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玉格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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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元昌在格子間裏熬了整整七年,依舊是個不起眼的螺絲釘。他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領導隨口丟過來的、像亂麻一樣的電子表格,捋得清清楚楚,再配上幾個漂亮圖表,按時交差。除此之外,他那點薪水,除去房租、水電、通勤和填飽肚子,剩下的連場像樣的電影都顯得奢侈。他辦公室的隔板對麵,坐著他暗戀已久的王璐。王璐身上總帶著若有似無的清香,每次從鄭元昌身邊走過,那縷氣息總讓他心神不寧,可王璐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從未真正映出過他的影子。
    這天下午,鄭元昌照例在擁擠的地鐵裏被擠成了沙丁魚罐頭。車廂悶熱渾濁的空氣幾乎凝滯,各種汗味、廉價香水味、食物殘留的氣味混雜在一起,令人窒息。他疲憊地靠在門邊的角落,隨著車廂的晃動,手腕上那隻戴了多年的廉價玉鐲,不經意間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屬門框上。“啪”的一聲脆響,裂痕瞬間爬滿了黯淡的鐲身,碎成了好幾段,掉落在腳下。
    “哎喲!”鄭元昌心疼地低呼,趕緊彎腰去撿。玉雖不值錢,好歹也是奶奶留下的念想。旁邊一個穿著洗得發白、式樣古怪的灰色中式褂子的老頭,也慢悠悠地彎腰,幫他拾起最大的一塊碎片。老頭的手瘦長而穩定,指甲修剪得異常整齊幹淨。
    “年輕人,緣分盡了,不必強求。”老頭的聲音平和得像深秋的潭水,他把那塊溫潤的殘玉遞還給鄭元昌,渾濁的眼睛裏似乎掠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心有所執,未必是福。不如…隨它去吧。” 說完,老頭竟從自己寬大的袖子裏摸出個東西,塞進鄭元昌手裏。
    鄭元昌低頭一看,是個暗沉沉的金屬手環,非金非鐵,觸手冰涼,帶著一種奇異的沉甸感,上麵沒有任何裝飾,隻有幾個極其細小的、他不認識的古字,像是某種失傳的銘文,深深嵌入金屬內部,不湊近仔細看幾乎無法察覺。
    “這是?”鄭元昌愕然抬頭。
    “戴著吧,或許…有點小用處。”老頭擺擺手,臉上皺紋舒展,露出一個意味深長、仿佛看透世事的笑容,隨即在下一站擁擠的人潮中,如一滴水融入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鄭元昌捏著那枚冰冷的手環,愣在原地,直到地鐵門關上的警示音尖銳響起,他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將手環套在了自己右手手腕上。那冰涼的金屬貼上皮膚的刹那,似乎有一道極其細微的電流感,瞬間流遍全身,讓他打了個激靈,隨即又消失無蹤,仿佛隻是個錯覺。
    第二天上班,鄭元昌像往常一樣對著電腦,準備處理市場部新發來的、堆積如山的數據分析需求。隔壁工位的老趙湊過來,愁眉苦臉地抱怨:“小鄭,你瞅瞅這堆破數據,張總下午就要看初步分析,可這原始數據亂得跟一鍋粥似的,前後矛盾,缺項漏項一大堆!這不得加班到後半夜啊?我家那小子今天還發燒呢…”
    鄭元昌聽著老趙的絮叨,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屏幕上那些混亂的表格。就在他盯著那些雜亂無章的數字和文字時,一股奇異的感覺驟然升起——仿佛那冰冷的金屬手環微微震動了一下,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感順著腕部蔓延至大腦。眼前屏幕上那些雜亂跳躍的數字和文字,瞬間如同被施了魔法,自動開始了高速的排列、篩選、歸類!複雜的邏輯關係、潛在的錯誤、缺失的數據點,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脈絡,直接在他腦海中呈現出來,思維變得無比迅捷銳利。
    “老趙,”鄭元昌的聲音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篤定,“你把第三季度客戶投訴記錄和後台操作日誌對一下,問題出在係統自動派單的算法衝突上。重點查8月15號到22號那批新接入的客戶數據,源頭錄入格式就不統一,導致後麵全亂了。”
    老趙瞪大了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鄭元昌:“啥?你…你連原始數據包都還沒解壓完吧?你怎麽知道?”
    鄭元昌自己也懵了,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個毫不起眼的金屬環,一股隱秘的狂喜如同電流般擊中了他。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故作輕鬆地擺擺手:“咳,瞎猜的,瞎猜的!你趕緊按這個方向查查,說不定能省點功夫。”
    老趙將信將疑地操作起來。不到半小時,他猛地一拍桌子,聲音都變了調:“神了!小鄭!真讓你蒙對了!就是那批新客戶數據格式的問題!全對上了!” 整個辦公室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鄭元昌隻覺得手腕上的玉格似乎又輕輕一振,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暖意。
    這僅僅是開始。鄭元昌發現,隻要自己集中精神,將意念投向某個具體的問題或目標,手腕上的玉格便會回應以微弱的震動或清涼感。隨之而來的,是思維的極度清晰和敏銳,仿佛世界的運行邏輯在他眼前層層剝開,纖毫畢現。
    他需要查找一份遺忘在某個古老服務器角落的合同附件,念頭剛起,一串精確到文件夾層級的服務器路徑就清晰地浮現在腦海。部門裏最棘手的“釘子戶”客戶一直拒絕續約,鄭元昌隻是在茶水間“偶遇”對方時,隨意聊了幾句天氣和對方兒子剛得的足球賽獎杯,接著話鋒極其自然地過渡到對方業務當前麵臨的一個微小痛點——這正是鄭元昌在瞬間“看到”的——並提出一個恰好能解決該痛點、又對公司極為有利的續約附加條款。那客戶愣了幾秒,隨即用力拍著鄭元昌的肩膀:“小夥子,懂行!就衝你這句話,續!” 合同當場敲定。
    短短一個月,鄭元昌的名字像坐了火箭。他解決的都是別人啃不動的硬骨頭,完成的都是近乎不可能的任務。部門月度總結會上,部門主管李經理那張常年嚴肅的臉上,罕見地堆滿了笑容:“小鄭啊,真是我們部門的福星!這個月績效,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家都要向元昌學習!” 李經理的目光掃過全場,最後熱切地落在鄭元昌身上,“下個月集團有個大項目招標,競爭激烈得很,總部張副總親自掛帥,這可是鯉魚跳龍門的機會!小鄭,我向張總力薦了你,他點名要你加入核心籌備組!好好幹!”
    周圍的同事紛紛投來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鄭元昌感到手腕上的玉格在袖口下微微發燙,一股混雜著得意和野心的暖流在胸中激蕩。他終於不再是那個縮在角落裏的透明人了!他下意識地抬頭,目光穿過人群,精準地捕捉到了隔斷後王璐的身影。她今天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針織衫,襯得皮膚格外白皙,正側頭和一個女同事低語,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鄭元昌的心猛地一跳,一個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也許…是時候了?
    午餐時間,鄭元昌端著餐盤,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走向王璐那桌。心髒在胸腔裏擂鼓般咚咚作響。
    “王璐,能…能聊兩句嗎?” 鄭元昌的聲音有些幹澀。
    王璐抬起頭,有些意外,但還是禮貌地點點頭:“好啊,鄭元昌,坐吧。最近你可真是大忙人,風頭無兩啊。” 她的笑容依舊溫婉,眼神清澈。
    鄭元昌在她對麵坐下,餐盤裏的飯菜幾乎沒動。他躊躇了幾秒,終於艱難地開口:“王璐…我…我其實一直…很欣賞你。不知道…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他感覺臉在發燒,後麵的話堵在喉嚨裏。
    王璐臉上的笑容微微凝滯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不會讓人難堪的疏離感:“鄭元昌,你太客氣了。你最近表現這麽出色,前途無量,肯定能找到特別好的女孩。我嘛…現在工作挺忙的,暫時真沒考慮這些事。” 她輕輕放下筷子,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距離感,“而且,我覺得我們…可能更適合做同事。” 她拿起餐盤,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我突然想起還有點數據沒弄完,得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看著王璐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餐廳門口,鄭元昌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剛才因玉格能力帶來的那點虛幻暖意瞬間消散,隻剩下被拒絕的冰冷和刺痛。一股強烈的不甘和屈辱感猛地衝上頭頂。憑什麽?他現在明明已經脫胎換骨!為什麽她還是看不上他?
    就在這時,手腕上的玉格猛地一震,一股比以往強烈數倍的灼熱感瞬間蔓延開來,仿佛有什麽冰冷堅硬的東西在皮膚下搏動。與此同時,一個充滿誘惑、帶著金屬般回響的低語,如同冰冷的蛇,直接鑽入他的意識深處:【凡人桎梏,豈可阻你騰雲?心之所向,皆可攫取…】
    這聲音並非來自外界,更像是從他自己的靈魂縫隙裏滋生出來的魔念。鄭元昌猛地打了個寒顫,但那股被拒絕點燃的邪火,遇到這冰冷的誘惑,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燒得更旺了。他死死盯著王璐離去的方向,眼神裏原有的羞澀和傾慕被一種偏執的暗火取代。她不是看重能力嗎?不是要工作成績嗎?好!他就讓她看看,什麽叫做真正的“能力”!
    幾天後,鄭元昌在茶水間“無意”聽到王璐和閨蜜小吳的低聲交談,帶著明顯的焦慮。
    “璐璐,你臉色不太好,怎麽了?”小吳關切地問。
    王璐揉著太陽穴,歎了口氣:“別提了,愁死了。下個月那個集團內部的‘金算盤’財務分析大賽,獎金豐厚不說,聽說前三名直接進集團人才儲備庫!可…可我這幾天狀態糟透了,準備的材料感覺一團亂麻,根本理不清頭緒,好幾個關鍵模型驗證死活過不去…感覺這次又要陪跑了。”
    小吳也跟著歎氣:“唉,競爭太激烈了,聽說張副總特別看重這個比賽,親自當評委呢。”
    鄭元昌背對著她們衝咖啡,聽著她們的對話,嘴角慢慢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機會,這不就來了嗎?他手腕上的玉格,隔著襯衫布料,散發出一種隱晦的、令人心悸的溫熱。
    第二天,鄭元昌找了個機會,在打印室“偶遇”了正抱著一大疊資料、眉頭緊鎖的王璐。
    “王璐,準備比賽呢?”鄭元昌語氣輕鬆地打招呼,目光掃過她懷裏那些密密麻麻的圖表和公式。
    王璐疲憊地點點頭:“是啊,頭都大了。感覺這次懸了。”
    “看你臉色不太好,別太拚了。”鄭元昌走近一步,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推心置腹的真誠,“其實…我對財務建模這塊,以前私下研究過不少。你那個關於動態現金流預測的模型,是不是卡在變量敏感性的聯動分析上了?” 他精準地點出了王璐最頭疼的那個技術難點。
    王璐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驚訝:“你怎麽知道?這個模型問題困擾我好久了!”
    “瞎琢磨唄。”鄭元昌故作輕鬆地笑了笑,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仿佛能洞穿一切,“正好,我前幾天看到一篇國外的論文,思路挺清奇的,或許能給你點啟發?要不…找個安靜地方,我簡單跟你說說我的想法?” 他手腕上的玉格,在他刻意集中意念時,無聲地震顫著,將王璐模型結構中的每一個薄弱環節、每一個潛在的優化路徑,甚至評委可能的偏好點,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意識裏。
    接下來的幾天,鄭元昌成了王璐的“救星”。他總能“恰好”在她最困惑的時候出現,用“偶然想到”或者“看到一篇資料”作為借口,輕描淡寫地指出她模型中的致命缺陷,並提供匪夷所思卻直擊要害的解決方案。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精巧的鑰匙,輕鬆打開王璐百思不得其解的鎖。王璐眼中的驚訝和感激越來越濃,那曾經帶著疏離的目光,漸漸被依賴和欽佩取代。
    “鄭元昌,你這思路…簡直絕了!你是怎麽想到用蒙特卡洛模擬結合這種變體算法的?”王璐看著屏幕上瞬間跑通、結果完美的模型,激動得臉頰泛紅。
    “碰巧,碰巧而已。”鄭元昌擺擺手,笑容溫和,眼神深處卻是一片冰冷的平靜,“能幫上你就好。” 他看著王璐眼中閃爍的崇拜光芒,一種混合著掌控感和扭曲滿足的滋味在心底彌漫。手腕上的玉格,持續散發著一種穩定而令人沉迷的溫熱。
    比賽日終於到來。報告大廳裏氣氛凝重,投影儀的光束打在巨大的幕布上。王璐作為最後一個壓軸選手上台。她深吸一口氣,開始陳述。起初,她的聲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但很快,隨著她清晰流暢地拋出一個個精妙絕倫的分析框架、一個個邏輯嚴密到無懈可擊的模型結論,尤其是她提出的那個顛覆性的風險評估和優化方案,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評委席上,居中而坐的張副總——一個眼神銳利、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身體微微前傾,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緊緊鎖定在王璐身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震驚和欣賞。其他評委也紛紛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
    最終結果毫無懸念。王璐的名字被主持人激動地喊出,奪得金獎!全場爆發出熱烈的掌聲。王璐站在聚光燈下,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她下意識地看向台下某個角落——鄭元昌所在的位置,眼神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感激和光彩。
    慶功宴設在公司頂層的豪華旋轉餐廳。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夜景,流光溢彩。廳內水晶吊燈折射出炫目的光暈,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王璐無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明星,被眾人簇擁著,張副總親自端著酒杯向她表示祝賀,言語間滿是提攜之意。她臉頰緋紅,眼波流轉,在人群的縫隙中,頻頻望向鄭元昌的方向,那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熱度。
    鄭元昌端著香檳杯,獨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邊,看著腳下渺小的城市燈火。微涼的夜風透過玻璃縫隙吹進來,卻吹不散他心頭的燥熱和一種不斷膨脹的、幾乎要破胸而出的得意。手腕上的玉格從未如此灼熱,隔著皮膚,他甚至能感覺到上麵那些細小的古字在微微凸起、搏動,像一顆冰冷的心髒。他成功了!他不僅贏得了夢寐以求的職位跳板,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看到了王璐眼中那層堅冰的融化,看到了她目光裏重新燃起的、隻為他而存在的依賴和仰慕。他感覺自己正站在世界的頂端,俯瞰著芸芸眾生。
    “鄭元昌!”王璐清脆的聲音帶著一絲微醺的興奮,穿過喧鬧的人群。她端著酒杯,腳步輕快地走過來,淡藍色的裙擺搖曳生姿。燈光下,她臉上的笑容明豔動人,眼中仿佛盛滿了星光。她走到鄭元昌麵前,微微仰起頭,眼神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專注和熱度。
    “謝謝你!”她的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真摯的顫動,“沒有你,就沒有今天這個獎杯。真的…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她特意加重了“為我”兩個字,目光灼灼地看著鄭元昌。
    鄭元昌的心跳驟然加速,一股巨大的滿足感和虛榮感淹沒了他。他迎上王璐的目光,嘴角勾起一個自信的、甚至帶著點掌控意味的笑容:“別這麽說,是你自己有能力,我隻是…” 他習慣性地想謙虛一下,但玉格傳來的那股灼熱和膨脹的力量感,讓他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挺直了脊背,目光掃過整個奢華喧囂的宴會廳,仿佛在檢閱自己的領地。
    就在這時,王璐突然上前一步,身體微微前傾,湊近鄭元昌的耳邊。她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耳廓,帶著香檳的甜香。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奇異的、混合著某種決絕的溫柔:“元昌…你知道嗎?你手腕上那個‘玉格’,真的很特別…”
    鄭元昌渾身一僵,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直衝頭頂!他猛地扭頭看向王璐。
    王璐抬起頭,臉上那動人的笑容依舊,但眼底深處,卻像瞬間結了一層薄冰,剛才的熱切和星光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一種冰冷的、洞悉一切的銳利。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像淬了毒的針:“…特別到,它幫你‘想’出來的那些模型思路,我後來複盤時,總覺得…熟悉得可怕呢。”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評委席方向,尤其是那位張副總。
    鄭元昌的大腦“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擊中!張副總…他猛然想起,自己“啟發”王璐的那些核心思路,尤其是那個顛覆性的方案雛形,似乎…似乎隱約能在張副總早年一篇不對外公開的內部研究報告裏找到影子!隻是他當時被玉格的力量驅使,根本沒有深究這些靈感的真正源頭!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酒意瞬間蒸發。
    “你…你什麽意思?”鄭元昌的聲音幹澀發緊,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王璐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憐憫:“元昌,捷徑走多了,會忘記自己本來會走路的。” 她輕輕晃了晃杯中的香檳,氣泡升騰,“張副總最恨的,就是抄襲和剽竊,尤其是…剽竊到他本人頭上。” 她微微歪頭,看著鄭元昌瞬間慘白的臉,聲音輕得像歎息,“你以為,我拿到金獎,真的隻是因為那些‘思路’嗎?不,我贏得是…我能證明這些思路,每一步都經得起最嚴苛的推敲,完完全全屬於我王璐的推演邏輯。” 她頓了頓,紅唇貼近他的耳朵,吐出的字句卻冰冷刺骨,“而你…你的‘靈感’來得太快太‘巧’,巧得…連你自己都圓不回來吧?玉格…真能一直護著你嗎?”
    話音未落,王璐優雅地退後一步,臉上重新掛上那無懈可擊的、屬於勝利者的得體笑容,對著鄭元昌遙遙舉杯,眼神卻像在看一個即將崩塌的沙雕。然後,她轉身,像一尾靈活的魚,瞬間融入了旁邊恭維她的人群中,仿佛剛才那番誅心之言從未發生過。
    鄭元昌僵在原地,如墜冰窟。巨大的恐懼、被愚弄的憤怒、還有事情即將敗露的恐慌,如同無數冰冷的毒蛇纏繞住他的心髒,瘋狂噬咬。手腕上的玉格驟然變得滾燙無比,那熱度幾乎要灼穿他的皮膚!同時,那股冰冷邪異的低語再次瘋狂地在他腦中尖嘯:【螻蟻安敢噬神!碾碎她!讓她閉嘴!力量!你擁有力量!】 這股充滿毀滅欲的意念狂暴地衝擊著他的理智。
    “不…不行…”鄭元昌痛苦地抱住頭,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他隻想成功,隻想得到王璐的青睞,他從未想過要害人!但玉格的力量和那瘋狂的意念如同決堤的洪水,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防線。他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人群中王璐那談笑風生的背影,一股毀滅一切的暴戾之氣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噴湧而出!
    “賤人!你敢算計我!”一聲野獸般的嘶吼從鄭元昌喉嚨裏迸發出來,蓋過了所有的喧鬧。他像一頭發瘋的公牛,猛地撥開擋在身前的人,不管不顧地朝著王璐的方向撞去!周圍瞬間響起一片驚呼和尖叫聲。
    就在鄭元昌的手即將粗暴地抓住王璐肩膀的刹那——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巨大雷鳴,毫無征兆地在宴會廳穹頂之上炸響!那聲音狂暴到極點,帶著一種非自然的、撕裂空間的恐怖力量!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恐萬分的注視下,宴會廳那堅固無比、鑲嵌著華麗水晶吊燈的穹頂天花板,如同被一隻無形的、龐大到無法想象的巨手狠狠撕裂!堅硬的鋼筋混凝土結構像脆弱的紙片般扭曲、破碎,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一個巨大無比、邊緣閃爍著詭異藍紫色電光的恐怖裂口,豁然洞開!
    外麵,並非預想中的夜空。濃墨般的烏雲如同沸騰的鉛塊,在裂口上方瘋狂翻滾旋轉,形成一個巨大到覆蓋整個城市天空的恐怖漩渦!漩渦中心,是深不見底、令人絕望的黑暗!
    “嘩——!!!”
    不是雨水!是瀑布!是來自九天之上的、冰冷刺骨的洪流!裹挾著拳頭大小、堅硬如鐵的冰雹,如同天河傾覆,毫無緩衝地、帶著毀滅一切的磅礴氣勢,從那個巨大的裂口中狂暴地灌入!冰冷的水流瞬間衝垮了水晶吊燈,無數昂貴的水晶碎片如同致命的冰雹四散飛濺!桌椅杯盤被激流瞬間衝走,人們驚恐的尖叫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轟鳴和冰雹撞擊的可怕聲響中!
    鄭元昌首當其衝!那冰冷刺骨、帶著千鈞之力的“天水”狠狠砸在他的頭頂、身上,瞬間將他衝倒在地!冰雹像炮彈般砸在他的手臂、肩膀、後背,劇痛鑽心!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狂暴的水流死死按在冰冷濕滑的地板上,嗆咳著,眼睛都睜不開。
    就在這滅頂之災的混亂中心,在那撕裂的天穹之上,那翻滾沸騰的烏雲漩渦深處,兩點巨大無比、燃燒著熔岩般熾熱金光的“東西”,緩緩亮起!那絕不是人類的眼睛!那光芒帶著一種俯瞰螻蟻、審判眾生的無上威嚴,穿透了狂暴的雨幕和黑暗,如同兩輪沉墜的烈日,冰冷地鎖定了下方狼狽掙紮的鄭元昌!
    一個宏大、漠然、仿佛由億萬雷霆匯聚而成的聲音,直接在鄭元昌的靈魂深處炸開,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他的心髒上:
    >【凡心作祟,玷我仙緣!】
    >【貪欲蒙智,妄竊天機!】
    >【區區螻蟻,安敢僭越?!】
    這聲音並非通過耳朵聽到,而是直接烙印在他的意識裏,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徹底碾碎靈魂的恐怖威壓!
    “呃啊——!”鄭元昌發出一聲非人的慘嚎,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聲音震碎!他手腕上的玉格,在這股來自更高存在的恐怖威壓降臨的瞬間,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幾乎要將他手臂燒穿的恐怖灼熱!緊接著,那暗沉的金屬環體上,那些細小的古字猛地爆發出刺目的、近乎燃燒的白光!
    “哢嚓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聲,清晰地響起,壓過了洪流的轟鳴!在鄭元昌驚恐絕望的目光中,他手腕上那枚帶來一切幸運與災禍的玉格,如同被無形巨力碾過,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刺目的白光從裂痕中狂湧而出!
    下一秒,玉格徹底崩碎!化作無數細小的、閃爍著最後微光的金屬碎屑,被狂暴的“天水”瞬間衝刷得無影無蹤!
    隨著玉格的粉碎,那股一直支撐著鄭元昌、讓他無所不能的奇異力量,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瞬間從他體內剝離、消散!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空虛和虛弱感猛地襲來,仿佛整個身體和精神都被瞬間掏空!同時,一股源自靈魂深處、仿佛被徹底看穿所有卑劣與不堪的、無法形容的巨大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他癱倒在冰冷刺骨的水泊中,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眼神空洞渙散,隻剩下無邊的恐懼和死灰般的絕望。
    “玉格…我的玉格…” 他失神地喃喃,徒勞地在渾濁冰冷的水流中摸索著,仿佛想抓住那已經化為齏粉的虛妄力量。
    宴會廳內一片狼藉,如同末日戰場。冰冷的“天水”還在從巨大的裂口傾瀉而下,水位迅速上漲。人們驚恐地尖叫著,互相推搡著,拚命向沒有被洪水淹沒的高處或者出口湧去。碎裂的家具、漂浮的餐盤、傾倒的裝飾物隨著水流晃動。水晶吊燈的殘骸在渾濁的水中閃爍著最後微弱的、詭異的光。
    混亂中,王璐被幾個反應快的同事拉著,踉蹌地退到了相對安全的高處。她臉色蒼白如紙,濕透的頭發貼在臉頰上,藍色的裙子緊緊裹在身上,身體也在抑製不住地顫抖。她驚魂未定地看著下方水中那個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般癱倒的身影——鄭元昌。她的眼神極其複雜,有劫後餘生的恐懼,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對剛才自己那番話帶來的後果的驚悸,但最終,更多的是一種冰冷的、塵埃落定後的疏離。她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曾經讓她短暫依靠、如今卻顯得無比陌生和可怖的男人,毫不猶豫地轉身,在同事的攙扶下,迅速匯入了逃離混亂的人群,消失在水幕和黑暗的拐角。
    冰冷刺骨的水流還在上漲,無情地衝刷著鄭元昌的身體,寒意滲入骨髓。手腕上,那曾經佩戴玉格的地方,此刻隻留下一圈皮膚被灼燙過的、難以消除的深紅色印記,像一個醜陋的烙印,一個永恒的恥辱標記,無聲地訴說著他僭越的代價。他徒勞地抬起手,渾濁的水流中,隻有一小塊玉格崩碎後殘留的、最堅硬的金屬碎片,在漂浮的雜物間沉浮不定。
    那碎片黯淡無光,形狀扭曲,邊緣鋒利,在水流的晃動中,偶然反射了一下穹頂裂口處透下的、來自遙遠烏雲縫隙的、最後一絲微弱天光。那光芒一閃而逝,冰冷,嘲弄,如同命運對他貪婪與虛妄投下的最後、也是最輕蔑的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