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二重證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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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級石階被踏在腳下,陰冷地底的潮濕與塵封氣息便被徹底拋在了身後。一股蠻橫的、夾雜著滾燙沙塵的熱浪如同無形的巨牆,迎麵狠狠地撞在每個人的身上。視野被一片刺目到令人流淚的白光所占據,耳邊是風沙永恒不變的、嗚咽般的呼嘯。他們回來了,回到了這片無垠的、仿佛被神明遺棄的金色沙海。
    “嗚啊,還是好熱,和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派蒙用小手在臉頰旁徒勞地扇著風,聲音裏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對酷熱的抱怨。她像一隻焦躁的蜂鳥,在熒的肩頭盤旋了一圈,目光投向了不遠處的景象,那是一片與周圍的荒蕪截然不同的、充滿了生命奇跡的土地。
    那裏,正是如今整個須彌無人不知的“神恩綠洲”。
    清澈的溪流如同碧綠的絲帶,在豐饒的黑色土地上蜿蜒流淌,滋潤著兩岸繁茂的香辛果樹與棗椰林。翠綠的草地一直延伸到視線的盡頭,上麵點綴著五顏六色的、隻有在雨林深處才能見到的無相蘭與帕蒂沙蘭。空氣中彌漫著泥土的芬芳、花朵的甜香與清水的濕潤氣息,與一步之遙的、那片連空氣都在扭曲蒸騰的酷熱沙漠,形成了涇渭分明、卻又無比和諧的壯麗畫卷。
    而創造這一切神跡的人,正平靜地站在她們身邊。
    左鈺的目光越過這片由他隨手創造的綠洲,投向了遠方那模糊不清的天際線。對他而言,將一片方圓百裏的沙漠改造成沃土,不過是一次興之所至的、對混沌魔法與現實扭曲法則的小規模應用實驗。但對這個世界的人們而言,這是神明才會擁有的偉力。
    “也不知道婕德和提爾紮德現在怎麽樣了…有點在意。”派蒙的聲音將熒的思緒拉了回來。
    熒輕輕頷首,那雙金色的眼眸中也流露出一絲懷念。那段在地下遺跡中的冒險,雖然充滿了危險與紛爭,卻也讓他們與那對性格迥異的父女、以及那個膽小又自大的學者,結下了難以言喻的羈絆。她輕聲說道:“應該都很好。”在她心中,那段旅途的終點,哲伯萊勒最終將女兒擁入懷中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她相信,在那之後,他們一定會迎來新的生活。
    “總會再見的。”左鈺溫和地開口,仿佛看穿了熒心中所想。對他來說,提瓦特的世界線如同早已鋪開的卷軸,他知道婕德的冒險遠未結束,而提爾紮德,也終將以自己的方式在學術的道路上繼續前行。
    “嗯…雖然沒什麽根據,但我也是這麽覺得的。”派蒙用力地點了點頭,重新恢複了元氣,“畢竟經過了上次的考古,他們的性格應該會變沉穩一些,也就是所謂的長大吧。”
    熒想起了提爾紮德在遺跡裏抱著筆記瑟瑟發抖、卻又在安全後高談闊論的滑稽模樣,忍不住輕聲說道:“提爾紮德不適合用「長大」這個詞……”
    “唔,可是婕德也說過,他有點像小孩子,又哭又鬧的。”派蒙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就在這時,一個略帶猶豫和驚喜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提爾紮德…冒險…莫非,這兩位就是…”
    三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身穿教令院學者製服的年輕人,正站在綠洲的邊緣,一臉驚奇地看著他們。他看起來風塵仆仆,長袍的下擺沾滿了沙土,額頭上也掛著汗珠,顯然是剛剛穿越了那片酷熱的沙漠。他看著眼前這片生機勃勃的綠洲,眼神中充滿了震撼與敬畏,但當他的目光落在左鈺身上時,那份敬畏又加深了幾分,讓他一時間竟不敢上前。
    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快步走了過來,在距離三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禮。“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叫做卡蘭塔裏,在教令院學習,致力於尋覓過去之事在大地上留下的痕跡。”他的目光在熒和派蒙身上稍作停留,隨即又帶著一絲不敢直視的敬畏,飛快地瞥了一眼左鈺。“請問,前段時間,你們是不是參加了提爾紮德·欣迪先生的沙漠考古?”
    “欸?你怎麽知道?”派蒙好奇地繞著他飛了一圈。
    “居然真的是你們!”卡蘭塔裏的臉上爆發出巨大的驚喜,他激動地說道,“提爾紮德在他的那篇論文的致謝裏,有提到過二位。還有…還有這位創造了神恩綠洲的神使大人!”他再次向左鈺深深地鞠了一躬,語氣中充滿了狂熱的崇拜。
    左鈺隻是微笑著點了點頭,不置可否。他知道,在這個世界,“神使”或許是凡人對他那無法理解的力量,所能給予的最貼切的稱呼。
    派蒙恍然大悟:“論文?這麽說來,提爾紮德是有說過,回去之後要埋頭寫論文,原來已經完成了。”
    “是啊,他從沙漠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我們這些同僚都以為他這次考古一無所獲,遭受了重大打擊,太過消沉,正準備強行破門進去呢。”卡蘭塔裏的臉上露出一絲後怕的表情,“直到過了好幾天,就在大家開始下注賭他出門之後是先喝水還是先吃飯的時候,他突然衝了出來,像個瘋子一樣衝向了智慧宮,向教令院提交了一篇論文——”他深吸一口氣,用一種近乎於詠歎的語氣,念出了那個如今在教令院如雷貫耳的名字:“《黃金夢鄉——阿赫馬爾文明晚期統治模式及遺存分期的研究》。”
    “雖然這麽說有些不禮貌,但是我從來都沒想過那個總是抱怨經費不足、沉迷於冷門課題的提爾紮德,能夠寫出這麽富有開創性的論文。”卡蘭塔裏的眼中閃爍著學術的狂熱光芒。
    “「富有開創性」?聽起來好像很厲害…”派蒙歪著小腦袋,努力理解著這個詞的含義。
    熒的腦海中,卻莫名浮現出派蒙曾經試圖用史萊姆凝液和日落果製作的、那道顏色詭異的“創意料理”,她忍不住輕聲說道:“像是形容派蒙的史萊姆料理…”
    “哼哼,說明我也很厲害!”派蒙立刻挺起了小胸脯,一臉的驕傲。隨即她又湊到卡蘭塔裏麵前,滿懷期待地問道:“那麽那麽,在他的富有開創性的論文裏,是怎麽謝謝我和熒的呀?”
    “嗯,我回憶一下…因為是論文的結尾,那段話寫得極富感染力,我記得還挺清楚的。”卡蘭塔裏清了清嗓子,模仿著提爾紮德那種略帶誇張的學者腔調,緩緩地背誦起來。“「論文的最後一個段落,我將它獻給一位名為熒的勇敢旅者,和她那獨一無二的、會飛的奇妙夥伴。她們是貧瘠苗圃中盛放的絢爛花冠;是漫長旅途中的麵包與鹽巴;是這片殘酷無情的沙漠,贈予我這卑微學者的、最珍貴的禮物。我也要感謝那位深不可測的左鈺先生,他的智慧與力量,如同指引迷途者的北辰,讓我得以窺見曆史的真實。沒有他們,我不會寫出這篇論文,哪怕一個微不足道的筆畫。」”
    “哇,熒,聽起來我們被提爾紮德狠狠誇獎了呢。「沙漠的贈禮」,怪不好意思的。”派蒙的小臉蛋微微泛紅,在空中開心地轉了一圈。
    熒的心中也泛起一絲暖意,那個總是咋咋呼呼的學者,在學術上,卻有著令人意外的真誠。她輕聲說道:“太客氣了。”
    “不,這些讚譽都是你們應得的。”卡蘭塔裏一臉嚴肅地搖了搖頭,“對於任何學者來說,在寫作論文時給予過決定性幫助的人,都值得用最華美的辭藻大寫一筆,以表示最崇高的感謝。”他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畢竟在學者的世界裏,沒有比寫論文更痛苦的事情啦。如果要有的話,那一定就是寫不出論文。”
    派蒙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提爾紮德才見到我們的時候,確實也在為了論文發愁,痛苦了好一陣子。”
    “實不相瞞,我最近也被困在這種痛苦之中。”卡蘭塔裏臉上露出了懇求的神色,“所以,我才想追尋提爾紮德的腳步,進入沙漠,看看能不能在他的研究基礎上,有一些屬於自己的新發現。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了致謝中提到的三位!我覺得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是知識之神對我的眷顧!所以…所以,能不能像幫助提爾紮德那樣,也幫幫我呢?”他滿懷期待地看著熒和左鈺,那眼神,像一個快要溺水的人,看到了遠方駛來的航船。
    熒看向左鈺,征求著他的意見。她知道,雖然自己是名義上的領隊,但真正做決定的,永遠是這個看似隨和、實則深不可測的男人。
    左鈺看著眼前這個充滿學術熱情的年輕人,心中早已了然。他知道,這不過是另一段早已譜寫好的劇情的開端。他微笑著說道:“好,能為知識的傳承貢獻一份力量,是我們的榮幸。”
    “太好了!”卡蘭塔裏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我向妙論派請假來到阿如村,果然是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選擇!那麽,且容我好好招待一下三位,報酬也絕對不會少的!提爾紮德給你們出多少,我出…嗯,我們可以慢慢聊!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餐館,他們的椰炭餅做得一絕!”
    “好耶,又有好吃的,又有報酬!”派蒙的眼睛瞬間變成了摩拉的形狀,所有的疲憊都一掃而空。
    然而,就在眾人準備隨著興高采烈的卡蘭ta裏一同進入阿如村時,一個蒼老而又威嚴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從村口的方向傳來,瞬間凍結了這歡快的氣氛。
    “卡——蘭——塔——裏——”
    那聲音拖得很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怒氣,讓卡蘭塔裏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了。
    “嗯?這個聲音…好熟悉…”他有些心虛地小聲嘀咕道。
    話音未落,一個手持著古樸木杖的老者,便出現在了村口。他身穿更加華貴繁複的學者長袍,花白的胡須打理得一絲不苟,雖然看起來年紀不小,但眼神卻異常銳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卡蘭塔裏,沒想到你都已經溜到阿如村了,可真是累壞我這把老骨頭了。”老者一邊走,一邊用木杖敲擊著地麵,發出“篤篤”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卡蘭塔裏的心上。
    卡蘭塔裏連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恭敬地行了一禮:“啊呀,原來是索赫爾先生!您一大把年紀,不在教令院裏翻閱那些珍貴的典籍,跑到這種荒郊野外來幹什麽?”
    “哼,幹什麽?”索赫爾冷哼一聲,銳利的目光掃過卡蘭塔裏,又落在了他身後的熒與左鈺身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還不是為了攔住你們這些沉不住氣的小輩?”他將木杖重重地頓在地上,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教訓道:“一個個的,也是讀過不少論文的人了,怎麽一點都沉不住氣?看到提爾紮德那小子做出些成果,就跟雨後的蕈獸成災似的,一個個削尖了腦袋往沙漠裏衝,簡直不像話!”
    他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憊。“賢者大人們害怕你們這些愣頭青驚動了風紀官,更擔心你們毛手毛腳地破壞了那些珍貴的遺跡,這才委派我這個老頭子,來把你們這些小家夥都勸回去。”
    卡蘭塔裏試圖辯解:“我們…?沒有呀,我一個人來的,並且為了瞞著其他人,特意申請的帶薪假期。理由是…是家裏水管爆了。”
    “你是一個人來的沒錯,但是動了歪心思的可不止你一個!”索赫爾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昨天一天,賢者大人收到了多少份假期申請嗎?”他伸出四根手指,又伸出六根,比劃著,“四十六份!整整四十六份假期申請,全都是讀了提爾紮德那篇破論文之後,想來沙漠裏碰碰運氣的年輕人!”
    “理由也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他越說越氣,胡子都吹了起來,“什麽鄰居家著火要去幫忙救火的,什麽家裏被蕈獸搞得一團亂要回去大掃除的,還有吃了變質的帕蒂沙蘭咖喱上吐下瀉的…怎麽沒見你們寫論文的時候有這麽多新奇的想法?”
    熒看著他那氣急敗壞的樣子,有些想笑,輕聲說道:“說不定真的是巧合?”
    卡蘭塔裏也連忙附和:“對對,有那麽多人請假,可是我也沒在阿如村見到他們呀。”
    “你當然見不到他們!”索赫爾瞪了他一眼,“因為我在來的路上,已經數著數,統統把他們給勸回去了!從第一個到第四十五個,一個都沒落下!現在,隻剩下你這個第四十六個了!”他語重心長地說道:“聽我一句勸,卡蘭ta裏,學術研究不是靠運氣投機取巧。提爾紮德那篇論文雖然寫得花裏胡哨,有點新意,但是裏麵的內容是真是假,現在還說不定呢!教令院還沒組織專家進行實地考證,你們這麽著急忙慌地衝過來,萬一被誤導了怎麽辦?”
    “可是…可是我找到了向導…”卡蘭塔裏還想做最後的掙紮,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熒和左鈺,希望這幾位“大神”能幫他說句話。
    “沒什麽可是!”索赫爾的態度不容置疑,“像你這樣連沙漠都沒進過的愣頭青,多半進去沒多久就會迷失道路。即便不迷路,以你這毛手毛腳的性子,也一定會破壞遺跡的!為了你的安全,也為了那些珍貴遺跡的安全起見,你必須回去!”他見卡蘭塔裏還是一臉不情願,終於失去了耐心,下了最後通牒:“要是你實在不願意回去,那我就隻能讓三十人團的哈爾瓦尼,親自‘送’你回去了。”
    隨著他的話音,一個如同鐵塔般壯碩的鍍金旅團傭兵,從他身後無聲地走出。那傭兵麵無表情,眼神冰冷,巨大的斧槍在陽光下反射著森然的寒光,隻是站在那裏,就散發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請回去。”哈爾瓦尼的聲音,如同他的人一樣,簡短而又冰冷。
    “那…那好吧…”卡蘭塔裏徹底泄了氣,他知道,自己這次的考古之行,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索赫爾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有教令院學者的樣子嘛。那麽,你回去吧。”
    卡蘭塔裏有些驚訝:“欸?索赫爾先生不一起回去嗎?”
    “當然不。”索赫爾理所當然地說道,“接下來我要在這裏待上一些時日,親自坐鎮,防止再有像你一樣的急躁學者偷偷溜進沙漠。”
    卡蘭塔裏小聲地嘟囔著,臉上寫滿了失落:“我也不是急躁…就是…就是論文缺乏一點靈感而已。唉,本來還以為這是次難得的機會呢。”他轉過身,對熒和左鈺歉意地笑了笑,“那麽,熒,左鈺先生,派蒙,有機會再見吧。祝三位旅途順利。”
    熒看著他那垂頭喪氣的背影,心中也有些不忍,輕聲說道:“他看起來好難過…”
    派蒙更是直接,小臉上寫滿了失落:“到手的報酬和椰炭餅都沒了…畢竟,寫不出論文好像真的很痛苦…”
    目送著卡蘭塔裏那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的蕭索背影,以及索赫爾那老學究得勝般的滿意神情,一同消失在綠洲與沙漠的交界處,這片小小的營地終於恢複了暫時的寧靜。然而,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比酷熱更令人不適的、名為“輕蔑”的餘溫。
    索赫爾那副居高臨下的姿態,仿佛還停留在原地,他那自以為是的論斷,依舊在眾人耳邊回響。剛才光顧著卡蘭塔裏的事,他沒來得及向熒與左鈺正式問好。這位自稱來自烏賽比家的索赫爾,因論派的資深學者,在一番自以為是的寒暄後,便毫不客氣地對他們發出了警告。他言語間充滿了對提爾紮德論文的不屑,認定那不過是憑空杜撰的幻想,更斷言熒他們此行隻會白跑一趟。
    熒試圖為自己的雇主辯解,她清澈的眼眸中帶著一絲不服輸的倔強,語氣堅定地反駁道:
    “不,我相信他。”
    索赫爾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他撫摸著自己打理得一絲不苟的花白胡須,發出一聲輕哼,那雙銳利的眼睛裏充滿了審視與懷疑。
    “嗯?為什麽能這麽肯定?莫非…你們就是他在致謝裏提到的…”
    還不等熒回答,派蒙已經按捺不住,搶先一步飛了出來,挺起小胸脯,像是在宣告什麽了不得的榮譽。
    “「盛放的花冠」!”她清脆的聲音在燥熱的空氣中響起,隨即又補充道,“「麵包與鹽巴」!還有「沙漠的贈禮」!”她驕傲地繞著熒飛了一圈,對著那早已遠去的學者背影大聲宣布,“沒錯,正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熒和派蒙!和提爾紮德一起完成了考古的熒。”
    索赫爾聞言,臉上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神情,他搖了搖頭,用一種長輩教訓晚輩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
    “唔,願意維護雇主是好事,說明你們和璃月人一樣重視「契約」。但是你們騙不了我。”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著什麽,“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進過沙漠,但是並沒見過論文裏提到的什麽「秘儀聖殿」、「聖顯廳」之類的地方。並且,赤王陵頂端的沙瀑和我年輕時候相比,也沒什麽變化。所以我猜提爾紮德他根本沒進赤王陵,而是杜撰了經曆。而你們,一定是收了他的報酬,和他串通說辭,等有人來調查的時候提起,就可以增加論文可信度。計劃倒是很好,可惜遇見了我。”
    “提爾紮德不是那種人。”熒的聲音雖然輕柔,卻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堅持。
    “我們不是那種人。”她再次強調,金色的眼眸直視著前方,仿佛能穿透那扭曲的熱浪,看到事實的真相。
    左鈺站在一旁,看著熒的眼神,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暖意。他早就知道,這個旅行者有著比任何人都純粹的心性,她對朋友的信任,對真相的執著,是索赫爾這種被世俗浸染的學者永遠無法理解的。索赫爾的言語帶著一種傲慢的疲憊,仿佛看透了世間所有的虛偽,卻唯獨沒有看透眼前的純粹。
    “你不了解學者,”索赫爾的語氣中充滿了過來人的傲慢與疲憊,“表麵上辭嚴義正,私下裏蠅營狗苟的學者,我已經見過太多,否則也不會有風紀官的存在。總之,你們走吧,我不會追究你們。但是以後也不要再幫著提爾紮德作偽了。”他身旁那如同鐵塔般的傭兵哈爾瓦尼,也適時地向前一步,用那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吐出兩個字:
    “請離開。”
    左鈺目送著索赫爾一行人遠去,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沙丘的盡頭。他知道,索赫爾的偏見源於他的經驗和局限,他無法想象一個凡人能夠憑借非凡的意誌,在沙漠深處尋找到連學者都未曾踏足的秘境。但左鈺也深知,辯論是毫無意義的,隻有事實才能擊碎固執的偏見。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和熒一起,將那些被掩蓋的真相,一點點地挖掘出來,用無可辯駁的證據,讓索赫爾這樣的人,最終啞口無言。
    索赫爾和哈爾瓦尼走遠後,空氣中那股無形的壓抑感才終於散去。派蒙立刻爆發了,她氣得在空中直跺腳,小臉漲得通紅,活像個熟透的甜甜花。
    “啊…好生氣,那個索赫爾,雖然說話很和氣,但是好像一直都在小看我們。”她揮舞著小拳頭,憤憤不平地說道,“並且還那樣說提爾紮德,太過分了!明明是他自己沒有找到進入遺跡的方法,就說別人在造假。”派蒙氣鼓鼓地飛到熒身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重要的事情,聲音帶著一絲急切,“對了,提爾紮德寄存的石板,有好好收起來吧?”
    熒輕輕拍了拍腰間的小包,示意著,肯定地答道:
    “在這裏。”
    “那就好!這可是重要的物證。”派蒙鬆了口氣,隨即又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瞪大了眼睛,指著熒手中的赤沙石板,聲音裏充滿了驚喜與不可思議,“咦?等等…石板中間的符號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亮起來了!並且出現了新的指引…”
    左鈺的目光也隨之落到熒手中的赤沙石板上。他知道,這是劇情推進的關鍵一步。這塊古老的石板此刻正散發著幽幽的藍光,其上原本黯淡的紋路,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在其中流轉,最終匯聚成一個清晰的、指向遺跡更深處的箭頭。他心中了然,這正是赤王陵深處“聖顯廳”的權能被激活的征兆。
    熒感受著石板傳來的溫熱,輕聲推測道:
    “是因為聖顯廳吧。”
    左鈺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是完成了赤王的「試煉」吧。”
    “對哦…這樣一來,應該就可以到達遺跡深處,我們之前沒法進入的地方了。”派蒙恍然大悟,隨即又恢複了元氣,鬥誌昂揚地說道,“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看看吧,也許能找到什麽決定性的物證,讓那個學者啞口無言,向我們和提爾紮德道歉!”
    左鈺看著派蒙那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心中暗笑。這小家夥總是這樣,無論是麵對強大的敵人還是傲慢的學者,都能迅速調整心態,重新充滿幹勁。他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探索,也是他施展所學,展現真正力量的機會。畢竟,在這片廣袤的沙漠中,能夠讓阿如村方圓百公裏土地變得肥沃、鬱鬱蔥蔥的奇跡,正是他所為,而現在,他將再次向世人展現更多。
    三人不再遲疑,跟隨著赤沙石板那明確的指引,再次踏入了那座被黃沙半掩的宏偉陵寢。這一次,他們繞過了之前走過的寬闊主道,進入了一條更加幽深狹窄的密道。陵墓內部的空氣變得更加燥熱,彌漫著古老塵埃與神秘氣息,偶爾能聽到遠處風沙呼嘯的聲音,仿佛這座沉寂已久的巨獸在低語。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象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一處從未踏足過的大廳。這座大廳比之前任何一個空間都要宏偉,但同時也顯得空曠而壓抑,巨大的石柱支撐著高聳的穹頂,其上刻滿了褪色的壁畫和晦澀的符文。
    派蒙在空曠的大廳裏飛了一圈,有些失望地說道:
    “按照石板的指引,我們到達目的地了!不過…隻是進到了赤王陵裏麵,麵前並沒有什麽特殊的裝置,難道我們走錯路了?要不,再把石板拿出來看一看吧。”
    熒依言將石板取出,隻見石板上的光芒比剛才更加明亮,無數細密的符文如同遊魚般在表麵浮現、遊走,最終匯聚成幾行古老而又晦澀的文字。派蒙立刻湊了過去,好奇地念了起來。
    “咦,石板上出現了新的文字…還有三個光點…「塵世如河流橫亙於幽冥與阿如之間…凡人不可逾越,不可試探,不可…唔…不可不會讀…違背者永墮幽冥…」「欲升入阿如,須有如兀鳥的形體,盤旋幽冥…啄食三種髒器,方可獲阿赫瑪爾的允諾,以隼的形體飛過河流…」”
    熒的目光落在石板上,她看著派蒙那副苦惱的樣子,輕聲提醒道:
    “那個讀覬覦。”
    “噢…「不可覬覦」。”派蒙恍然大悟,隨即又苦惱地撓了撓頭,“不過這些話是什麽意思呀?好像每一句都很重要,但是每一句都看不懂。”她求助般地看向熒和左鈺,小小的眉頭緊緊皺著,“熒,左鈺,你們覺得哪一句比較重要?”
    熒沉吟了片刻,指著其中一句說道:
    “「欲升入阿如」…”
    左鈺的眼神深邃,他自然知道這些話語的含義,這正是赤王留下的最後謎題。他緩緩開口,補充道:
    “還有,「啄食三種髒器」…”
    熒的目光再次落到石板上,若有所思:
    “以及,「獲阿赫瑪爾的允諾」…”
    “升入阿如…難道指的是阿如村?不過那時候應該還沒有阿如村吧…既然能夠和幽冥相對,應該是很好的地方才是。”派蒙歪著小腦袋分析道,“嗯…前後連起來看,就是對「髒器」做些什麽,就可以打開新的通路,到達「阿如」。唔,感覺好神秘…不過,「髒器」,總覺得在哪裏曾經聽過這個詞。”
    熒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提爾紮德提過?”
    “對哦!”派蒙激動地一拍手,在空中轉了個圈,“那時候的提爾紮德可固執了,說什麽都不聽!一直在說赤王的遺骸一定在赤王陵裏之類的…然後他跑到了一個說是存放「髒器」的大廳,找到了一個奇怪的裝置,然後石板上的符號就「劈啪——」一下亮起來了。”她越說越興奮,仿佛已經抓住了謎題的關鍵,“說不定,「啄食三種髒器」應該指的就是和當時一樣,找到三個裝置。然後,就可以到達那個叫做「阿如」的地方!走吧!我們去看看赤王到底在「阿如」裏藏了些什麽東西,搞得這麽神秘。”
    石板上新出現的三處光點,為他們指明了方向。這三處地點分散在陵墓的不同區域,其中不乏一些之前因為機關損毀或通路塌方而無法抵達的密室。然而,這些在常人看來難以逾越的障礙,在左鈺麵前,卻形同虛設。
    他們首先來到了一處被巨石封死的通道前。這扇石門高達數丈,表麵粗糙而厚重,其上刻滿了古老的符文,散發出一種難以撼動的沉重感。派蒙繞著石門飛了一圈,小臉上寫滿了苦惱,嘴裏嘟囔著:“這可怎麽辦呀,這門看起來好結實,我們怎麽才能進去呢?”熒也上前仔細觀察,試圖尋找機關或裂縫。
    左鈺隻是緩步上前,眼神平靜地注視著那扇巨門。他沒有念誦任何咒語,也沒有做出任何明顯的施法手勢。隻是在心念一動間,一股無形的力量便從他周身彌漫開來。這股力量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扭曲感,仿佛能將一切物質分解、重塑。在熒和派蒙驚愕的目光中,那扇堅不可摧的巨石門,竟如同被投入水中的沙雕,發出一陣輕微的嗡鳴,隨後便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化作無數細小的沙礫,最終消失在空氣中,露出後麵幽暗的通道。整個過程沒有一絲煙塵,沒有半點碎石,仿佛那扇門從未存在過。
    順利通過第一道考驗後,他們抵達了第二處地點。這裏是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穀,狂風從下方呼嘯而上,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響,令人不寒而栗。斷裂的石橋橫亙在深淵之上,隻剩下零星幾截搖搖欲墜的殘骸,根本無法飛躍。熒正準備尋找其他的道路,或是嚐試利用風場滑翔過去,但那狂暴的氣流顯然讓這種嚐試變得異常危險。
    左鈺看著那深不見底的裂穀,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他沒有掏出任何道具,也沒有試圖施展飛翔的法術。他隻是伸出右手,對著空無一人的深淵前方輕輕一劃。下一秒,一道由無數金色符文構成的、仿佛由光芒編織而成的璀璨橋梁,便憑空出現在了深淵之上。這橋梁並非實體,而是純粹由能量凝結而成,散發著柔和而穩定的光芒,穩穩地連接了兩岸。橋麵平坦寬闊,甚至能看到其上流轉的奧秘符文,每一步都踏實而堅定,絲毫沒有搖晃的感覺。派蒙好奇地伸出小腳試探了一下,發現這光橋比任何實體橋梁都要穩固,她驚喜地叫了一聲,率先飛了過去。熒也隨即跟上,眼中帶著一絲驚歎。
    最後,他們來到了第三處地點。這裏的秘儀台座被一層肉眼可見的、充滿了不祥氣息的暗紅色能量罩所保護。這能量罩如同凝固的血霧,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腐蝕之力,任何靠近的生物都會感到一陣精神上的不適。顯然,這是某種古老的詛咒或強大的封印,尋常手段根本無法突破。熒和派蒙都感覺到了那股能量中傳來的危險氣息,不敢輕易靠近。派蒙甚至下意識地往熒身後躲了躲,小聲嘀咕著:“這東西看起來好危險啊,我們還是別碰它了吧……”
    左鈺的臉上卻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他伸出手指,指尖燃起一縷聖潔的、仿佛能淨化世間一切汙穢的金色火焰。這火焰並非尋常的火焰,它帶著一種純粹而神聖的氣息,仿佛能驅散一切黑暗與汙穢。他屈指一彈,那縷聖焰便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精準地落在了暗紅色的能量罩之上。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也沒有刺耳的摩擦聲,隻聽一聲如同玻璃破碎般的脆響,那看似強大的詛咒封印,在聖光的照耀下,瞬間土崩瓦解,化作了漫天的光點,如同被陽光蒸發的露珠般迅速消散無蹤。在光點消散的瞬間,陵墓中似乎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悲鳴,仿佛某種被束縛的存在終於解脫。
    就這樣,在左鈺那神鬼莫測的手段下,三人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像樣的抵抗,便輕而易舉地啟動了全部三處秘儀台座,獲取了石板上所有的權能。每一次權能的激活,都讓赤沙石板的光芒更盛一分,其上古老的符文也隨之跳動,仿佛在回應著某種古老的力量。
    當最後一處權能被激活時,整個陵墓都開始輕微而持續地晃動起來,穹頂的塵埃簌簌落下,仿佛這座沉睡已久的巨獸終於在漫長的歲月後蘇醒。赤沙石板也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將整個大廳照得如同白晝。光芒散盡,石板上所有的紋路都被點亮,構成了一幅完整而又複雜的全新地圖,清晰地指向了陵寢的最核心區域。
    “不過,沒想到附近居然還有這麽多地方我們沒有去過,赤王當年到底建造了多少間宮殿呀。”派蒙看著石板上那密密麻麻的結構圖,忍不住驚歎道。她隨即又想起了那個討厭的學者,促狹地笑了起來:“要是那些學者知道了,恐怕會為了寫論文,住在這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