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重症監護室裏的托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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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外的走廊裏飄著消毒水的氣味,顏浩把臉貼在冰涼的玻璃上,看著渾身插滿管子的哥哥。心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屏幕上起伏的綠色線條像是某種神秘的密碼。他伸手摸了摸牛仔褲兜裏的繳費單,薄薄的紙片被汗水浸得發軟。
"小浩,你哥的住院費..."母親張素芬攥著褪色的帆布包帶子,指節泛白,"你大伯說要是再借,得用老房子抵押。"
顏浩用拇指蹭掉玻璃上的霧氣:"媽,我下午就去把租的房子退了。"他聽見身後傳來護士推車經過的軲轆聲,混雜著母親壓抑的抽泣。哥哥顏俊是在連續加班第四天後倒下的,送進醫院時白襯衫領口還沾著泡麵湯漬。
"家屬來簽字。"主治醫師周明夾著病曆本從電梯出來,金絲眼鏡泛著冷光,"腦死亡超過72小時,按流程該撤呼吸機了。"
張素芬突然抓住醫生的白大褂下擺:"再等等!小俊昨晚還給我托夢了!他說冷,說有人要拔他的管子..."護士站那邊傳來嗤笑,顏浩看見兩個實習護士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這是科學時代了阿姨。"周醫生抽回衣角,"icu一天費用八千,你們已經欠費三天了。"他轉頭看向顏浩,"你是大學生,勸勸老人家。"
顏浩盯著醫生胸牌上的反光,突然想起哥哥出事前那個詭異的電話。當時他正在網吧打零工,顏俊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要是哥出事...千萬別讓人拔管子..."他以為又是程序員職業病發作的胡話。
手機在褲兜裏震動起來,顏浩看著陌生號碼猶豫兩秒:"喂?"
"別簽..."電流聲裏傳來模糊的男聲,"我是顏俊..."
顏浩差點把手機摔在地上:"哥?你在哪?"
"太平間...冷..."電話突然斷線,忙音刺得耳膜生疼。顏浩轉身就往樓下跑,運動鞋在瓷磚地上打滑。經過消防通道時,他看見周醫生正在和護工說話,那個禿頂男人懷裏抱著裹屍袋。
"剛才誰用值班電話了?"護士長的嗬斥聲從身後傳來。顏浩猛地刹住腳步,折返到護士站抓起那部紅色座機,通話記錄裏最新一條正是自己的號碼。
周醫生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顏先生,醫院不是鬧鬼的地方。"
"我要調監控。"顏浩感覺後頸發涼,"我哥剛才用這個電話打給我了!"
穿白大褂的男人笑出法令紋:"你知道icu每天要處理多少突發情況嗎?你哥哥的病床現在..."他的聲音突然卡住,走廊盡頭傳來刺耳的警報聲。
顏浩衝回病房時,看見母親癱坐在玻璃牆下。心電監護屏上,原本規律的波形變成了瘋狂的鋸齒。兩個護士衝進病房,周醫生推開他時甩下一句:"你看,這就是拖延的後果。"
那天深夜,顏浩蜷縮在走廊長椅上啃冷掉的包子。自動販賣機的藍光映著繳費單上的數字,他數到第三遍時,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小浩..."熟悉的氣聲讓他寒毛直豎,"看窗外..."
他撲到走廊盡頭的窗戶前,住院部後巷的路燈下站著個穿病號服的人影。那人緩緩抬頭,青白的臉上粘著呼吸麵罩——是顏俊!手機啪地砸在地上,等顏浩再抬頭時,路燈下隻剩飄落的梧桐葉。
"哥!"嘶吼聲驚醒了打盹的保安。顏浩抓著消防斧衝進太平間時,值班老頭正用手機看廣場舞視頻。冷氣撲麵而來,他挨個拉開不鏽鋼抽屜,直到看見顏俊毫無血色的臉。
"活著!我哥還活著!"他發瘋似的搖晃趕來的周醫生,"剛才還在樓下!"
"注射鎮靜劑。"周醫生對護士使了個眼色,"家屬情緒失控了。"
顏浩被按在擔架上時,看見母親跪在地上求情。天花板的白熾燈晃得人眼花,他聽見周醫生壓低聲音說:"王主任,那台腎移植手術可以照常安排..."
再次清醒是在派出所調解室,母親正用棉簽給他塗嘴角的血漬。"監控顯示是你先破壞醫院財物。"民警敲著記錄本,"醫院同意不起訴,條件是今天必須簽字撤呼吸機。"
回醫院的路上,顏浩數著梧桐樹的影子。經過住院部後巷時,他踢到個閃著藍光的東西——是顏俊的工作證,塑封夾層裏塞著張皺巴巴的收據,日期是入院當天,繳費人簽名處畫著奇怪的符號。
"這不是小俊的字。"張素芬突然抓緊他的胳膊,"你看這個勾,他從來都是先豎再橫..."
病房裏的儀器不知何時恢複了平靜,周醫生遞來撤機同意書時,鋼筆在陽光下泛著金邊。顏浩盯著醫生無名指上的婚戒,突然想起收據上的符號——分明是枚戒指壓痕。
"我們同意。"顏浩在母親驚叫聲中簽下名字,"現在就拔管吧。"
周醫生嘴角剛揚起弧度,就僵在了顏浩的下一句話裏:"不過我們要親眼看著,全程錄像。"他晃了晃手機,"畢竟我哥說過,有人急著要他的命。"
拔管過程持續了七分三十秒,顏浩數著自己的心跳。當呼吸機停止運轉時,心電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長鳴。周醫生伸手要關機器,卻被顏浩抓住了手腕。
"等等。"他指著微微起伏的波形,"這不符合腦死亡特征吧?"
"儀器故障。"周醫生額頭滲出冷汗,"快讓開!"
拉扯間,病房門被猛地撞開。三個穿製服的警察舉著證件進來:"周明,你涉嫌偽造死亡證明進行器官交易,請配合調查。"手銬落下時,顏浩看見哥哥的手指在被子下動了動。
三個月後的清晨,顏浩推著輪椅經過住院部花園。顏俊歪頭去叼飄落的銀杏葉,含糊不清地抱怨:"都說...別買...紫色睡衣..."
"得了吧,病號服還沒穿夠?"顏浩把保溫杯塞進他手裏,"媽熬了八小時的骨頭湯,喝不完別想回家。"
蟬鳴聲裏,輪椅碾過那張泛黃的繳費單。陽光穿透樹葉,在收據背麵照出一串暗碼——正是衛生局舉報熱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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