張貼。傳單上帆檣的笑臉那麽鮮活,但每個接過傳單的鄰居都露出困惑或同情的表情。
\"楊先生,\"樓下便利店老板猶豫地說,\"我認識您們夫妻好幾年了,從來沒見您們帶著孩子......\"
最可怕的事情發生在第三天晚上。林嵐突然尖叫著從書房跑出來,手裏拿著我們剛貼出去的尋人啟事——上麵的照片不知何時變成了一片空白,隻有\"尋找楊帆檣\"幾個字還在。
\"這不可能......\"我翻看著剩下的傳單,每一張都是如此,\"我親手從相冊裏打印的......\"
林嵐崩潰地大哭起來:\"他們把他從世界上抹去了!連照片都不放過!\"
嶽父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向他的臥室:\"等等......我可能......有東西......\"
幾分鍾後,他拿著一本老舊的筆記本走出來,手抖得幾乎拿不住:\"這是我三十年前的日記......當時我在大學教物理......研究過一些......理論......\"
我和林嵐湊過去,看到泛黃的紙頁上寫著一些晦澀的名詞:\"量子記憶現實裂縫觀察者效應\"......在最後一頁,有一行被反複描粗的字跡:
\"記憶是最後的質點。當他們開始忘記,一切就真的消失了。\"
嶽父的手指撫過那行字,眼神變得異常清明:\"我想起來了......帆檣不是走丟了......\"
\"那他在哪?\"林嵐急切地問。
嶽父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某種奇異的光芒:\"他被卡在現實裂縫裏了。而我們正在忘記他。\"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我們三人驚恐而決絕的臉。暴風雨要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