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錯意負真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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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廷陽跟上去是對的。
“西戎三王子可在裏麵?”阮鈺站定在營帳外,問道。
“回公公,三王子去看著熬藥了,裏間是太醫在。”侍女應聲。
阮鈺一聽,揮開門簾,直衝衝走進去,手摩挲著握著的拂塵。
“公公!”守在元惜昭身側的女醫師抬眼一看,大驚失色叫喊道。
阮鈺一抽拂塵柄處的機括,拂塵中暗藏玄機,竟是拔出一把刀來!
他不發一言隻指元惜昭,他會以死謝罪,不過在死之前,他還是要殺了她!
電光石火之間,“鐺!”得一聲,手中的刀受碰撞,再被一上挑,從手中擊落。
“公公,住手!”關鍵時刻,廷陽抽刀上躍截擋住了阮鈺的刀。
醫師嚇得一身冷汗,廷陽偏頭對她道:“你先下去。”
“廷指揮使,你為何攔老奴!我們同是為了陛下好,你萬不該攔我!”
阮鈺麵色猙獰,幽綠的眸光瞪著廷陽。
“她不能死,她死了,陛下也會死。”廷陽全然擋住阮鈺的目光。
元惜昭說過同樣的話,再次從廷陽口中聽到。
阮鈺手間施力不減,“廷指揮使是被此女蒙蔽了,這樣的瞎話你也信。”
廷陽降低了聲音,“陛下身中同生蠱,母蠱在她身上,母蠱死,子蠱所受者必死。公公若不信,還可求證崔太醫。”
元惜昭在獸坑中說的竟是真的?他差點殺了陛下?
拂塵掉落在地上,阮鈺滿臉驚愕,像是被瞬間抽去了所有的力氣,跌坐在地上。
阮鈺迅疾撿起地上的刀,劃過自己的脖頸,血噴湧而出。
“阮公公!”廷陽驚呼一聲,他的注意力沒集中在阮鈺身上,更沒想到他會那麽果決,來不及阻止。
“是時候…去……找先帝……謝罪了……”阮鈺艱難吐字,說罷闔上了眼,已無生氣。
思結麒抬著藥進來見這一屋血腥,皺了皺眉,廷陽喚來了羽林軍的人把阮鈺屍體處理好。
廷陽作勢要接過碗,手都搭到碗壁上,不見思結麒有絲毫鬆手的意思。
“三王子,這等事就不勞煩王子了。”廷陽對著外麵喊了一聲,醫師便進來了。
思結麒見醫師在,僵持著無什麽意義,才鬆了手,瞥眼看著小廝們正在清理阮鈺留下的血跡。
“景朝圍場實在危機四伏,西戎自詡好獵,倒是比不過景朝驚醒動魄。”
廷陽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三王子多慮了,再怎麽驚心動魄,我朝子民仍在我朝安居樂業。”
思結麒不再多言,他心思本就在元惜昭身上,沒有興趣與廷陽唇槍舌劍,浪費時間。
他專注地注視著元惜昭,醫師喂了藥,說她暫時無性命之憂,隻是在冰雪天失血較多,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
思結麒目光太過炙熱,不容忽視。廷陽走到思結麒麵前,“冬狩已結束,王子和使臣該擇日返西戎?”
親眼見證了溫承嵐和元惜昭糾葛那麽多,廷陽對待元惜昭的態度十分矛盾微妙。
他雖與阮鈺有同樣的想法,覺著元惜昭會害了溫承嵐。
但這樣的想法總受到衝擊,想都不用想,溫承嵐絕對不能接受失去元惜昭,而元惜昭似乎也不是全然冷心冷肺,隻會利用溫承嵐。
先不顧內心的矛盾和糾結,不管怎麽說,自己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思結麒安能覬覦?
他會幫陛下看好思結麒,萬不能讓他有機可乘,趁人之危。
來者不善,思結麒不甘示弱,“我們要回返,當然要先辭別陛下。”
“那三王子,請吧。這裏有醫師,我們在這不合適。”廷陽抬手做出“請”的姿勢。
思結麒推開他的手,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本王要在這等她醒來。”
大有一副小爺無所謂,就要這樣,愛咋咋的模樣。他救了溫承嵐,有回報是理所應當的。
廷陽表麵畢恭畢敬,低眉順眼,“元大人是元氏嫡女,曾是太子妃,還做過當朝首輔,現下是文軒閣學士……身份是多樣,不知三王子等的是何種身份?又有何種身份是您該等的?”
思結麒肆意一笑,想他吃癟可沒那麽容易,“廷指揮使說得都不對。本王等的,是本王的好友,與她是何身份沒有關係,隻要是她,本王就等!”
兩人坐在營帳中一來二去的,生生生出朝堂議事的紛擾的氛圍,醫師終於看不下去,小聲提醒道:“元姑娘需要靜養,廷指揮使、三王子不如另尋他處商議?”
二人方作罷,閉上了嘴,像是鎮宅石獅靜默無聲地坐在兩側。
思結麒是鐵了心不走,他不走,廷陽頓感使命光榮,責任重大,自然也不走,奉陪到底。
紫寧殿,好不容易見賀璋出來了。
崔櫛歎了口氣,到底是什麽事,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交代一個時辰,溫承嵐現下還有氣力喘氣都不錯了。
“賀大人……”崔櫛招呼一聲,見賀璋那向來雲淡風輕,什麽都不在意的麵上罕見愁雲密布,不知說什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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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璋見是崔櫛,眼中冒光,拉住崔櫛的手,十分懇切道:“崔太醫,可一定得治好陛下的腿啊,我下半生的自由全在您手上了。”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毫無聯係,崔櫛摸不著頭腦,不過要真是字麵意思的話,賀璋下半生看來是不會自由了。
因為溫承嵐的腿治不好了……
崔櫛當然不能明說,打了個馬虎眼,打算先進去看著溫承嵐。
賀璋微側身攔住他,“崔太醫稍等,陛下讓吳統領進去,有吩咐。”
崔櫛兩眼一黑,有什麽吩咐不能過後再言嗎?溫承嵐是腿廢了,不是要駕崩了,這怎麽一個一個進去,一個一個出來。
“是。”吳厭簡明應聲。
崔櫛對吳厭叮囑幾句:“吳統領,陛下最需要修養,長話短說,長話短說。”
“好。”吳厭一字說完進去找溫承嵐了。
崔櫛乍想自己似乎多慮了,這宮中最擅長長話短說的非吳厭莫屬啊。
溫承嵐倚靠在床榻上,因腿的緣故,背後墊了軟枕,臉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青絲散下,掩唇輕咳幾聲。
就算是吳厭,也不禁想到,多久未見到陛下全盛時期的樣子了。
暗衛營等級森嚴,選拔嚴苛,曆任統領無一不是走過屍山血海,優勝劣汰。
他隻記得那時殺紅了眼,什麽日常訓練的兄弟,到了修羅場上砍他的的時候,可是下了死力。
為了活下去,他殺紅了眼,已感受不到身上數不清的傷口疼痛,唯有不斷揮劍,不能倒下,倒下的歸宿便是亂葬崗。
到最後一刻,隻有他一個人了,踏過血海,要成功成為統領,還差最後一步。
殺了上任統領!
他提著劍搖搖晃晃一步步向上任統領走去,腥紅是眼中隻見上任統領笑得很是欣慰,沒有反抗一絲一毫。
吳厭的劍刺破了那人喉嚨的皮停了下來。
“吳厭,你在幹什麽!下手啊!”上任統領臉色一僵,皇上在一旁親自督促,若是看出吳厭的片刻猶豫,那都前功盡棄了。
吳厭看著麵前的人,看得有些不真切,握著劍的手發顫,無論如何,寸進不入。
“夠了!父皇,兒臣就想要他做暗衛,就算他不是暗衛統領,兒臣也要他。”
就在這時,清脆的聲音傳來,仿若清風拂麵,吳厭的鼻間的血腥味終於透出一縷清新。
他認識那人,太子殿下溫承嵐直指著他,欽點了他。
讓他得到最為珍貴的喘息,讓他沒有背負殺父之罪。
吳厭突然生出幾分難受,那樣好的殿下,文武雙全,意氣風發,為何上天未仁慈半分,怎麽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吳厭?”溫承嵐看見吳厭從來都麵無表情的臉上好像浮現出了一絲痛惜。
吳厭回過神來,麵上的表情消失的無影無蹤,重歸如初,“陛下,有何吩咐?”
“你拿著令牌去調數百精兵,等綏襄將軍寧歸悅回來了,聽她調用。”
“是,陛下。”吳厭回道。
“還有,傳令給大理寺,要是寧歸悅要去看於奕,準許放行。”
吳厭再次應下,關切的話醞釀了半天還是說不出口,自小沒有這個習慣。
“阮鈺。”溫承嵐垂眸,冷聲道"下放大理寺吧。"
“阮公公未在,好像回圍場了。”吳厭實話實說。
溫承嵐眼皮一跳,雙手猛然撐著床榻,要借力起身,“阮鈺回圍場了?”他的語調陡然升高,阮鈺還不死心。
他還未熟悉雙腿全然無知覺的狀態,額間浸出了冷汗,也未能起身。
“吳厭,快!帶朕去圍場找元惜昭。”溫承嵐眼中卷起風暴,一臉急切。
情急之下又抑製不住咳起來,身體簌簌顫動。
吳厭連忙說道:“陛下莫急,廷陽跟著去了,崔太醫崔太醫說您急需好生修養。”
一連串說下來,吳厭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那麽多話了,語速極快。
有些事情,崔櫛勸了數年,未見效用,吳厭自然也不起作用。
溫承嵐不放心,執意要回圍場見元惜昭,吳厭不幫他,他就自己用盡了力氣掙紮。
看著自己如同死物的腿,眼中積鬱愈深。
眼見溫承嵐就要跌下床,吳厭再也看不下去,過去扶住他“屬下領命。”
溫承嵐雙腿無力,還有不同程度的劃傷,在雪地裏寒氣入體,此刻實則難受得緊。
連輪椅都難長時間坐住,吳厭和崔櫛拗不過他,隻能讓宮人備好了軟轎,才勉強能減少溫承嵐半分痛苦。
那晌,思結麒和廷陽還鎮守在營中互不相讓,輪椅滑動地麵吱呀的聲音攜著清冷的藥香襲來。
廷陽一看是溫承嵐,驚訝和擔憂寫滿了麵上,連忙迎了上去,“陛下怎麽來了?”
瞥了一眼推著輪椅的吳厭,暗責他怎麽還帶溫承嵐出來。
看到後進來的崔櫛,有崔太醫在就好,廷陽方略放下一點心。
思結麒也作驚訝,依照他第一眼見到溫承嵐躺在雪地上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怎麽還有力氣移動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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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鈺呢?”溫承嵐先朝元惜昭看去,見她平穩躺在床榻上,沉聲問廷陽。
廷陽欲言又止,“他……”
“就是倒在地上那個太監?”思結麒眉頭上揚,接聲說道。
“陛下,他自戕了……”廷陽一咬牙,索性一口氣將經過和盤托出。
溫承嵐沉默良久,不知望向何處,“去了便去了吧。”
他心知肚明,傷害元惜昭的,就算阮鈺活著,他也留不得阮鈺性命。
溫承嵐雙手扶在輪椅上,放鬆了全身,仰靠在輪椅背上,他輕聲道“吳厭,推朕過去。”
沒有吳厭的助力,此刻他真是連推輪椅過去的氣力都沒有。
雪地裏的一幕幕深深印刻在他心中,連同那時無法帶元惜昭的無力感也自此烙印下來,他可以忍受腿廢了,但無法接受自己救不了元惜昭。
她值得更好的,既然下定了決心割舍,沒有回頭路可言。
即使每想一遍,心中泛起鈍痛,溫承嵐還是反反複複說服自己,說好了讓她走的。
“三王子可在京中多留幾日。”到時等元惜昭醒來,她願意和你走的話便走吧。
後麵的話溫承嵐還是說不出口,光是想想他就周身發冷,堪比埋在雪地中。
思結麒聽他這麽一說,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禮貌回笑,“多謝陛下。”
輪椅抵到了床榻邊緣,廷陽十分有眼色帶頭道:“陛下,屬下在門口候著。”
說罷,揮了揮手示意營帳中的人暫且退出去,思結麒這回未想反抗。
反正之後,元惜昭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還多,不急於這一時。
玉衡弓靜靜掛在一側的架子上,回到營帳前時,他親眼看著思結麒是如何一根一根掰開元惜昭的手指,方將這弓取下來。
溫承嵐深深看著那柄弓,眼神複雜,它提醒著他那元惜昭朝著他親手射出的一箭,卻也昭示著他那生死不渝的愛意。
他做不到毀了它,若不是上回那錦帕是新的,他亦做不到讓它化為灰燼。
畢竟它們是他們之間從前回憶少有的見證了。
在圍場上,元惜昭執著玉衡弓出現在他麵前時,他心跳瞬間快了幾分。
經年過去了,玉衡弓嶄新如初,可以看出主人的愛護之心之甚,元惜昭無意識還死死護著這弓。
不是說對他從未有過真心嗎?為何那夜要去東宮找他,為何看他燒了錦帕時會那麽難過,又為何如此看重玉衡弓……
溫承嵐回轉目光,他的手輕輕搭在元惜昭的手上,“昭昭,我不信你毫無真心。甚至,我覺著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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