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江中三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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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北的臨江鎮,向來靠水吃水。鎮子不大,擠在長江一條支流的北岸,幾百戶人家,多半是漁民,要麽就是在江上跑些短途運輸。鎮子南邊有個老碼頭,木頭搭的,被歲月和江水啃得吱呀作響,卻依舊是鎮上最熱鬧的地方。每天天不亮,引擎的突突聲、船老大的吆喝聲、鐵鏈子嘩啦啦的響聲就混著江水的腥氣,把整個鎮子喚醒。
張大膽就住碼頭邊上。人如其名,膽子賊大,別人不敢去的急流險灘,他敢去;別人不敢在夜裏跑的船,他敢跑。四十多歲,黑瘦精幹,一張臉被江風吹得皺巴巴的,眼睛裏卻總閃著股不服輸的亮光。他有一條小貨船,比漁船大些,又比正經的貨船小些,平時就靠著給上下遊的幾個小鎮運些零散貨物過日子。日子不算富足,但也餓不死。
這天傍晚,太陽像個鹹蛋黃,軟趴趴地擱在西邊的江麵上,把江水染得一片昏黃。張大膽剛卸完一船日雜百貨,正蹲在船頭,就著一碟花生米喝小酒。鄰居老李頭趿拉著拖鞋走過來,遞給他一根煙。
“大膽,聽說了沒?上遊老陳家那小子,前天夜裏跑船,栽江裏了,到現在都沒撈上來。”老李頭壓低聲音,臉上帶著後怕。
張大膽嘬了一口酒,渾不在意地擺擺手:“夜裏江上起霧,他自己眼神不好,怪誰。我跑了十幾年夜船,屁事沒有。”
“嘖,跟你說不通!”老李頭有點急,“這段江邪性!老話怎麽說的?‘三月三,水鬼爬上岸’,這都快農曆三月了,你夜裏消停點,少跑兩趟,掙那麽多錢有命花才行?”
“屁的水鬼!”張大膽嗤笑一聲,“老子活了四十多年,就沒見過一片水鬼鱗片!都是自己嚇自己。晚上清淨,運費還高,不跑是傻子。”
老李頭見他油鹽不進,搖搖頭走了,邊走邊嘀咕:“倔驢!早晚吃虧!”
張大膽沒理他,心裏卻嘀咕開了。他不是完全沒聽過這江裏的傳聞。老輩人總說這段江水裏住著“三太子”,不是什麽正經龍王親戚,更像是水裏成了精的大物件,脾氣古怪,惹惱了它,輕則翻船,重則丟命。尤其是這農曆三月初前後,江上總不太平。可張大膽從來隻信自己手裏的舵和眼睛,那些神神叨叨的事情,他總覺得是失敗者找的借口。
然而,運氣這東西,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接下來幾天,張大膽接連碰上倒黴事。先是定好的一批貨,貨主突然變卦不運了;接著船上的發動機又莫名其妙鬧毛病,修了好幾次才勉強治好;最後一天出船,還好端端的晴天,轉眼就遇上陣雨,淋得他透心涼,差點感冒。幾趟下來,不但沒賺到錢,還倒貼進去不少修理費。
這天晚上,張大膽看著空蕩蕩的船艙和幹癟的錢包,心裏窩火得很。他灌了半瓶白酒,一拍桌子:“媽的,老子就不信這個邪!今晚必須跑一趟!”
老婆在屋裏聽見,跑出來攔他:“你瘋了!老李頭白天才說,這幾天不太平,你又喝了酒,不許去!”
“婆娘家懂個屁!”張大膽眼睛一瞪,“老子沒錢,全家喝西北風去?再說,我清醒得很!區區一點江水,還能把老子吃了?”
他不顧老婆勸阻,搖搖晃晃地走到碼頭,發動了他的小船。夜色濃重,沒有月亮,隻有幾顆星星要死不活地亮著。江麵黑得像墨,隻有船頭一盞孤燈,在水麵上投下一條微弱搖晃的光帶。發動機的聲音在寂靜的江麵上顯得格外響亮。
船開出去一個多小時,四周除了水聲,什麽動靜都沒有。酒勁慢慢下去,江風一吹,張大膽心裏那點豪氣也跟著散了,反而生出點毛毛的感覺。太靜了,連平時夜裏常聽到的水鳥叫聲都沒了。
正嘀咕著,前方原本平靜的江麵,毫無征兆地起霧了。那霧又濃又白,像一堵牆,很快就吞沒了船頭的燈光,把整條船裹了進去。視線一下子變得極差,眼前白茫茫一片,連船頭都看不清。
“真他娘的邪門!”張大膽心裏罵了一句,趕緊減速,小心地把著舵。
就在這時,他隱約看到前方濃霧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綠幽幽的,一閃一閃。他心裏一緊,揉揉眼睛,仔細看去。那綠光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竟然是三盞綠油油的燈籠,排成一個三角形,無聲無息地朝著他的小船飄過來。
“誰……誰的船?”張大膽扯著嗓子喊了一聲,聲音在霧裏顯得發悶,傳不出去多遠。
沒有回應。那三盞綠燈越靠越近,已經能隱約看到燈籠後麵一個黑乎乎的輪廓,不像一般的船。一股濃重的魚腥味順著風飄過來,嗆得人鼻子發癢。
張大膽頭皮一陣發麻,酒徹底醒了。他猛地意識到,這恐怕就是老輩人說的“三太子”出巡!他手忙腳亂地想掉頭,可那三盞綠燈速度陡然加快,瞬間就逼到了眼前!
隻聽“咚”的一聲悶響,他的小船像是撞上了一堵濕滑的牆,劇烈地搖晃起來。他整個人被甩到船幫上,撞得眼冒金星。等他掙紮著爬起來,魂都快嚇飛了——那三盞綠燈幾乎就貼在他的船邊,燈光映照下,他看到那根本不是什麽燈籠,而是三隻巨大無比的、散發著綠光的眼睛!
眼睛下麵,是黑黢黢、滑膩膩的軀體,巨大得超出想象,一部分隱在水下,一部分露出水麵,像是一段巨大的、長滿苔蘚的朽木,卻又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生命力。
一個低沉、嗡鳴的聲音,仿佛直接在他腦子裏響起,帶著水浪的回音:“凡人……為何衝撞本王儀駕?”
張大膽兩腿一軟,差點跪下。他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可眼前這超乎想象的景象,徹底擊垮了他的膽子。他牙齒打顫,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大……大王饒命!我瞎了眼,我沒看見……”
那三隻巨眼冷漠地盯著他,嗡鳴聲再次響起:“驚擾本王,按罪當罰……拖入水府,服役三年……”
話音剛落,張大膽就感覺一股無形的力量攫住了自己,要把他往冰冷的江水裏拖。死亡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也不知道哪來的急智,猛地大喊:“大王饒命!我……我家裏還有八十老母和三歲孩兒靠我養活!我要是死了,他們也都活不成了!大王開恩!我願意供奉大王!天天給您燒香上供!”
那拖拽的力量停頓了一下。三隻巨眼眨了眨,似乎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聲音再次響起,似乎少了點冰冷,多了點……好奇?
“供奉?你們凡人……供奉什麽?”
張大膽一看有門,趕緊繼續哀求,話也順溜了不少:“好吃的!好喝的!雞鴨魚肉,米飯饅頭,水果點心,隻要大王您想吃,我都給您弄來!還有好酒!上好的高粱酒,管夠!”
“酒?”那聲音裏透出明顯的興趣,“就是那種……喝了讓人暈乎乎、很痛快的水?”
“對對對!就是那個!辛辣夠勁,喝了渾身暖和,飄飄欲仙!”張大膽趕緊描述。
三隻巨眼的光芒閃爍了幾下,似乎在權衡。沉默了幾秒鍾,那聲音說:“嗯……也罷。本王今日心情尚可,且饒你一命。但你需每日黃昏,於此地置辦三牲酒禮,投入江中。若有間斷,或是以次充好……定取你性命,絕無寬貸!”
“一定一定!絕對不敢!謝謝大王不殺之恩!謝謝大王!”張大膽磕頭如搗蒜。
“記住你的話。”聲音落下,那三盞綠燈緩緩沉入水中,巨大的黑影也悄然消失。濃霧迅速散去,仿佛從未出現過。江麵上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隻有張大膽的小船還在微微晃動。
他癱在船板上,渾身都被冷汗濕透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半天緩不過神來。
從那天起,張大膽就像換了個人。天沒黑就收船回家,再也不跑夜航。每天下午,他都準時去鎮上最好的熟食攤,買一整隻燒雞、一大塊醬牛肉、一隻肥蹄髈,又去酒坊打上最烈的散裝高粱酒,然後劃著小船到那晚遇險的江麵,恭恭敬敬地把東西扔進江裏,嘴裏還念念有詞:“三太子殿下,您慢用。”
幾天下來,老婆先發現了不對勁。這開銷太大了,家裏本來就不富裕,哪經得起這麽折騰。晚上睡覺時,她忍不住問:“大膽,你這些天天天買那麽多好酒好肉,到底幹啥去了?也沒見你請客吃飯啊?”
張大膽心裏發虛,翻了個身,含糊道:“你懂什麽,求人辦事,打通關係。”
“你一個跑船的,要打通什麽關係?還得天天打通?”老婆不信。
“哎呀,生意上的事,說了你也不明白,睡你的覺!”張大膽不耐煩地打斷她。
又過了幾天,連碼頭上的夥計們也看出問題了。老李頭拉住他:“大膽,你最近發財了?天天見你往江裏扔好吃的,喂魚呢?也沒見你釣上來多大的啊!”
張大膽臉色一變,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噓!別瞎說!那是……那是許了願,還願呢!小聲點,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老李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總覺得這小子最近神神道道的。
這“供奉”簡直是個無底洞。張大膽那點家底很快就被掏空了。他開始偷偷摸摸找親戚朋友借錢,編造各種理由,什麽船要大修啦,兒子要交學費啦。借不到錢,他就咬牙把家裏幾件稍微值錢的東西,比如老婆的銀鐲子、陪嫁的縫紉機,都偷偷拿去當了。
老婆終於忍無可忍,跟他大吵一架:“張大膽!你今天必須跟我說清楚!錢到底去哪了?你是不是在外麵養了狐狸精了?!”
張大膽有苦難言,憋得滿臉通紅,最後隻能梗著脖子吼:“沒有!都是為了這個家!你別問了!問就是死!”
家庭關係降到了冰點,經濟也瀕臨崩潰。張大膽每天愁眉苦臉,對著江水唉聲歎氣。這“三太子”的胃口怎麽這麽好?再這麽供下去,他沒被水怪拖走,也要活活窮死了。
這天,他又硬著頭皮來找老李頭借錢。老李頭眯著眼打量他半晌,沒直接拒絕,反而給他倒了杯茶:“大膽啊,咱倆認識多少年了?你跟我說句實話,到底遇上啥難處了?真是欠了賭債?”
張大膽看著老李頭關切的眼神,心理防線終於崩潰了。他撲通一聲坐下,雙手捂著臉,帶著哭腔,把那天晚上的恐怖經曆和盤托出。
老李頭聽完,半晌沒說話,隻是一個勁地嘬著旱煙袋。煙霧繚繞中,他皺巴巴的臉顯得高深莫測。
“三隻綠眼睛……讓你天天上供……”老李頭喃喃自語,突然,他猛地一拍大腿,“哎呀!我的傻大膽!你怕是讓那東西給誆了!”
張大膽一愣:“啥?誆了?啥意思?”
老李頭湊近他,壓低聲音:“我小時候聽我太爺爺講過,這江裏是住著些東西,但不是什麽正經‘太子爺’,就是些有點道行的老鱉、大鯰魚之類的精怪,饞得很,又懶,專門喜歡編個名頭嚇唬人,騙吃騙喝!你說那三盞綠燈,我估摸,根本不是什麽三隻眼,保不齊就是……一隻大王八,背上馱著三盞水燈!裝神弄鬼!”
張大膽眼睛瞪得溜圓:“不……不能吧?那玩意那麽大!氣勢那麽嚇人!”
“屁的氣勢!”老李頭唾了一口,“它真要那麽厲害,早就興風作浪了,還用得著騙你這點吃食?它就是摸準了你怕死!我告訴你,這種東西,你越怕它,它越來勁!你硬氣起來,它沒準就慫了!”
“可……可它要是真的……”張大膽還是害怕。
“沒啥可是!”老李頭眼珠一轉,計上心來,“這麽著,明天它再跟你要吃的,你換個法子。你弄點東西,表麵看著是好的,裏麵……嘿嘿,給它加點‘料’!”
“加料?”
“對啊!弄點辣椒麵,芥末粉,要不就去赤腳醫生那兒弄點巴豆汁,摻在酒裏肉裏!它要是喝了沒事,那算它厲害,咱認栽!它要是喝了哇哇亂叫現了原形,那就證明就是個騙吃騙喝的癟三!以後咱也不用怕它了!”
張大膽聽得心驚肉跳,但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錢袋和快要散架的家,一股惡氣也冒了上來。他一咬牙,一跺腳:“媽的!幹了!死就死吧!總比被活活窮死強!”
第二天,張大膽依計行事。他去熟食攤買了最便宜的肉反正對方也嚐不出來),又去打了一大壇酒。回家後,他躲進廚房,把一整瓶辣椒粉和一大把鹽攪和進肉裏,又把芥末油和一點瀉藥藥粉混進了酒壇,使勁搖晃均勻。
黃昏時分,他懷著悲壯的心情,再次劃船來到江心。手心裏全是汗,心髒砰砰直跳。
果然,船剛停穩,前方江水一陣翻湧,那三盞幽綠的“燈籠”又一次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比上次似乎更快了些。
“供品……帶來了嗎?”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
“帶……帶來了,大王請慢用。”張大膽聲音發顫,手忙腳亂地把加料的肉和酒推下水。
那水下的黑影迅速靠近,似乎嗅了嗅,然後傳來一陣明顯的吞咽聲和咀嚼聲。緊接著,是“咕咚咕咚”豪飲的聲音。
張大膽緊張地盯著水麵,大氣不敢出。
幾秒鍾的死寂後——
“噗——!!!”
一聲怪異之極的噴濺聲從水下猛地爆出!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徹底嗆到了。
“咳!咳咳咳!嗷——!!!”
緊接著,是一連串完全失去威嚴、痛苦又憤怒的怪叫,那聲音尖利刺耳,哪裏還有之前的低沉嗡鳴!
“辣!辣死本王了!咳咳!呸!這是什麽酒?!嗷!我的嗓子!我的肚子!哎喲喂!”
江水開始劇烈翻騰,那三盞綠燈瘋狂地晃動起來,忽明忽暗。借著燈光,張大膽清晰地看到,一個巨大的、覆蓋著墨綠色苔蘚的龜殼在水麵下一閃而過,那所謂的“三隻眼睛”,根本就是三盞古老的、不知道從哪條沉船上弄來的青銅燈,被牢牢固定在那龜殼的前端!一隻比磨盤還大的老鱉腦袋猛地伸出水麵,張著大嘴,舌頭耷拉在外麵,眼淚鼻涕橫流,痛苦地甩動著。
“好你個凡人!竟敢……竟敢戲弄本王!嗷——疼死我了!你等著!我定要……定要……”它的話被又一陣劇烈的咳嗽和肚子咕嚕聲打斷,龐大的身軀痛苦地蜷縮翻滾,攪得江水像開了鍋一樣。
張大膽看得目瞪口呆,隨即一股巨大的憤怒和勇氣衝散了所有恐懼。他站在船頭,指著那現出原形的老鱉精破口大罵:“好你個騙吃騙喝的老王八!裝神弄鬼騙了老子這麽久!差點把老子搞得傾家蕩產!還敢自稱三太子!我呸!今天老子就讓你嚐嚐厲害!”
那老鱉精似乎從沒受過這種辱罵,氣得哇哇亂叫,又想擺出威嚴,可肚子裏翻江倒海的感覺讓它根本無法集中精神。它猛地一甩尾巴,掀起一股大浪朝小船打來:“淹死你!哎喲……疼……”
張大膽早有準備,死死把住舵,穩住小船,繼續罵道:“來啊!有本事上來打!看我不把你這老王八燉了做鱉精膏!把你這三盞破燈熔了賣廢銅!”
一人一精,一個在船上跳腳大罵,一個在水裏一邊翻滾一邊威脅,場麵一時間變得十分混亂和滑稽。那老鱉精顯然被辣椒芥末和瀉藥折磨得夠嗆,戰鬥力大減,掀起的浪頭也是有氣無力。它對張大膽的咒罵似乎毫無辦法,畢竟它最大的武器——嚇唬人——已經徹底失效了。
折騰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老鱉精終於受不了了。它肚子疼得厲害,嗓子眼像著火,渾身難受。它發現這個凡人不僅不怕它,反而比它還凶,再待下去恐怕真要吃虧。
“你……你這刁民!算你狠!”它一邊痛苦地呻吟,一邊撂下狠話,“本王……本王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你……你給本王等著!哎喲……疼死我了……”
說完,它再也顧不上顏麵,帶著那三盞晃悠的綠燈,一個猛子紮進深水,攪起一團渾濁的泥水,狼狽不堪地逃之夭夭了。江麵上隻留下一些奇怪的泡沫和一股淡淡的辣椒混合腥膻的古怪氣味。
江麵漸漸恢複平靜。張大膽獨自站在船頭,看著老鱉精消失的方向,先是發愣,接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一邊笑一邊喘氣:“媽的……原來真是個老王八……可把老子騙慘了……”
自那以後,張大膽的“供奉”自然就斷了。那片江麵也再沒出現過什麽“三太子”的綠燈籠。他家的經濟狀況慢慢好轉,雖然還是窮,但至少不用天天往江裏扔錢了。他把這離奇的經曆悄悄告訴了老婆,老婆又是後怕又是好笑,夫妻關係也緩和了。
偶爾,他夜裏跑船經過那片水域時,還會故意衝著江麵喊一嗓子:“喂!老王八!還想吃辣肉喝燒酒不?”
江水靜靜流淌,沒有任何回應。隻有一次,他似乎聽到深水處傳來一聲鬱悶無比的、像是被踩了脖子的王八發出的“咕嚕”聲,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碼頭上的人發現張大膽又恢複了以前的天不怕地不怕,甚至比以前更膽大了,隻是再也不吹噓自己不信邪了。有人問起他後來怎麽不“還願”了,他總是嘿嘿一笑,含糊道:“神仙嘛,心誠到了就行,哪能天天麻煩人家。”
隻有老李頭每次看到他,都會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低聲問:“咋樣?那鱉精膏,滋味如何?”
張大膽也擠擠眼,回一句:“夠勁!就是有點塞牙!”
兩人相視而笑,留下旁邊的人一頭霧水。長江水依舊日夜奔流,藏著無數秘密和故事,而臨江鎮碼頭的生活,依舊在柴油味和魚腥氣中,熱熱鬧鬧地繼續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