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都市魚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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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葉限拖著沉重的步子爬上城中村那棟爬滿鏽蝕消防梯的筒子樓頂樓。鑰匙剛插進鎖眼,繼母李金花那能把牆壁震出灰的高嗓門就穿透了門板:“還知道回來?等你開火,灶王爺都餓得升天了!”葉限推開門,一股廉價香煙和隔夜飯菜的混合氣味撲麵而來,熏得她太陽穴一跳。繼母癱在油膩膩的沙發裏,對著電視裏的肥皂劇吞雲吐霧,麻將桌還沒收,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她那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不耐煩地敲著扶手:“趕緊的!你爸那份加班費呢?琳琳看中個包,等著用錢呢!”
    妹妹陳琳琳正窩在沙發另一頭刷手機,眼皮都沒抬一下,隻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媽,讓她快點,我約了美甲,遲到要扣錢的。”
    葉限默默從洗得發白的帆布書包裏掏出薄薄一疊錢。這是她周末在奶茶店站了整整兩天、腿都站腫了才攢下的生活費。她剛把錢放在掉漆的木茶幾上,李金花那隻染著紅指甲的手就閃電般伸過來,一把全抄走了。她熟練地數著票子,嘴裏嘖嘖有聲:“就這麽點兒?塞牙縫都不夠!養你有什麽用?”數完了,她摳摳索索抽出兩張皺巴巴的十塊,像打發叫花子似的往葉限麵前一扔:“喏,省著點花,別整天跟餓死鬼投胎似的!”
    葉限彎腰去撿那兩張輕飄飄的紙幣,指尖剛碰到紙麵,李金花那隻穿著廉價塑料拖鞋的腳突然伸過來,不輕不重地碾在她手背上,鞋底粘著的菜葉碎屑蹭在她皮膚上。“還有,琳琳明天社團活動要穿新裙子,她那堆衣服你抓緊洗出來熨好,聽見沒?別跟個木頭似的杵著!”腳上的力道又加了點,帶著一股廚房地磚特有的黏膩感。
    “知道了。”葉限低聲應著,感覺手背被碾得生疼,像壓著一塊冰涼的石頭。
    夜裏,葉限在小廚房的水池邊搓洗陳琳琳那堆花花綠綠、沾著不明汙漬的衣裙。水冰冷刺骨,劣質洗衣粉的堿水咬得她指關節發紅開裂,絲絲縷縷地疼。窗外城市霓虹的光怪陸離映在油膩的瓷磚上,變幻著虛幻的顏色。她擰幹最後一件衣服,直起酸痛的腰,疲憊地靠在冰涼的灶台邊。角落裏那個蒙塵的老舊醃菜壇子被窗外的彩光掃過,邊緣似乎反射出一點異樣的、轉瞬即逝的幽綠光澤,像某種生物沉睡的眼睛。
    她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用抹布擦掉壇口厚厚的灰塵和油垢,伸手在裏麵摸索。指尖觸到一個冰涼堅硬、帶著奇異弧度的東西——一部極其老舊的直板手機,屏幕小得可憐,鍵盤上的數字都磨掉了漆,外殼是那種早已被時代淘汰的土黃色塑料。她下意識地長按了開機鍵。屏幕艱難地亮起,閃爍了幾下,居然頑強地撐住了,顯示出微弱的光。屏幕背景是深邃的宇宙星圖,桌麵空空蕩蕩,隻有一個圖標:一條造型古樸、線條流暢得不可思議的金色鯉魚,正首尾相銜,形成一個完美的圓環,仿佛在永恒地遊動。圖標下方,兩個古老的篆書小字靜靜懸浮:“魚骨”。
    葉限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帶著遲疑和一種莫名的衝動,點開了那個“魚骨”圖標。屏幕瞬間暗下去,隨即又亮起,一行同樣古拙的繁體字緩緩浮現,像從幽深的水底浮升上來:“汝欲何求?”
    這太荒謬了。葉限盯著那行字,覺得像個拙劣的整蠱程序。她帶著點自嘲,在冰涼的金屬鍵盤上敲下:“能讓我吃頓飽飯嗎?食堂的豬扒飯就行。” 按下發送鍵的瞬間,手機那小小的屏幕驟然爆發出無法直視的強光,刺得她猛地閉上眼。光芒轉瞬即逝,等她再睜眼,手機屏幕已經恢複如常,依舊是那個首尾相銜的金鯉圖標。然而,一股濃烈誘人的香氣卻霸道地鑽進了她的鼻孔——她那個印著卡通小熊、邊角都磨得起毛的舊飯盒,此刻正端端正正地放在灶台上,盒蓋微微拱起,熱氣騰騰,濃鬱的醬汁香氣彌漫在狹小的廚房裏,正是她渴望已久的豬扒飯的味道!
    她顫抖著手打開飯盒,金黃酥脆的豬扒、油亮的青菜、飽滿的米飯,真實得燙手。她狼吞虎咽地吃著,滾燙的淚水混著醬汁滾落下來,砸在飯盒裏。那小小的手機屏幕,在飯盒氤氳的熱氣後麵,靜靜地閃爍著微光,屏幕上的金鯉仿佛在水中輕輕擺動了一下尾鰭。
    手機成了她唯一的秘密和依靠。她給它套上一個最不起眼的灰色矽膠殼,藏在書包最內層的暗袋裏,像守護著潘多拉魔盒。她在破舊作業本的空白頁上寫下自己的願望,然後用手機攝像頭對著字條拍照,再點開“魚骨”圖標發送。每一次,那炫目的白光閃過,願望便以某種曲折但最終總能達成的方式實現。
    她需要錢買專業顏料:“魚骨,顏料太貴了,能幫我找點設計兼職嗎?”幾天後,係裏那位素來嚴厲的教授,竟然主動找到她,說有個朋友的工作室急需實習生畫圖,報酬不菲。她熬夜畫設計稿頭昏腦漲:“魚骨,明天早課,真想多睡十分鍾。”結果第二天清晨,公寓樓不知哪戶人家的水管突然爆裂,水流成河,整個小區停水檢修,早課被迫取消。她看著同學們在群裏哀嚎,自己縮在被子裏,感受著那偷來的十分鍾慵懶,嘴角彎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唯一讓她不安的是手機屏幕頂端那根代表能量的、原本飽滿的金色進度條。每一次願望實現,那金色便肉眼可見地消褪一小截,像沙漏裏不斷流逝的沙粒。
    日子在隱秘的魔法和現實的夾縫中滑過。這天,葉限和閨蜜周曉曉擠在市中心最大的商場裏。巨大的電子屏幕上正滾動播放著“星塵”限量版球鞋的廣告,那流線型的銀色鞋身,鞋舌處鑲嵌的碎鑽如同星辰,鞋底一圈幽藍色的呼吸燈,隨著模特走動的步伐明滅,如同踩踏著星河。整個商場的人潮似乎都為這雙鞋屏住了呼吸。
    “天呐!葉限你看!‘星塵’!”周曉曉激動地抓住葉限的胳膊搖晃,“全球限量99雙!我們市就這一雙展示品!聽說抽簽資格都炒到天價了!做夢都不敢想啊!”
    葉限的目光牢牢釘在那雙鞋上,那璀璨的星辰仿佛落入了她的眼底,點燃了深藏已久的渴望。一個從未有過的、大膽到近乎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破土而出。她下意識地按緊了藏在口袋裏的老舊手機,指尖隔著矽膠殼感受到它冰冷的輪廓和沉甸甸的分量。屏幕上,那代表神秘能量的金色進度條,隻剩下可憐兮兮的不到三分之一,像風中搖曳的殘燭。
    “魚骨,” 深夜,她在隻有月光窺視的小廚房裏,對著手機攝像頭展示自己寫下的字條,聲音輕得如同歎息,“我想要那雙‘星塵’。” 發送鍵按下的刹那,白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熾烈,仿佛將整個狹窄的空間都點燃了。強光過後,屏幕頂端那點殘餘的金色徹底消失,變成一片沉寂的灰暗。葉限的心猛地一沉,空落落的。
    幾天後,一個沉甸甸的、印著“星塵”專屬宇宙星雲ogo的啞光黑鞋盒,竟真的出現在她打工的奶茶店儲物櫃裏!盒子裏,那雙“星塵”靜靜地躺在柔軟的黑色海綿中,碎鑽在昏暗的儲物間燈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夢幻的光澤,鞋底的幽藍呼吸燈仿佛感應到注視,極其微弱地閃了一下,如同沉睡巨獸的一次心跳。葉限顫抖著手撫摸著那光滑而充滿科技感的鞋麵,巨大的驚喜和一股強烈的不安同時攫住了她。手機屏幕一片死寂,那個首尾相銜的金鯉圖標,仿佛也失去了所有靈性,變成了一張僵硬的貼圖。
    周末,城市中心展館人潮洶湧。動漫展的喧囂像一層厚厚的、滾燙的糖漿,包裹著每一個角落。葉限穿著自己精心設計的未來戰士風格服裝,銀灰色的緊身麵料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複雜的幾何線條塗裝閃爍著金屬冷光。然而,所有的目光焦點,都牢牢吸附在她腳上那雙“星塵”上。隨著她的步伐,鞋底的幽藍呼吸燈穩定地明滅,如同行走在星河之上,碎鑽在展館的射燈下不斷迸發出細碎耀眼的星芒,將她周圍的空間都點亮了。無數鏡頭追隨著她,閃光燈連成一片白茫茫的光海,驚歎和詢問聲浪此起彼伏。
    “姐妹!你這鞋……是真的‘星塵’?!”一個妝容精致的ser擠過來,眼睛瞪得溜圓,聲音因激動而劈叉。
    “能……能合個影嗎?就拍鞋!”另一個扛著單反相機的男生聲音都在發抖。
    “這得多少錢啊?姐姐你太壕了!”周圍的人群嗡嗡作響,像無數隻興奮的蜜蜂。
    葉限被熱情的人潮推搡著,臉上維持著禮貌的微笑,手心卻全是冷汗。她感覺腳下踩著的不是夢幻星辰,而是即將噴發的火山口。
    “姐——姐——!”
    一個拔高了八度、刻意甜膩到發齁的聲音,像一把尖利的錐子,硬生生刺穿了周圍的嘈雜。陳琳琳撥開人群衝了過來,她穿著粉嫩的洛麗塔裙,頭上頂著誇張的蝴蝶結,臉上厚厚的妝容被汗水微微洇開。她一眼就鎖定了葉限腳上的“星塵”,那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像餓狼發現了鮮肉,貪婪和不敢置信在她臉上扭曲地交織。
    “哎呀!真是你啊!”陳琳琳猛地抓住葉限的胳膊,指甲幾乎嵌進她緊身衣的布料裏,力氣大得驚人,臉上卻擠出誇張的驚喜,“這鞋子!太配你了!快脫下來讓妹妹試試嘛!就一下!拍個照!我朋友圈素材就靠它了!求你了姐!” 她搖晃著葉限的胳膊,聲音又尖又急,帶著不容拒絕的撒嬌和蠻橫。
    周圍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帶著好奇和探究。葉限的手臂被她抓得生疼,心慌得像擂鼓:“琳琳,別鬧!這鞋子……不能試!真的不行!” 她試圖掙脫,但陳琳琳的手指像鐵鉗一樣死死扣住她。
    “小氣鬼!試試能掉塊皮啊?還是你這鞋根本就是假貨?怕露餡?”陳琳琳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刻薄的譏諷,瞬間吸引了更多看熱鬧的人圍攏過來。她臉上甜膩的笑容消失了,隻剩下赤裸裸的逼迫和誌在必得的蠻橫,“今天你不給我試試,我馬上打電話給媽!說你偷家裏的錢買天價鞋!”
    “琳琳!”葉限又急又氣,臉漲得通紅,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沒偷錢!這鞋……”
    “少廢話!”陳琳琳徹底撕破了臉,猛地用力一拽。葉限猝不及防,加上腳上那雙昂貴卻不太習慣的“星塵”限製了她的平衡,整個人被拽得一個趔趄,重重地向側麵摔倒。混亂中,她感到腳踝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掰了一下,鑽心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
    “啊——!”葉限痛呼出聲。
    “拿來吧你!”陳琳琳趁著葉限摔倒的瞬間,毫不猶豫地撲上去,動作粗魯地抓住“星塵”的鞋幫,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外猛拽!葉限下意識地蜷縮身體護住腳,但鞋扣還是被強行扯開。陳琳琳像搶奪戰利品一樣,硬生生將一隻“星塵”從葉限疼痛的腳上扒了下來!
    冰涼的空氣瞬間包裹住葉限失去鞋子的那隻腳。腳踝傳來尖銳的刺痛,但更讓她渾身血液凍結的,是口袋深處突然傳來的一陣劇烈灼熱!那部沉寂的老舊手機,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布料狠狠燙在她的皮膚上!她甚至聞到了一股極其細微的、類似電路板燒焦的古怪氣味。她下意識地隔著口袋死死按住它,感覺那小小的機身在她掌心瘋狂地震顫,仿佛裏麵囚禁的某種東西正在絕望地衝撞、咆哮!
    陳琳琳卻完全沒注意姐姐的異樣。她興奮得滿臉放光,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穿著粉色絲襪的腳往那隻搶來的“星塵”裏塞,嘴裏還得意地嚷嚷著:“哼!早給我不就好了!讓我看看這破鞋有什麽稀……”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隻被套在她腳上的“星塵”,鞋底的幽藍呼吸燈,在她穿上的一刹那,如同被掐滅的燭火,瞬間徹底熄滅。鞋舌上那些璀璨的碎鑽,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靈魂的光彩,眨眼間變得灰暗、渾濁,如同廉價的地攤玻璃珠。更詭異的是,那流線型的銀色鞋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失去光澤,變得灰撲撲、皺巴巴,像被隨意丟棄在角落多年的舊報紙,甚至浮現出點點難看的黴斑!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灰塵和朽木的陳舊氣味彌漫開來。
    “啊——!!!”陳琳琳發出一聲淒厲變調的尖叫,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甩腳,想把那隻瞬間變得詭異而惡心的鞋子甩掉。然而,那隻看起來已經腐朽不堪的“星塵”,卻像強力膠一樣死死粘在她的腳上,任憑她如何瘋狂地蹬踹、拍打,紋絲不動!黴斑還在迅速蔓延,爬上她的粉色絲襪。
    圍觀的人群爆發出更大的驚呼和騷動,有人舉起手機拍攝,有人驚駭地後退。葉限忍著腳踝的劇痛和口袋裏的灼痛,掙紮著想站起來。就在這時,口袋裏的手機猛地停止了震動和灼燒,徹底沉寂下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處的巨大失落感瞬間將她淹沒,仿佛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被硬生生抽走了。她眼睜睜看著陳琳琳像個瘋子一樣尖叫著、徒勞地撕扯著腳上那隻麵目全非的“星塵”,周圍是混亂的人影和閃爍的閃光燈。世界的聲音似乎在遠去,隻剩下陳琳琳那歇斯底裏的哭嚎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葉限一瘸一拐、失魂落魄地回到那間彌漫著油煙和怨氣的家時,迎接她的是一場早已醞釀好的風暴。繼母李金花像一座噴發的火山,叉著腰堵在狹窄的玄關,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葉限臉上:“好你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翅膀硬了是吧?敢偷家裏的錢去買那種天殺的鞋子!幾千?幾萬?!錢呢?剩下的錢藏哪兒了?給我吐出來!”她尖利的手指幾乎戳到葉限的鼻尖,濃鬱的廉價香水味混合著煙草氣息,令人窒息。
    陳琳琳蜷縮在沙發裏,那隻穿著詭異“星塵”的腳用毯子死死蓋著,隻露出一角灰敗腐朽的鞋幫。她哭得眼睛紅腫,指著葉限,聲音嘶啞又充滿恨意:“就是她!媽!就是她害我!那鞋……那鞋是妖怪!是她弄的邪術!快把她的錢都翻出來!還有手機!她肯定用手機搞的鬼!”
    “手機?”李金花的三角眼裏瞬間射出貪婪的精光,像發現了金礦,“對!手機!拿來!”她不由分說,肥胖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蠻力,一把將虛弱疲憊的葉限狠狠搡到牆上,粗糙的牆皮蹭得葉限後背生疼。李金花的手像鐵耙一樣直接掏向葉限的書包,粗暴地扯開拉鏈,三兩下就把裏麵所有的東西都抖落出來。書本、筆袋、零錢包散落一地。那部套著灰色矽膠殼的老舊直板手機,滾落在油膩的水磨石地磚上。
    “哈!藏得夠深啊!”李金花像禿鷲發現了腐肉,彎腰一把抓起手機,臉上露出狂喜和鄙夷混雜的表情,“就這破玩意兒?古董店撿的吧?裏麵肯定有錢!密碼多少?快說!”她粗壯的手指胡亂地在磨花的按鍵上戳著。
    “還給我!”葉限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想要搶回。那是她最後的東西了!即使它可能已經……
    “滾開!”李金花狠狠一胳膊肘撞在葉限胸口,撞得她眼前發黑,踉蹌著跌坐在地,劇烈地咳嗽起來。李金花不再理會她,拿著手機,像捧著聖杯一樣衝到陳琳琳旁邊,興奮得臉上的肥肉都在抖動:“琳琳快看!媽給你弄來了!這死丫頭肯定把錢藏手機裏了!快,幫媽看看怎麽弄出來!”
    陳琳琳也暫時忘記了腳上的恐懼,湊過頭來。兩人擠在小小的沙發上,四隻眼睛死死盯著那小小的、布滿劃痕的屏幕。李金花的手指在鍵盤上毫無章法地亂按,屏幕時而亮起,時而又暗下去。
    “媽!點那個!那個魚的圖標!”陳琳琳指著屏幕上那個首尾相銜的金鯉圖標尖叫。
    李金花的手指重重地點了下去!
    嗡——!
    那部沉寂的手機屏幕,驟然爆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極其不祥的幽綠色光芒!那光芒並不刺眼,卻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陰冷和粘稠感,瞬間照亮了李金花和陳琳琳因貪婪而扭曲的臉龐,將她們驚恐瞪大的瞳孔都染成了詭異的綠色。光芒中,那個“魚骨”圖標仿佛活了過來,金色的鯉魚瘋狂地旋轉、扭動,身體拉長變形,魚嘴大張,露出森然的利齒,發出一種無聲的、令人頭皮炸裂的尖嘯!整個狹小的客廳溫度驟降,窗戶玻璃上瞬間凝結出一層厚厚的白霜。
    “啊——!!!”李金花和陳琳琳同時發出淒厲到非人的慘嚎,觸電般將手機甩了出去!那小小的金屬機身砸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屏幕上的綠光和扭曲的魚影瞬間消失,手機徹底黑屏,像一塊失去生命的頑鐵,滾落在牆角。屋子裏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母女倆粗重、恐懼的喘息聲,以及窗外不知何時呼嘯而起的、帶著哨音的狂風。
    葉限靠在冰冷的牆壁上,胸口還在悶痛,她靜靜地看著牆角那部再無任何生息的手機,又看了看沙發上嚇得抱作一團、麵無人色的繼母和妹妹。一股奇異的平靜,像深秋的湖水,緩緩漫過她疲憊的心。結束了。魚骨的力量,連同那些被強加的痛苦和桎梏,似乎真的被那最後的貪婪徹底埋葬了。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暴雨傾盆,雷聲如同巨獸在低吼。一道前所未有的慘白霹靂,如同天神震怒投下的審判之矛,撕裂了漆黑的夜幕,精準無比地擊中了城中村深處那棟筒子樓一樓臨街的門麵——李金花經營的那家充斥著麻將聲和煙味的小棋牌室。
    震耳欲聾的爆響!火光衝天而起,瞬間又被瓢潑大雨澆得白氣蒸騰。玻璃碎片、燃燒的木頭、焦黑的麻將牌混合著雨水,在肮髒的路麵上狼藉一片。驚惶的哭喊聲、呼救聲、鄰居的吵嚷聲撕破了雨夜。葉限被巨大的聲響驚醒,衝到窗邊,隻看到樓下衝天而起的濃煙和水汽,還有消防車刺眼的紅藍燈光在雨幕中瘋狂閃爍。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雨水被風刮進來,打濕了她的額發。臉上沒有驚慌,也沒有悲傷,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她沒有下樓,隻是默默關上了窗戶,隔絕了樓下的混亂和刺鼻的焦糊味。轉過身,她走到書桌前,輕輕拉開抽屜。抽屜最底層,安靜地躺著那隻失去了所有星辰光芒、鞋身布滿醜陋黴斑、如同從垃圾堆深處挖出來的“星塵”。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那冰冷、粗糙、死寂的鞋麵。指尖傳來的,隻有朽木般的觸感,再無半分悸動。
    窗外,雷聲漸歇,隻剩下嘩啦啦的雨聲,衝刷著這座龐大而疲憊的城市。葉限拿起一支鉛筆,在攤開的素描本上輕輕落下第一筆。筆尖劃過紙麵,發出沙沙的輕響。她畫得很慢,很專注,線條幹淨而流暢。漸漸地,一個輪廓在紙上浮現——不是高樓大廈,也不是霓虹燈影,而是一條古老而優雅的魚骨,線條嶙峋卻充滿一種內斂的力量感,它靜靜地懸浮在一片深藍的、宛如星空的背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