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阿赫馬爾的秘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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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迷宮般的遺跡深處,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塵土與死寂的幹燥氣息。每一步踏在堅硬的石板上,回聲都顯得空洞而又漫長,仿佛在提醒著闖入者,這裏是早已被時間遺忘的國度。
“這裏也有愚人眾,真是的,穿這麽厚跑到沙漠裏,也不怕中暑嗎?”派蒙漂浮在熒的肩頭,一邊用小手給自己扇著風,一邊小聲地抱怨著。她看著遠處陰影中一閃而過的、屬於愚人眾斥候的身影,臉上寫滿了嫌棄。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縮在隊伍最後麵的學者提爾紮德,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連聲附和著派蒙那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現在看誰都像是潛在的敵人,巴不得這些來曆不明的家夥能和沙漠裏的地頭蛇先打個兩敗俱傷。
左鈺走在隊伍的最前方,他看似隨意地打量著四周,實則早已將整個區域的能量流動與人員分布盡收眼底。他知道,愚人眾和鍍金旅團在這裏的出現並非偶然,他們有著共同的目標,或者說,被同一個人所驅使。他沒有點破,隻是平靜地說道:“他們的目的恐怕是一致的,內部不太可能產生衝突。我們繼續前進,奔奔應該就在不遠處。”
隊伍繼續深入,穿過一條狹長的、兩側雕刻著扭曲蛇形圖案的廊道,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那是一處更加寬闊的地下空洞,幾頂屬於愚人眾的製式帳篷和鍍金旅團隨性的地鋪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臨時的營地。篝火劈啪作響,幾個鍍金旅團的傭兵正和一名愚人眾的火銃遊擊兵圍坐在一起,低聲交談著什麽,氣氛顯得異常詭異。
“怎麽會這樣…這裏也沒有奔奔的線索,還要再往前嗎?”派蒙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不安。
婕德的心早已被尋找夥伴的焦急所填滿,她緊緊握著手中的長柄武器,目光堅定地掃視著前方的營地,語氣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斷:“奔奔…我們得快些找到它!”
“這些愚人眾和鍍金旅團…他們竟然是一夥的?”提爾紮德看到這涇渭分明卻又和諧共處的兩方人馬,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了大半,他拉了拉左鈺的衣角,聲音顫抖地說道,“我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這裏看起來太危險了,我的研究雖然重要,但小命更重要啊!”
婕德猛地回頭,那雙被黑布蒙著的眼睛裏仿佛燃起了火焰,她毫不客氣地對提爾紮德說道:“不行,奔奔說不定就在前麵!要不你一個人留在這裏等我們,反正你也幫不上什麽忙…”
“你…你別想拋下雇主!”提爾紮德被噎得滿臉通紅,卻又不敢真的一個人留在這陰森的遺跡裏。
“說起來,那個房間的…不知道是陷阱還是什麽,為什麽會把我們送到這裏呢?我還以為我們會直接掉到遺跡外麵去呢。”婕德換了個話題,試圖緩解這緊張的氣氛。
提爾紮德立刻抓住了這個能讓他展現“學識”的機會,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副學究的姿態:“將未經允許就擅自侵入的外來者驅離,是很普通的做法。那處陷阱的目的,很可能隻是將我們隨機傳送到某個安全的區域,隻不過我們運氣不好,正好被傳送到了這裏。如果你想問技術方麵的細節,那得等我回去之後谘詢一下妙論派的專家…”
婕德聽著他這番頭頭是道的分析,卻提出了一個更尖銳的問題:“唔…可是按提爾紮德的說法,赤王既然是個暴君,完全可以安排一些更致命的機關,比如直接把我們扔進熔岩裏什麽的,為什麽隻是把我們傳送走呢?”
“我們隻是運氣好沒碰到而已!”提爾紮德的聲音拔高了幾分,仿佛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希望之後也不要碰到…”他話鋒一轉,指著前方一條通往營地側後方的岔路,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熟悉的、對知識的渴望,“看!走這條路我們就可以繼續考古之行了。好不容易有了更多關於石板的線索,我可不想半途而廢。”
一直沉默地觀察著前方營地的哲伯萊勒,此刻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如同被風沙磨礪過的岩石,低沉而又充滿了警告的意味:“噓。下麵那些,不是朋友。我們要繼續前進,隻能想辦法繞過他們,或者…”他的話沒有說完,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又是愚人眾和鍍金旅團!熒,我越想越覺得…奔奔該不會被他們抓走了吧?”派蒙焦急地在空中轉了一圈。
婕德聞言,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擔憂:“我們得趕緊去救它呀!”
“婕德!冷靜一點。”哲伯萊勒一把按住了衝動的女兒。
“開什麽玩笑,我隻是個普通學者,我是來解決學術問題的,不是來開戰的!”提爾紮德再次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左鈺看著眼前這亂作一團的景象,無奈地搖了搖頭。他知道,這場衝突無可避免。他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安撫力量。“奔奔是我們能夠繼續探索的關鍵,這一點提爾紮德先生應該比誰都清楚。沒有它和石板的指引,我們誰也無法抵達陵墓的核心。所以,救回奔奔,本身就是為了解決你的學術問題。”
派蒙立刻領會了左鈺的意思,連忙附和道:“對呀!要不是奔奔,我們可能根本就到不了這裏呢…沒有奔奔幫忙的話,提爾紮德的什麽學術問題肯定也解決不了啦。”
婕德也用力地點了點頭,她看向熒,眼中充滿了信任與請求:“對啊,就算是為了之後的探索,我們也該把奔奔救回來!你不會害怕的,對吧,旅行者?”
熒感受著夥伴們投來的目光,她看了一眼身邊神色平靜的左鈺,心中的不安也消散了許多。她知道,隻要有這個男人在,任何危險都終將被化解。她點了點頭,輕聲卻堅定地說道:“和愚人眾打交道,我們可是老手了。不過,還是要小心。”
就在眾人準備潛入營地時,一個慵懶而又充滿了戲謔意味的聲音,從營地的方向悠悠傳來,打破了此地的寧靜。
“哈!我正想著你什麽時候會來呢,我親愛的…哲伯萊勒。”
一個身形高大的鍍金旅團傭兵從帳篷的陰影中緩緩走出。他赤裸著上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上麵紋著複雜的圖騰,腰間掛著兩柄造型奇特的彎刀,一柄閃爍著冰藍色的寒光,另一柄則燃燒著赤紅色的烈焰。他便是這支隊伍的首領,熾陽凝冰·薩梅爾。
“咦?”提爾紮德發出一聲驚疑。
薩梅爾無視了其他人,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死死地鎖定在哲伯萊勒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果然來了,不必我發出邀請,你依然會赴約。啊,距我們上一次這樣麵對麵交談,已經過去了多少時日?”他伸出戴著金屬護腕的手,誇張地比劃著,“雙手的五指也不夠我計數了,你呢,你還記得嗎,哲伯萊勒?”
哲伯萊勒的身軀不易察覺地僵硬了一下,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冷漠表情,沒有回答。
“哇…感覺這人有點怪怪的,不過他好像認識哲伯萊勒的樣子?”派蒙小聲地在熒耳邊嘀咕。
“真冷淡啊。”薩梅爾搖了搖頭,臉上露出浮誇的失望表情,“時隔多年的再會,難道不值得一杯烈酒和一句幹杯嗎?過去的那些事,我早就不計較了,你是知道我的,‘薩梅爾說一不二’,不是麽。”他向前走了幾步,語氣中充滿了誘惑,“現在圖特摩斯還是有你一席之地,隻要你願意,一切都可以照舊。不止如此,過去芭別爾欠我們的…之後也可以一並討回。”
提爾紮德聽到“圖特摩斯”這個名字,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指著哲伯萊勒,聲音都變了調:“…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哲伯萊勒不是什麽好人,居然和這種…和這種人是舊友?”
婕德聞言,立刻像被激怒的幼獅,猛地擋在了自己父親身前,對著提爾紮德怒目而視:“胡說!老爹雖然的確有些事沒有告訴我…但是,但是我相信老爹行事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哈哈,婕德,你這麽說我可是受傷咯。”薩梅爾發出誇張的大笑,他的目光轉向婕德,那眼神讓婕德感到一陣莫名的寒意。
“欸?你認識我?”
“我怎麽會不認識呢。哲伯萊勒,你的心就跟地下的冷泉一樣,不然怎麽會教出這麽無情的女兒。”薩梅爾的語氣充滿了譏諷,“小婕德,雖然你已經把我遺忘,不過幸好,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啊。當你還是個不記事的孩子的時候,我也曾把你抱在懷中,一半是月光,一半是篝火,就像你的父母…”
“怎麽會…”婕德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親。
“看樣子,哲伯萊勒什麽也沒有告訴你?不是吧,哲伯萊勒,哪怕對自己的女兒也不能說出實話嗎?”薩梅爾仿佛很享受這種撕開他人傷疤的快感,“啊!不過也並不奇怪,畢竟,你可是‘背叛的沙子’。”他一步步逼近,言語如刀,“聽手下報告綠洲的異國商人的應對時我就在想,是誰給他們灌輸了這樣的智慧,但又隻吩咐他們這樣做,卻不解釋為什麽。沒想到,小婕德對你來說,她的分量也和沒什麽交情的異國商人沒什麽兩樣。你甚至不敢告訴她,你的曆史。為什麽呢?害怕她知道你背叛的行徑之後,會看不起你嗎?”
“老爹…”婕德的聲音顫抖著,她感覺自己的世界正在崩塌。
“薩梅爾,”哲伯萊勒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沙啞得如同兩塊岩石在摩擦,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看到你沒有絲毫變化,還是這麽饒舌,老實說,我也鬆了口氣。”
薩梅爾一愣,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哲伯萊勒,你果然還是害怕了。害怕我這個舊日的亡靈,現在向你討取曾經的欠債。”
“這樣,”哲伯萊勒緩緩抽出了他那柄狹長的藏刃,刃身在昏暗的遺跡中反射著冰冷的寒光,“就可以毫無顧忌地揍到你主動退場了。”
“我當然有權!”薩梅爾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厲聲喝道,“阿赫馬爾的秘密是屬於圖特摩斯的!而你,帶著‘鑰匙’,背叛了我們,背叛了所有沙子!瞧瞧你現在的模樣,和小孩、懦夫為伍,哈!原本的狠勁呢?像細沙從指縫間流走了嗎?”
“少說廢話,”哲伯萊勒的眼神冰冷如刀,“把奔奔交出來。”
“‘奔奔’?…哦,難道是說那個機械的造物?”薩梅爾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再次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哈哈哈哈!喂,你們聽到了嗎?那個哲伯萊勒,居然叫這玩意兒‘奔奔’?可惜,這些至冬人並沒有親眼見識過過去的你,否則,這情景會比現在更滑稽百倍。”
“交出奔奔,否則…”
“否則?哲伯萊勒,我們之間有必要這樣生分嗎?一次又一次最後通牒,難道你終於轉變想法,打算和我好好敘舊了?”薩梅爾的笑容變得殘忍起來,“對了,你還記得優菲的下場嗎?哈哈,你不會忘了吧?沒關係,就算你忘了,我還有機會幫你回憶起來,很多次機會…”
“這家夥在胡說些什麽呀!”派蒙氣得渾身發抖。
左鈺的目光始終平靜如水,他知道薩梅爾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擊潰哲伯萊勒的心理防線。他上前一步,擋在了哲伯萊勒和婕德的身前,溫和的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打斷了薩梅爾的獨角戲:“看來,你們之間的私人恩怨,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尋找夥伴的進程了。我不管什麽圖特摩斯,也不管什麽芭別爾,我隻知道,那個叫奔奔的小家夥,現在是我們的同伴。把它交出來,我可以讓你體麵地離開。”
薩梅爾這才將目光正式投向這個突然插話的男人,他上下打量著左鈺,眼神中充滿了輕蔑與不屑:“你又是什麽東西?一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異鄉人?也敢在這裏對我指手畫腳?”他轉向哲伯萊勒,嘲笑道:“這就是你現在找的幫手嗎?哲伯萊勒,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說著,對身後的兩名愚人眾火之債務處理人使了個眼色。那兩名債務處理人立刻心領神會,身形瞬間變得模糊,進入了潛行狀態,如同兩道鬼影,從側翼悄無聲息地包抄了過來。
“熒,這個叫薩梅爾的家夥看樣子可不好對付…不過為了奔奔,不管怎麽說也得揍他一頓才行!”派蒙焦急地喊道。
熒早已將救援者戰甲覆蓋全身,警惕地防備著周圍。哲伯萊勒與薩梅爾之間的氣機也已鎖定,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然而,左鈺卻隻是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容。他抬起手,對著空無一人的地麵,輕輕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清脆的響指,在空曠的遺跡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一秒,一股無形的、卻又磅礴浩瀚到令人窒息的恐怖氣勢,如同決堤的洪流般,以左鈺為中心,向著四麵八方席卷擴散開來!那並非元素力,也不是單純的氣勢,而是一種更加本源、更加高等的、源自靈魂層麵的絕對壓製!
那兩名剛剛進入潛行狀態,正準備發動致命偷襲的火之債務處理人,甚至還沒來得及靠近,便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心髒,身形不受控製地從虛空中跌了出來。他們臉上的猙獰和殺意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恐懼與痛苦,連慘叫都無法發出,便雙眼翻白,口吐白沫,直挺挺地癱倒在地,徹底失去了意識。
而正與哲伯萊勒對峙的薩梅爾,更是首當其衝。他隻感覺自己仿佛瞬間墜入了萬丈深淵,又像是被一座無形的山嶽當頭砸下,雙腿一軟,竟不受控製地“噗通”一聲單膝跪地,手中的雙刀也“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滑落,他驚駭欲絕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那個依舊麵帶微笑的男人,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懼與不解。
這…這是什麽力量?!
他引以為傲的元素之力,在這股恐怖的威壓麵前,就像是狂風中的燭火,連一絲像樣的抵抗都無法組織起來,便被徹底壓製、熄滅。
“現在,可以把奔奔還給我們了嗎?”左鈺的聲音依舊溫和,但在此刻的薩梅爾聽來,卻如同神明的審判,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
薩梅爾艱難地喘息著,他咬碎了牙,試圖調動體內的力量站起來,卻發現自己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他引以為傲的雙元素之力,此刻竟被壓製得如同死水,毫無反應。他這才明白,自己從一開始就看走了眼。眼前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什麽普通的異鄉人,他是一個披著人皮的、不可名狀的恐怖存在!一個真正的…神明!
“我…我把它放在了…帳篷裏…”他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婕德聞言,立刻衝向那頂最大的帳篷,很快便抱著依舊在昏睡的奔奔跑了出來。
左鈺見狀,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緩緩收斂了那股恐怖的威壓,薩梅爾頓時感覺身上那座無形的大山消失了,他癱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仿佛一條瀕死的魚。
他抬起頭,用一種混雜著恐懼、怨毒與不甘的複雜眼神,死死地盯著左鈺的背影。“沒想到這次是你技高一籌…不過,哲伯萊勒…”他掙紮著站起身,撿起地上的雙刀,踉蹌著向後退去,“記住,我就是寶庫的毒蛇,你身後的每一處陰影,都可能有我的蹤跡…”
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遺跡深處的黑暗之中。
整個營地,陷入了一片死寂。提爾紮德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而哲伯萊勒,則用一種極為複雜的眼神看著左鈺,那眼神中,有震驚,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忌憚。
死一般的寂靜籠罩著愚人眾留下的臨時營地,仿佛連空氣都因方才那場無聲的交鋒而凝固。兩名火之債務處理人依舊悄無聲息地癱倒在地,如同兩具被抽走了靈魂的空殼。薩梅爾倉皇逃離時留下的怨毒詛咒,似乎還在這片空曠的地下殿堂中回響,卻又被一種更加沉重、更加壓抑的沉默所吞噬。
婕德緊緊地抱著懷中那隻名叫“奔奔”的小巧構裝體,指尖能感受到它金屬外殼上冰冷的、細微的裂痕。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這個剛剛從敵人手中奪回來的、不會說話的夥伴。奔奔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擔憂,有氣無力地發出一聲微弱的“嗶嗶”聲,便又陷入了沉寂,連指示燈都顯得黯淡無光。
“看樣子是沒什麽問題。不過,感覺它好像有些消沉?”派蒙小心翼翼地飛到婕德身邊,小臉上寫滿了關切。
這片刻的溫情,卻被一道尖銳而又顫抖的聲音無情地撕碎了。
“喂,哲伯萊勒!”提爾紮德猛地從石柱後麵衝了出來,他那張因恐懼而煞白的臉上,此刻卻漲得通紅,仿佛積壓了許久的恐慌與猜忌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伸出顫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那個正默默擦拭著藏刃的、沉默如雕塑般的傭兵。“你…你這次可得把話講清楚了,不然我們現在就分道揚鑣!”
他像一隻被激怒的公雞,繞著哲伯萊勒打轉,唾沫橫飛地傾瀉著自己的恐懼與憤怒。“那個叫薩梅爾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和善之輩…他對你,甚至還有婕德,都叫得那麽親昵,難不成…你跟他們是一夥的?”
這個問題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婕德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幾乎失去理智的學者。熒也皺起了眉頭,將派蒙不動聲色地護在身後。
提爾紮德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他沉浸在自己那套邏輯縝密的推論中,越說越激動,越說越覺得自己抓住了真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發布委托時,你沒有追問任務的細節就搶先答應接下,那時候我就該起疑心的!全都是因為你早就有計劃了,對不對?”
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發現了驚天陰謀的語氣,繼續他的控訴:“你跟薩梅爾早就有了算計,你們一唱一和,就為了蒙騙我這個涉世未深的樸素學者,利用我的智慧和知識,為你們解開這赤王陵寢的謎題!”他猛地將矛頭轉向了一旁的婕德,眼神中充滿了被欺騙後的鄙夷與憤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女兒來騙取我的信任嗎?婕德啊婕德,你那副天真無知的樣子,那份對夥伴的真誠關切,全都是在哲伯萊勒的授意之下,精心扮演出來的模樣嗎?好,好哇,有這樣的演技,怎麽不去阿茶醬的劇團當演員,來當什麽傭兵!”
“提爾紮德,再怎麽說也太過分啦!”派蒙終於忍不住了,她氣鼓鼓地飛到提爾紮德麵前,雙手叉腰,“我看婕德應該是真的不知情,隻是哲伯萊勒嘛…”她偷偷瞥了一眼那個依舊沉默不語的傭兵,後麵的話沒敢說出口。
“派蒙!還有旅行者!”提爾紮德激動地打斷了她,他覺得自己此刻是整個隊伍裏唯一保持清醒的智者,“你們清醒一點!我正是因為善良和輕信,才會上了他們這對心機深沉的父女的當,你們可千萬不要再被他們給騙了!”
“我可沒有你所說的那麽厲害,什麽演技……”婕德的聲音冰冷得像遺跡深處的寒風,她緩緩站起身,將奔奔小心翼翼地交給熒,隨即一步步走向提爾紮德,那雙鮮紅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燃燒著兩團壓抑的火焰。她最終停在了自己父親的身邊,沒有去看那個歇斯底裏的學者,隻是用一種近乎於質問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老爹!現在可不是保守秘密的時候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一直以來,哲伯萊勒都像一座沉默的山,將所有的過去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但此刻,麵對女兒那雙充滿了困惑、受傷與探尋的眼睛,他那堅冰般的外殼,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他緩緩地收起了手中的藏刃,抬起頭,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裏,沒有憤怒,也沒有辯解,隻有一片化不開的、如同沙海般遼闊的悲哀。
“我不會為‘背叛’的行為開脫,”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我也不認為自己的選擇是錯誤的。”
他頓了頓,目光越過眾人,投向那深邃的、不知通往何方的遺跡深處,仿佛在看一段早已被時光掩埋的過去。
“記得薩梅爾那樣稱呼我嗎?”
熒的心中一動,輕聲接道:“‘背叛的沙子’。”
“對,沒什麽可隱藏的了。”哲伯萊勒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曾是沙之民的一員,圖特摩斯,那是我們曾經的名字。無論它過去怎樣,現在的它已經…不複存在了。”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蕭索,仿佛在訴說著一個早已覆滅的王朝。
“總之,薩梅爾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狂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追求著一種虛無縹緲的、足以與神明抗衡的力量,並為此不惜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同胞。”
派蒙想起了薩梅爾那雙充滿了狂熱與偏執的眼睛,不難想象他會做出怎樣瘋狂的事情。
哲伯萊勒的聲音變得更加低沉,仿佛浸透了無盡的悲傷。“…我的妻子,婕德的母親,正是喪命在他的手下。”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每個人的心中炸響。婕德的身體猛地一顫,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發出一聲嗚咽。她一直以為母親是病逝的,卻沒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殘酷。
“竟然是這樣……”她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難以置信,“老爹從沒主動提起過母親的話題,也是因為這個麽…”
哲伯萊勒緩緩地閉上眼,那張被歲月刻下無數痕跡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罕見的、深可見骨的痛苦。“你的母親…她也是學者。一個比提爾紮德你,要出色一百倍的學者。”他睜開眼,目光直視著那個已經呆立在原地的教令院學者,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混雜著懷念與痛苦的溫柔,“她熱愛知識,熱愛生命,她的智慧如同神恩綠洲的清泉,能滋潤最貧瘠的土地。如果不是因為我,她應該會有更好的前途,會在智慧宮裏擁有屬於自己的一席之地,而不是跟著我這個亡命之徒,在沙漠裏顛沛流離……”
他的聲音哽咽了,“至少不會那樣年輕就…失掉性命……”
整個營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隻剩下篝火燃燒時發出的、微弱的“劈啪”聲。提爾紮德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所有的猜忌、指責和憤怒,在這一段沉重而悲傷的過往麵前,都顯得那麽的蒼白、可笑和無力。
哲伯萊勒沒有再看他,隻是轉過頭,深深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他抬起那隻粗糙的大手,想要像小時候一樣,去撫摸女兒的頭,卻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終無力地垂下。
他再次看向提爾紮德,眼神已經恢複了往日的冰冷與堅硬。“提爾紮德。”
“怎、怎麽,”學者被他看得有些發毛,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嘴上卻依舊強撐著,“你這一套說辭,我可不會輕易相信。誰知道這是不是你為了博取同情,編出來的又一個謊言?”
“這是合理的。”哲伯萊勒的回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竟然沒有反駁,“是我隱瞞動機在先,現在的結果自然是咎由自取。”
提爾紮德被他這番話噎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隻能冷哼一聲:“哼,你知道就好。”
“但無論如何,”哲伯萊勒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傭兵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承諾,“我會一直保護你,直到這次的任務結束。這是契約。”
“那怎麽行!”提爾紮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跳了起來,“那個叫薩梅爾的,一看就是和你有仇,你要是還跟著我…我可不想被那種殺人不眨眼的瘋子纏上!”
“提爾紮德你怎麽又糊塗了!”婕德終於從悲傷中回過神來,她擦去眼角的淚水,用一種看白癡的眼神看著他,“薩梅爾和老爹那都是舊恨了…他現在的首要目標,肯定是這赤王陵裏的秘寶,不然他費那麽大勁拐走奔奔做什麽?”她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核心,“這樣一來,不管有沒有我老爹,他都一定會衝著你來的。你身上,可是有解開一切謎題的關鍵呀。”
“……我身上?石板?!”提爾紮德的臉色瞬間變得比剛才還要煞白,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間,發現空空如也,這才想起什麽,猛地指向熒。“幸好!幸好我早就將石板交給旅行者保管了…我就知道這東西不安全!是個燙手的山芋!”
“喂!”派蒙氣得在他頭頂上轉圈。
“不隻是石板,”哲伯萊勒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的寒風,讓提爾紮德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還有你的智慧,你作為學者所占有的一切知識,都是他所覬覦的。他需要一個能為他解讀遺跡的人,而你,是最好的人選。”
“我…我不想在這種地方變得搶手啊!”提爾紮德發出一聲哀嚎,幾乎要哭出來了。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隻掉進狼群的肥羊,而周圍的所有人,似乎都對他這隻羊“另有所圖”。
熒看著他那副快要崩潰的樣子,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說道:“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的。既然接了委托,就會保護你的安全。”她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哲伯萊勒,補充道:“有哲伯萊勒在肯定也沒問題的。”
“對啊,有我和旅行者在,提爾紮德你就放一百個心吧!”派蒙拍著胸脯保證道,但她的目光,卻不自覺地飄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隻是安靜地看著這一切的男人。
左鈺緩緩地從陰影中走出,他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衣物,在昏暗的遺跡中,卻仿佛自帶柔光,將他整個人襯托得超凡脫俗。他走到眾人中間,那平靜而又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安撫一切焦躁與不安。
“看來,我們的小小考古隊,似乎陷入了一點小小的信任危機。”他的聲音溫和而平緩,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卻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不知不覺中緩和了下來。
他首先看向那個依舊在瑟瑟發抖的學者。“提爾紮德先生,”他開口說道,“你的恐懼,並非毫無道理。麵對一個像薩梅爾那樣瘋狂的敵人,任何謹慎都不為過。但是,”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了幾分,“恐懼本身,並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它隻會像沙漠中的流沙,將你越拖越深,直到最後被徹底吞噬。”
他又轉向那對神情複雜的父女。“哲伯萊勒先生,隱藏過去,或許是為了保護你的女兒,但也同樣在她與你之間,築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而婕德,”他看著那個倔強的少女,聲音變得柔和了一些,“你渴望真相,這很好。但有時候,真相的重量,遠比想象的要沉重。”
他環視眾人,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隨即用一種總結般的語氣說道:“我們現在的情況,其實很簡單。一個偏執的瘋子,正在追尋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而我們,一群目的各異、矛盾重重的人,卻因為各種機緣巧合,成了唯一能阻止他的人。”
“阻止他?就憑我們?”提爾紮德難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邊的幾個人,“我們連自保都成問題!”
左鈺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一種令人心安的、絕對的自信。“你似乎對我們團隊的實力,存在著某種嚴重的誤解。”他看著提爾紮德,意有所指地說道,“你還記得阿如村外的景色嗎?”
提爾紮德一愣,他當然記得。那片由神跡造就的、方圓百裏的豐饒綠洲,如今已經成了整個須彌無人不知的奇跡。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對我而言,將一片沙漠變成綠洲,不過是一次隨手的、小規模的生態環境改造實驗。”左鈺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而保護你們幾位,從一個對古代遺跡一知半解的瘋子手上活下來,難度甚至比那個還要低上不少。”
他這番話,雖然說得輕描淡寫,卻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具震撼力。提爾紮德張口結舌,一個字也反駁不出來。哲伯萊勒那雙銳利的眼睛裏,也閃過了一絲前所未有的、混雜著震驚與忌憚的複雜光芒。
“沒時間耽擱了,”哲伯萊勒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沉聲說道,“我們延宕得越久,留給薩梅爾的準備時間就越多。他確實像陰影裏匍匐的毒蛇,他的雙刃就像毒蛇的獠牙。我們不能對他露出任何破綻…否則將會引來致命的後果。”
“……希望你們都能說到做到。”提爾紮德看著左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終於妥協了。他知道,在這個深不見底的古代遺跡裏,眼前這個男人,是他唯一的、也是最粗壯的救命稻草。
“唔…要我說,現在好不容易把奔奔找到了,我們更應該團結一致!”派蒙見狀,立刻飛出來打圓場,試圖活躍一下氣氛,“看,前麵還有好些路要走呢,對吧?”
她歪著小腦袋,又提出了一個新的疑問:“不過好奇怪,薩梅爾為什麽會在這裏呢?他們關心的東西應該在陵墓的上層才對吧?”
“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哲伯萊勒的目光變得凝重,“或許這附近有什麽我們之前遺漏了的線索…或者是,另一條通往核心的密道。”
“唔…那我們就更不能因為吵架而耽誤探索了,快點出發吧!”派蒙用力地點了點頭,“我和旅行者走前麵!大家可要跟上啊。”
眾人前方是一堵由巨石和塌方徹底封死的通路,冰冷的石塊堆疊在一起,嚴絲合縫,仿佛是山體與遺跡渾然天成的一部分,徹底斷絕了前行的任何希望。
“哇,怎麽回事?難道石板還能把石頭打碎?”派蒙繞著那堆塌方的巨石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困惑與失望。她試著用小手推了推一塊稍小些的石頭,那石頭卻紋絲不動。
“呃,原來是這個古怪機器在等著我們…”她很快便發現了石堆前一個不起眼的基座,那基座的樣式與他們之前啟動過的機關如出一轍,但此刻卻黯淡無光,顯然並未激活。
左鈺的目光平靜地掃過那堵石牆,他知道這並非簡單的塌方,而是陵墓設計的一部分,一個需要特定“鑰匙”才能開啟的屏障。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熒上前,將那塊古老的赤沙石板取出。
就在石板靠近基座的瞬間,奇異的共鳴發生了。石板中央的藍色寶石驟然亮起,投射出一道肉眼可見的能量流,精準地注入到基座之中。伴隨著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石堆後方傳來沉重的機括轉動聲。緊接著,那堆看似雜亂無章的巨石,竟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操控著,開始緩緩地移動、重組,最終向兩側退開,露出了一條嶄新的、通往更深處的幽暗通道。
“門被打開了,好欸!旅行者,快點快點!”派蒙的驚呼聲打破了寂靜,她第一個興奮地朝著新出現的門洞飛了過去。
穿過通道,眾人來到了一間更加宏偉的密室。這裏空曠得令人心悸,四周的牆壁上雕刻著繁複而又陌生的星圖,而密室的正中央,則是一座巨大的、散發著微光的控製台,其造型與之前見過的任何機關都截然不同,顯然是整座陵寢的核心樞紐之一。
“這裏應該就是最後了…”婕德環顧四周,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旅行者,把石板拿出來看看吧,按之前的經驗,這裏也許會有石板相關的線索?”派蒙催促道。
熒點了點頭,再次將赤沙石板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了中央的控製台上。伴隨著一陣輕微的嗡鳴,石板與控製台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將整個密室照得亮如白晝。無數金色的數據流如同瀑布般從石板上傾瀉而出,又倒灌回石板之中。
光芒散盡,石板的表麵發生了顯著的變化。原本還存在著大片空白的區域,此刻已經被無數更加複雜、更加深奧的符文與紋路所填滿。而在石板的中央,一幅立體的、由光影構成的地圖緩緩浮現,清晰地標注出了整座赤王陵的結構,以及一個位於最高處的、閃爍著耀眼紅光的最終目標點。
左鈺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了然。他知道,這並非什麽實時的動畫,而是係統早就預設好的劇情演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背包裏那塊早就已經升到頂級的石板,正在微微發燙,似乎在與眼前的劇情道具產生著某種奇妙的共鳴。
“這是…”提爾紮德看得目瞪口呆,他快步衝上前,幾乎要把臉貼在石板上,貪婪地觀察著上麵新出現的符文。
“石板果然亮起來了,還有…地圖?”婕德也湊了過來,臉上滿是驚奇。
“提爾紮德,石板上的這些符號…這些可是你的專業領域了吧?那麽,你是不是該給我們講解一下呢?”派蒙雙手叉腰,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問道。
被眾人注視著,提爾紮德清了清嗓子,臉上的茫然與震驚迅速被一種學究式的傲慢所取代。他扶了扶並不存在的眼鏡,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開始了他的“專業解讀”。
“嗯,這類銘文,根據我的研究,多半是歌功頌德的文字。赤王作為上位者,其虛榮心與權力欲遠超常人,他當然也喜歡用這種方式來鞏固自己的神性,讓子民永遠臣服。你們看,這些奇觀,不全都是對他那殘暴統治的粉飾嗎?”
“「粉飾」…我怎麽記得你之前不是這麽說的?”派蒙歪著小腦袋,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熒也想起了什麽,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揶揄,她輕聲提醒道:“我記得你之前好像用的是‘權力結構’這個詞?”
“對!”派蒙立刻附和道,“還有什麽恐怖呀,臣服呀之類的,說得頭頭是道呢。”
“這、這些都是我經過縝密的分析和推理得出來的結論!”提爾紮德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揮舞著手臂,強行辯解道,“光看表象,那當然就是粉飾咯!你們這些門外漢不懂!統治者粉飾自己的一切行為,這可再常見不過了,這裏的遺跡既然全是赤王的手筆,當然也是很容易想象到的吧?”
他似乎覺得自己的理由還不夠充分,又補充道:“在自己的作品裏反省自己的不足…哈哈,這種事,學者倒是真的會這樣做呢。不過,大概也就隻有在論文的致謝裏會假惺惺地寫上幾句這種程度吧。而且那也隻是自謙的托詞罷了,學界哪會真的有人覺得自己不學無術?”
他說到這裏,聲音卻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眼神也變得有些躲閃,似乎這番話戳中了他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痛點。
“旅行者,你說他是不是被自己的話給傷到了…”派蒙湊到熒耳邊,小聲地嘀咕道。
“咳咳,”提爾紮德似乎聽到了她的議論,立刻大聲地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回顏麵,“我承認,哲伯萊勒之前的分析也給了我一點啟發…不過優秀的學者,當然懂得從善如流的道理,否則固執己見,還怎麽取得學術上的突破?你們說對吧?”
“正話反話都讓你一個人給說完了,還讓我們說什麽呀…”派蒙氣鼓鼓地抱怨道,覺得這個學者簡直不可理喻。
熒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奈的淺笑,她看著強詞奪理的提爾紮德,心中暗道:“這就是學者顛倒黑白的本領嗎…”
“才不是什麽顛倒黑白,這叫認識的深化!”提爾紮德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立刻激動地反駁,“唉,還沒能意識到這一點,說明你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哇。”
左鈺一直安靜地聽著,此刻終於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讓原本有些嘈雜的密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認識的深化,確實是學者追求的美德。但深化,是建立在對事實的探尋之上,而非為了維護顏麵的自圓其說。”他走到提爾紮德麵前,目光平靜如水,卻帶著一種足以洞穿人心的力量,“你認為赤王是在粉飾自己,可你有沒有想過,或許這些壁畫與銘文,記錄的本就是事實?一個被後世的史書所扭曲、被勝利者所掩蓋的事實?”
提爾紮德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但還是嘴硬道:“這…這怎麽可能!教令院的典籍,都是經過無數代學者考證的!”
“典籍由人書寫,自然也可能因人的立場而產生偏頗。”左鈺淡淡地說道,“而你,提爾紮德先生,你一路走來,究竟是在追尋真相,還是在為你那篇早已預設好結論的論文,尋找可以填充進去的‘證據’呢?”
這番話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提爾紮德的心上。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說到路,”婕德不想再聽他辯解,她指著石板上那幅新出現的地圖,將話題引回了正軌,“地圖上標記的地方,就是我們之後的目的地嗎?”
“嗯,”提爾紮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點頭,“那裏想來就是一切寶物匯集,一切秘密終結的地方了。當然,那裏也將會是我們偉大旅途的終點,我尚未寫就的曠世巨作的倒數第二章!”
他雖然嘴上說得豪情萬丈,但身體卻很誠實地打了個哆嗦。“雖然心情上很想現在就得到一切的答案,但是身體已經很疲憊了…”
“納赫蒂加爾他們還在綠洲…”婕德的臉上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對了,薩梅爾的手下向他報告了商人的事,他們該不會被襲擊了吧?”
“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提爾紮德也想起了這茬,臉上露出了驚慌。
“我之前已經交代過他們,告訴了他們應對的辦法,應該…沒事。”一直沉默的哲伯萊勒緩緩開口,但即便是他,語氣中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不確定。
“哇…第一次見哲伯萊勒也不能肯定的樣子。”派蒙有些驚訝。
“唔…我們還是趕緊回去找納赫蒂加爾他們吧,萬一是他們靠自己解決不了的麻煩,那可就糟啦!”派蒙焦急地說道。
眾人達成一致,決定立刻啟程返回綠洲。有了左鈺的幫助,回去的路途變得異常輕鬆。他隻是在身前畫了一個圈,一道閃耀著奧術光輝的傳送門便憑空出現,門的另一端,正是他們之前紮營的那片綠洲,清新的草木氣息撲麵而來。
當眾人穿過傳送門,再次回到那片被神跡祝福的土地時,提爾紮德和哲伯萊勒父女都再次被這種神鬼莫測的手段所震撼,半天說不出話來。他們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的強大,已經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