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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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傾盆,固安縣城南邊那片擁擠的城中村在雨水衝刷下更顯破敗。雨水在坑窪的水泥路上積成渾濁的水潭,在昏黃路燈下泛著油膩的光。我騎著那輛破舊的電瓶車,深一腳淺一腳地顛簸著,雨水早已灌滿了我的雨靴,冰冷黏膩。車把手上掛著的幾份外賣袋子在風中無力地晃蕩,雨水順著我的雨衣帽簷往下淌,模糊了視線。手機導航在進入這片迷宮般的小巷後徹底失靈,屏幕上隻剩一個孤零零的箭頭,徒勞地原地打轉。
“媽的,這鬼地方!”我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低聲咒罵。這單外賣配送費高得離譜,目的地卻藏在七拐八繞的“老鼠巷”深處。雨水敲打著車棚頂,劈啪作響,四周低矮密集的握手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透出零星幾點燈火,像黑暗中昏睡的眼睛。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潮濕垃圾與劣質煤爐煙混合的怪味。
終於,一個鏽跡斑斑的藍色門牌在車燈下一閃而過——老鼠巷77號。就是這兒了。我停下電瓶車,鎖好,拎起那份沉甸甸的、帶著餘溫的食盒,推開了那扇虛掩的、油漆剝落得不成樣子的院門。裏麵是個狹窄潮濕的小院,地麵坑窪不平,雨水匯成細流沿著牆根淌。正對著院門是一棟兩層小樓,隻有二樓的一個小窗戶透出微弱昏黃的光,像垂死之人最後一口呼吸。
我踏上濕滑的水泥台階,敲響了那扇緊閉的、同樣斑駁的房門。裏麵一片死寂。我又用力敲了幾下,指關節都敲得生疼。“有人嗎?外賣到了!”我提高嗓門喊道,聲音在雨夜和狹窄的空間裏顯得有些突兀。
吱呀——
門開了條縫,一張臉在門縫後顯露出來。是個女人。她的臉在門內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異常白皙,幾乎沒什麽血色,眉眼倒是清秀,但眼神卻像蒙著一層薄霧,直勾勾地看著我,毫無波瀾,仿佛我不是一個活人,而是一件無生命的物品。
“送外賣的?”她的聲音幹澀,如同砂紙摩擦。
“是,您點的餐。”我把食盒遞過去。
她沒有立刻接,那雙霧蒙蒙的眼睛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扯了一下,形成一個類似笑容卻毫無溫度的表情。“進來吧,外麵雨大。”
我下意識地想拒絕,這地方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但她的目光有種奇怪的黏著力,仿佛無形的絲線纏繞過來,我的拒絕卡在喉嚨裏,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往前挪了一步,跟著她跨進了門內。
“砰”的一聲輕響,身後的門自己關上了,隔絕了外麵的風雨聲。一股濃烈的、混雜著塵土和某種難以名狀的陳舊甜香的氣息撲麵而來,幾乎令人窒息。
屋子裏的景象讓我瞬間僵在原地。這絕不是一個正常住家的客廳!它異常空曠,幾乎沒有任何家具,地麵是粗糙的水泥地,牆壁裸露著灰黑色的磚塊,角落裏堆著一些蒙塵的雜物。唯一的光源是頭頂懸著的一盞瓦數極低的燈泡,光線昏黃黯淡,將一切都籠罩在模糊而深長的陰影裏。最讓我頭皮發麻的是,這屋子裏的溫度極低,比外麵濕冷的雨夜還要低上許多,寒意像冰冷的蛇,順著我的褲管往上鑽。
那女人無聲地走到客廳中央,背對著我,寬大的衣服在昏暗中顯得空蕩蕩的。她緩緩轉過身,臉上那種毫無生氣的笑容擴大了,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極其怪異。“你,很香啊……”她幽幽地說,聲音飄忽不定,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什麽?”我心頭猛地一沉,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我是說,”她向前挪了一小步,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僵硬,“你的味道,很特別。比那些……好吃多了。”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驟然燃起一種貪婪的、非人的渴望,死死地鎖定了我。
一股強烈的求生欲瞬間壓倒了恐懼。我幾乎是本能地轉身撲向大門,用力擰動門把手——紋絲不動!那把手冰冷刺骨,如同焊死了一般。
“嗬嗬嗬……”低沉、沙啞的笑聲在空曠冰冷的水泥房間裏回蕩,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感,完全不是剛才那幹澀的女聲。“來了,還想走?”那聲音變得粗糲渾濁,像是砂石在鐵鍋裏摩擦。
我猛地回頭。昏黃的燈光下,那女人的身影正在扭曲、膨脹!她的皮膚顏色迅速變得灰暗,如同蒙上了厚厚的苔蘚或泥漿。頭顱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中變形、拉長,五官模糊成一團蠕動的不明物。寬大的衣服被撐裂,露出下麵覆蓋著怪異鱗片和深色黏液的軀體。那軀體臃腫而龐大,幾乎頂到了低矮的天花板,散發出濃烈的土腥和腐爛混合的惡臭。兩條粗壯、非人的手臂垂落下來,末端是扭曲、尖利的爪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聲。
我胃裏一陣翻江倒海,恐懼像冰水灌滿了四肢百骸。這根本不是人!這就是個怪物!
“固安尼!”它低沉地咆哮著,那扭曲變形的頭部似乎在努力辨認方向,最終將兩個深陷的、毫無光亮的黑洞對準了我,“餓……很久了……”它邁開沉重的步伐,地麵隨之震動,一步一步向我逼近。腥臭的氣浪撲麵而來,幾乎將我熏倒。那龐大的、布滿鱗片和黏液的軀體在昏黃燈光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它伸出一隻巨爪,帶著撕裂空氣的嗚咽聲,朝我當頭抓來!
求生的本能讓我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旁邊撲倒,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致命的一爪。利爪擦著我的頭皮掠過,帶起的腥風刮得臉生疼。“轟”的一聲巨響,那爪子狠狠砸在我剛才站立的水泥地上,碎石飛濺!
“跑……跑……”它喉嚨裏發出含混的咕噥,帶著一種殘忍的戲謔,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扭轉,另一隻爪子帶著惡風又橫掃過來!
我狼狽不堪地再次翻滾躲開,爪子掃過我剛才趴著的地方,在粗糙的水泥牆上劃出幾道深深的溝壑。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這鬼地方太空曠了,根本沒有能躲藏或者周旋的家具!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打不開的門!
我的目光瘋狂掃視著空曠的屋子,掠過那些蒙塵的雜物堆,最終死死盯住角落——那裏有一個巨大的、老舊的冰櫃!在如此陰冷的環境裏,一個冰櫃顯得異常突兀。
“吼!”固安尼似乎被我的躲閃激怒了,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整個屋子都在震動。它龐大的身軀猛然前撲,速度比剛才更快!
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朝冰櫃方向衝去,心髒狂跳得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身後腥風呼嘯,利爪破空的聲音緊追不舍!就在那冰冷的死亡氣息幾乎貼上後背的瞬間,我猛地撲倒在地,借勢向前滑鏟!
“嗤啦——!”尖銳刺耳的撕裂聲在我頭頂響起,固安尼的利爪險險擦過我的後背,將我身上的雨衣瞬間撕開幾道大口子,冰冷的空氣灌了進來。
借著前衝的慣性,我連滾帶爬地撲到冰櫃旁邊,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外殼,劇烈地喘息著,肺部火辣辣地疼。固安尼龐大的身軀堵在幾米開外,那扭曲的頭部“注視”著我,深陷的眼窩裏仿佛有暗流湧動。
“冰櫃……很涼快……”它喉嚨裏發出低沉含混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自以為是的誘惑,“好東西……在裏麵……給你看看?”它緩緩抬起一隻覆蓋著黏膩鱗片的巨爪,指向那個發出低沉嗡鳴的老舊冰櫃。那嗡鳴聲在死寂的房間裏異常清晰。
不能看!一個聲音在我腦中瘋狂尖叫。但它的聲音仿佛帶著某種魔力,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被那冰櫃吸引,一股莫名的寒意從脊椎骨一路竄升。我的手,仿佛脫離了大腦的控製,顫抖著伸向冰櫃蓋子上那個鏽跡斑斑的把手。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固安尼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那非人的頭顱上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露出森白的、如同岩石般的牙齒。
“打開……看看……”那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如同毒蛇的嘶鳴,纏繞著我的意誌。
“不!”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猛地將手從冰冷的把手上抽回,像是被燙到一樣。劇烈的喘息讓我胸口起伏不定。那怪物身上散發出的惡臭和寒意幾乎將我凍僵。
固安尼的動作停滯了一瞬,那深陷的眼窩似乎更黑了幾分。隨即,它發出一種類似老舊風箱被強行拉動的、沉悶而憤怒的咆哮。“狡猾……的……食物!”
它不再試圖誘惑,龐大的身軀帶著摧毀一切的威勢,轟然加速向我衝撞過來!地麵劇烈震動,碎石被震得跳起。巨大的陰影瞬間將我完全吞噬,腥臭的氣味濃烈得令人窒息。那雙覆蓋著鱗片和黏液的巨爪高高揚起,撕裂空氣,帶著死亡的呼嘯當頭砸下!避無可避!
千鈞一發之際,我的眼角餘光瞥見冰櫃旁邊地上散落著幾根生鏽的、手腕粗細的螺紋鋼,不知是哪個租客留下的建築垃圾!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幾乎是憑著肌肉記憶,猛地彎腰抓起一根最長的螺紋鋼,入手沉重冰冷,帶著粗糙的鏽蝕感。來不及多想,我雙手緊握冰冷的鐵棍,用盡吃奶的力氣,像投標槍一樣,朝著固安尼那對著我衝撞而來的、布滿鱗片和黏液的龐大腹部,狠狠捅了過去!
“噗嗤!”
一聲沉悶而令人牙酸的穿刺聲響起!鐵棍上傳來的觸感怪異無比,像是捅穿了一層堅韌的皮革,又像是刺入了某種極其黏稠的膠質物,阻力極大,但最終還是深深地紮了進去!
“嗷——!!!”
一聲淒厲到非人的慘嚎猛然爆發,幾乎震破我的耳膜!那聲音充滿了無法想象的痛苦和暴怒,如同無數把生鏽的鋸子在瘋狂切割鋼鐵!固安尼龐大的身軀驟然僵住,衝鋒的勢頭戛然而止。它那扭曲的頭顱猛地向後仰起,深陷的眼窩裏仿佛有兩點猩紅的光芒驟然亮起,死死地“盯”著我!
劇烈的疼痛讓它徹底狂暴!它完全無視了插在腹部的螺紋鋼,那根鐵棍在它龐大的身體上顯得如此渺小。巨大的利爪帶著撕裂一切的狂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過來!太快了!我隻來得及將雙臂交叉護在胸前!
“砰!”
一股沛然莫禦的巨力狠狠砸在我的雙臂上!我感覺自己像是被一輛高速行駛的卡車撞上,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破口袋,向後淩空飛起,重重地砸在冰冷堅硬的水泥牆壁上!
“噗!”劇烈的撞擊讓我眼前一黑,五髒六腑仿佛都錯了位,一口腥甜的液體湧上喉嚨,被我強行咽了回去。後背和手臂傳來鑽心的劇痛,幾乎讓我昏厥。我順著牆壁滑落,癱倒在地,視野陣陣發黑,隻能模糊地看到固安尼那龐大的、插著一根鐵棍的恐怖身軀正帶著毀滅性的氣息,一步一步朝我碾壓過來。每一步都讓地麵震動,碎石在我身邊跳動。它腹部的傷口流出暗綠色的、散發著惡臭的粘稠液體,滴落在水泥地上,發出“嗤嗤”的輕微腐蝕聲。
完了……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我掙紮著想爬起來,但手臂劇痛無力,身體像散了架。
固安尼在我麵前停下,巨大的陰影將我完全覆蓋。它低下頭,那扭曲變形的、仿佛由泥漿和岩石構成的頭顱湊近,深陷的眼窩裏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地獄的鬼火,死死“盯”著我。一股帶著濃烈土腥和腐爛氣味的冰冷氣息噴在我臉上。
“小蟲子……”它喉嚨裏發出低沉而充滿絕對掌控意味的咕噥,如同巨石在深潭中滾動,“掙紮……沒用……很香……很補……”一隻覆蓋著黏膩鱗片、末端帶著尖利彎鉤的巨爪緩緩抬起,懸停在我頭頂上方,如同死神的鐮刀,隻需輕輕落下,就能將我碾碎。那爪尖閃爍著幽暗的冷光,一滴暗綠色的粘液正緩緩凝聚、拉長,最終滴落在我腳邊的地上,發出“滋”的一聲輕響,冒起一絲白煙。
死亡的冰冷觸感扼住了我的喉嚨。我甚至能看清那爪子上每一片粗糙鱗片的紋路,聞到那粘液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甜膩腐臭。時間仿佛凝固了。大腦在極度的恐懼和劇痛中反而陷入一種詭異的空白。
“補……補身子……”它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種滿足的意味,那懸停的巨爪開始緩緩下壓,帶著千鈞之力!
就在這萬分之一秒的生死關頭,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開我混亂的腦海——它剛才說的話!“很補”?它似乎極其渴望吞噬我,認為我能“補身子”!這或許……是唯一的生機!用我自己做誘餌!
“等等!”我用盡胸腔裏最後一絲力氣,嘶聲喊道,聲音因為劇痛和恐懼而扭曲變形,但在死寂的房間裏異常清晰。
那下壓的巨爪果然停頓了一下。固安尼那扭曲的頭顱微微歪斜,深陷眼窩裏的猩紅光芒閃爍不定,似乎帶著一絲疑惑。它大概沒料到這隻即將被碾碎的“食物”還能發出聲音。
“我……我知道!”我急促地喘息著,強忍著雙臂和後背撕裂般的疼痛,語速飛快,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裏擠出來,“我知道……怎麽……讓你更‘補’!光吃我……浪費了!”我的聲音因為劇痛而顫抖,卻竭力透出一種為它著想的急切。
“哦?”固安尼喉嚨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咕噥,那懸停的巨爪並未收回,但施加的死亡壓力似乎減輕了半分。它似乎在“傾聽”。猩紅的光芒在我臉上掃視,仿佛在辨別話語的真偽。
“我有秘方!”我急中生智,不顧一切地胡謅,“祖傳的!配合……配合特定的時辰,特定的方法……吃了我,能讓你……功力大增!脫胎換骨!”我努力讓自己的眼神顯得“真誠”,盡管恐懼讓我的瞳孔都在劇烈收縮。
“時辰……方法……”固安尼低沉地重複著這幾個詞,那猩紅的光芒閃爍得更加頻繁。它龐大的身軀微微前傾,散發出更濃烈的腥臭和冰冷的壓迫感。“說……”它的聲音帶著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時辰……就在……”我一邊急促地說著,大腦一邊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必須讓它分神!必須讓它覺得有更大的利益!“……就在子時三刻!陰氣最盛的時候!”我胡亂報了個時間,同時眼睛拚命掃視著周圍,尋找著任何可能的武器或突破口。目光再次掠過那個發出低沉嗡鳴的老舊冰櫃。
“方法呢?”固安尼的聲音透出一絲不耐,那懸停的巨爪又往下壓了一寸!冰冷的爪風幾乎割裂我的頭皮!
“方法……方法需要……”我心髒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目光死死盯住冰櫃旁邊地上散落的幾根鏽蝕螺紋鋼,“需要……需要至陰至寒之物……做引子!”我猛地指向冰櫃旁邊那幾根冰冷的鐵棍,“比如……那種寒鐵!用它……用它刺穿我的心髒!在子時三刻!讓我的精血……和寒鐵之氣……一起融入你身!效果……翻倍!”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而嘶啞破音。
固安尼那扭曲的頭顱順著我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深陷的眼窩裏,猩紅的光芒落在那幾根鏽跡斑斑、散發著金屬冰冷氣息的螺紋鋼上。它龐大的身軀似乎凝固了,仿佛在思考,在權衡我這番鬼話的真實性。那懸停在我頭頂的死亡之爪,微微顫動了一下。
就在它注意力被那幾根鐵棍吸引的刹那!我壓榨出身體裏最後殘存的一絲力氣,身體如同彈簧般猛地向側麵一滾!同時,那隻還能勉強活動的手,閃電般地伸進濕透的褲子口袋——我的手機!冰冷的觸感給了我一絲微弱的希望!
“吼?!”固安尼瞬間察覺了我的異動!那短暫的思考被打斷,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滔天狂怒!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幾乎掀翻屋頂!懸停的巨爪帶著撕裂一切的恐怖力量,不再是下壓,而是如同攻城錘般朝我橫掃而來!勁風撲麵,死亡的氣息瞬間將我鎖定!
“滋啦——!”
就在那巨爪帶著毀滅性的力量即將把我拍成肉泥的瞬間,我幾乎是用牙齒咬開了手機屏幕,用盡最後一絲意誌力,狠狠點開了手機背麵那個強光手電筒的圖標!
嗡——
一道極其刺眼、凝聚如實質的雪亮光柱,驟然從我手中爆發!如同黑暗虛空中劈下的一道閃電!這光芒是如此強烈,如此猝不及防,瞬間撕裂了房間裏昏黃的光線和濃重的黑暗!
“嗷——!!!”
一聲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淒厲、都要痛苦、都要充滿毀滅性憤怒的慘嚎,如同火山噴發般從固安尼那扭曲的喉嚨裏迸發出來!那聲音尖利得超越了人類聽覺的極限,帶著一種靈魂被灼燒、被撕裂的極致痛苦!它龐大如小山的身軀在強光照射下猛地一僵,隨即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燙到,瘋狂地、失控地抽搐、扭曲起來!
“光!該死的光!!”它瘋狂地咆哮著,聲音裏充滿了刻骨的恐懼和憎恨!那覆蓋著鱗片和黏液的皮膚在強光下,竟然如同被潑了濃硫酸,冒出大量濃烈刺鼻的白煙!皮膚表麵迅速變得焦黑、龜裂!暗綠色的粘稠血液從那些裂口中狂湧而出!
它再也顧不上攻擊我,兩隻巨爪瘋狂地揮舞著,試圖擋住那如同利劍般刺來的強光,龐大的身體痛苦地蜷縮、翻滾,每一次翻滾都沉重地撞擊在牆壁和地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整個屋子都在劇烈震動,灰塵和碎石簌簌落下!
機會!唯一的機會!
我強忍著全身骨頭散架般的劇痛和強烈的眩暈感,用那隻還能動的手,死死攥緊手機,將那道致命的強光如同探照燈般,牢牢鎖定在固安尼那痛苦翻滾、白煙滾滾的龐大軀體上!同時,身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連滾帶爬地衝向那扇緊閉的、之前無論如何也打不開的大門!
“不——!!”固安尼感受到了我的意圖,發出一聲絕望而怨毒的尖嘯。它強忍著強光灼燒的劇痛,一隻巨爪帶著最後的瘋狂,不顧一切地朝我抓來!勁風呼嘯!
我猛地向前一撲,身體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擦著後背掃過的利爪!手機脫手飛出,但屏幕朝上,那束強光依舊頑強地照射著怪物的方向!我顧不上撿,手腳並用地撲到門邊,用肩膀狠狠撞向門板!
“砰!”
這一次,那扇如同焊死般的木門,竟然應聲而開!一股帶著雨水腥氣的、久違的新鮮空氣湧了進來!
“啊——!!!”身後傳來固安尼更加淒厲、更加絕望的嚎叫,充滿了無盡的不甘和怨毒!強光依舊籠罩著它!
我頭也不敢回,連滾爬帶撲出門外,冰冷的雨水瞬間澆了我一身。我幾乎是憑借著求生的本能,手腳並用地撲向幾米外我那輛停在泥水裏的破舊電瓶車。身後,那棟二層小樓裏,固安尼非人的慘嚎和房屋內部被巨大力量瘋狂破壞的轟鳴聲撞擊聲、撕裂聲、磚石崩裂聲)如同地獄的奏鳴曲,越來越響,越來越狂暴!
我顫抖著掏出備用鑰匙,插了好幾次才插進鎖孔!扭動電門!電瓶車發出“嗚嗚”的呻吟,猛地向前一竄!
“我們……還會……再見的……張強……”一個充滿刻骨怨毒、冰冷如同九幽寒風的聲音,仿佛直接在我腦子裏響起!這聲音穿透了身後所有的噪音,清晰地烙印在我的意識深處!
我猛地回頭。
那扇被我撞開的門內,一片混亂的、被強光切割的黑暗裏,隻有兩點猩紅的光芒如同燃燒的餘燼,死死地“釘”在我的背影上!充滿了無窮的恨意!緊接著,那兩點紅光如同被狂風吹熄的蠟燭,驟然熄滅!
同時,那棟二層小樓裏所有瘋狂的聲響——怪物的嚎叫、撞擊的轟鳴——都在紅光熄滅的瞬間,戛然而止!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驟然掐斷!死寂!隻有暴雨衝刷瓦片和地麵的嘩嘩聲,單調地充斥著耳膜。
小樓二樓的窗戶,那唯一透出過昏黃燈光的窗戶,此刻也徹底陷入了黑暗。整棟樓在雨夜中沉默矗立,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墳墓。
我僵在原地,電瓶車還在微微震動。冰冷的雨水順著脖子流進衣服裏,帶來刺骨的寒意。手臂和後背的劇痛此刻才清晰地傳來,提醒我剛才的一切並非噩夢。那最後印入腦海的猩紅目光,那冰冷怨毒的詛咒,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纏繞著我。
我顫抖著,再次望向老鼠巷77號那扇黑洞洞的大門。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緊緊纏住了心髒。那扇門,仿佛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雨,下得更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