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楊帆檣。
    六歲生日那天，姥爺送給我一個藍色書包，上麵印著一艘大帆船。我喜歡把臉貼在上麵，聞那股新帆布的味道。但現在，這個書包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
    事情是從上個月開始的。那天早上，姥爺送我去幼兒園，但那個幼兒園不是我的幼兒園。老師們都不認識我，小朋友們也搖頭說沒見過我。姥爺把我留在那裏就消失了，我怎麽哭喊都沒用。
    後來警察叔叔來了，他們在電腦上找了很久，最後互相搖頭。一個阿姨蹲下來問我：\"小朋友，你家住在哪裏？\"我說陽光花園7棟302，但他們查了說那裏住的是別人。
    那天晚上我睡在一個陌生的房間，床很硬，被子有股怪味。我偷偷哭了，但不敢出聲，因為隔壁床的哥哥說愛哭鬼會被怪物抓走。
    第二天，我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當我照鏡子時，能看到自己身體裏有一些透明的小方塊，像積木一樣。我伸手去摸，手指卻穿過了它們。我嚇得大叫，但阿姨們隻是奇怪地看我一眼，又繼續忙自己的事。
    第三天，我在書包夾層裏發現了一封信。字寫得很醜，大部分是拚音，像是我自己寫的，但我不記得寫過這個。
    \"yang fan qiang：\"
    \"ru guo ba jia dou bu ji de ni，ni jiu hui xiao shi。\"
    \"xiang pao pao yi yang po diao。\"
    \"o kan jian o bian ce......\"
    楊帆檣：
    如果大家都不記得你，你就會消失。
    像泡泡一樣破掉。
    我看見我變成透明方塊了......）
    我讀了一遍又一遍，手指發抖。這確實是我的字跡，那些歪歪扭扭的\"a\"和\"g\"，還有我總是把\"d\"寫成反的。但我不記得寫過這些。
    那天下午，透明方塊變得更多了。我的左手小指完全看不見了，但我還能感覺到它。我試著用右手去摸，手指卻直接穿了過去，就像摸空氣一樣。
    晚上睡覺前，一個阿姨來查房。她看了我一眼，突然皺起眉頭：\"哎？這張床剛才有孩子嗎？\"她轉頭問另一個阿姨。
    \"沒有吧，不是一直空著嗎？\"
    我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但我不敢出聲。她們就站在我床邊，卻看不見我。我低頭看自己，發現肚子那裏空了一大塊，像被咬掉的餅幹。
    第四天早上，我發現書包裏的照片不見了——那是我們全家去動物園拍的，我騎在爸爸肩膀上，媽媽笑著給我擦冰淇淋。現在相框裏隻剩下一片空白。
    更可怕的是，我開始忘記一些事情。我想不起媽媽做的排骨是什麽味道，想不起我的小床是什麽顏色。每次忘記一件事，身上就會有更多地方變成透明方塊。
    中午吃飯時，我的整條左臂都不見了。我用右手拿勺子，但阿姨們好像看不見我。她們從我身邊走過，眼睛卻看著別處。我試著大喊\"我在這裏\"，但她們就像沒聽見一樣。
    下午在活動室，我縮在角落搭積木。一個穿紅裙子的小女孩走過來，好奇地看著我：\"你是誰呀？新來的嗎？\"
    我激動得差點哭出來——終於有人能看見我了！但她接著說：\"你的手怎麽不見了？\"然後尖叫著跑開了。
    我低頭看自己，發現胸口以下全變成了透明方塊。我害怕極了，想跑去找老師，但我的腿已經感覺不到了。我摔在地上，卻發不出聲音。
    世界開始旋轉，活動室的天花板離我越來越遠。最後記得的，是看見自己的右手也變成了透明方塊，像沙子一樣散開。然後我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我躺在一張白色的小床上，窗外在下雪。一位頭發花白的奶奶坐在床邊，手裏端著一碗熱湯。
    \"孩子，你終於醒了。\"她的聲音很溫柔，\"你記得自己叫什麽嗎？\"
    我張開嘴，卻發不出聲音。奇怪的是，我明明想說話，但腦子裏空空的，好像有人把我的記憶都倒掉了。
    \"可憐的孩子，\"奶奶摸了摸我的額頭，\"燒了整整三天，差點沒命。\"
    門外有兩個阿姨在說話，聲音飄進來：
    \"查清楚了嗎？誰家的孩子？\"
    \"不知道啊，那天早上發現他在大門口，渾身是雪。監控隻拍到兩個人影把他放下就走了。\"
    \"造孽啊，都養這麽大了還扔......\"
    \"噓，小點聲......\"
    奶奶歎了口氣，用熱毛巾擦我的臉：\"想不起名字沒關係，以後就叫你小安吧，平平安安的。\"
    我點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我的腦袋裏像塞滿了棉花，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有時候，在夢裏，我會看見一個藍色書包，上麵有一艘帆船。還有一個老人的聲音說：\"帆檣就是桅杆的意思，有了它，船才能遠航......\"
    但醒來後，這些夢就會像雪一樣融化掉。奶奶說我經常在睡夢中哭，但醒來就忘了為什麽哭。
    應該是春天快來的時候，有一對夫妻來看我。那個女人眼睛紅紅的，一直盯著我左耳後麵看。她問我喜不喜歡積木，我說喜歡。她突然哭起來，那個男人趕緊把她拉走了。
    奶奶說他們想收養我。我不知道該不該高興，但那個女人看我的眼神，讓我心裏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記得什麽，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現在我的名字叫小安。福利院的阿姨們說我運氣好，有人願意收養我。明天那對夫妻就要來接我了。今晚我收拾自己的小包時，突然從夾層裏掉出一張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
    \"yang fan qiang shi zhen shi cun zai be.\"
    楊帆檣是真實存在的。）
    我不知道這是誰寫的。但當我看著這行字時，左耳後麵的皮膚突然隱隱作痛。我摸到那裏有個小小的、心形的胎記。
    窗外又開始下雪了。我把紙條折好塞回夾層，就像藏起一個誰都不能說的秘密。
    [番外完]
    願世界再無人販子。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