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開始梅洛彼得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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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隨著萊歐斯利不緊不慢的腳步,熒與派蒙穿過了那條由警衛機關組成的、充滿壓迫感的儀仗隊。周圍囚犯們投來的目光,從最初的驚愕與畏懼,漸漸轉為一種複雜的、混雜著好奇與揣測的竊竊私語。顯然,能讓那位深居簡出的公爵大人親自出迎,這兩位新來的犯人絕非等閑之輩。
“你們不必那麽拘謹。”萊歐斯利的聲音悠悠傳來,他側過身,冰藍色的眼眸中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仿佛早已看穿了兩人心中的戒備,“犯人僅僅是身份的一種,在梅洛彼得堡當犯人,也隻是眾多生存方式裏的一種罷了。在這裏,你們過去的一切都被洗刷幹淨,能依靠的,隻有你們自己。”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奇特的、令人信服的魔力,輕易地消解了空氣中那份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你作為這裏的管理者,居然是這麽想的嗎?”派蒙小心翼翼地從熒的身後探出小腦袋,那雙大眼睛裏充滿了不解,“我們可是犯…犯過事的呢!萬一我們是那種很難對付的家夥,你就不怕我們在這裏搗亂嗎?”
“那你們或許能在這水下世界闖出一片天地。”萊歐斯利輕笑了一聲,那笑容自信而又從容,仿佛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趣事,“我從不畏懼挑戰,甚至可以說,我很歡迎。有能力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應該發光,而不是被埋沒。梅洛彼得堡從不缺少野心家,也不缺少亡命徒。”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那雙冰藍色的眼眸掃過兩人,語氣中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但在你們準備大展拳腳前,請務必記得,在梅洛彼得堡,最重要的是別給自己找麻煩,也最好別給看守添麻煩。這裏的規則很簡單,也很公平,破壞規則的人,總會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領著兩人來到一處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的寬闊大廳。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氣,與周圍冰冷的金屬氣息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許多身著囚服的人正排著隊,從窗口領取著看起來還算豐盛的餐食。
“而這裏呢,是對生存極為重要的場所——特許食堂。”萊歐斯利伸出手,優雅地介紹道,“每天,你們都可以來這裏領取一次福利餐。”
“領取?是不用花錢的那種嗎?”派蒙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注意力立刻被“福利”兩個字牢牢吸引。
“沒錯。”萊歐斯利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犯人是梅洛彼得堡運行的基礎,是這座巨大工廠不可或缺的齒輪。想要讓機器平穩運轉,至少需要為齒輪提供最基本的潤滑與保養。所以,基本的生存保障是必須的。”
“哈哈,曾經可不是這樣的。”一個爽朗的聲音從旁邊的餐桌傳來。一位看起來頗為健壯的中年犯人正端著餐盤,聽到他們的對話,忍不住插嘴道,“要是按照以前的規矩,你們這種剛進來的新人,想在梅洛彼得堡討一杯幹淨的水喝,都得用你們拿命換來的特許券來換。”
他擦了擦嘴,對著萊歐斯利投去一個充滿敬意的眼神,繼續對熒和派蒙說道:“像你們這種剛剛進來的犯人,手中空空如也,就隻能先餓著肚子,去那些最危險、最累人的生產線上幹活,用血汗去賺取第一張特許券。那時候,每天都有人因為饑餓和疲勞倒在崗位上,那才叫真正的地獄。”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了後怕與慶幸:“自從公爵大人接管了這裏,才有了現在這個福利餐的規定。現在,就算是那些整日遊手好閑、一顆齒輪都沒碰過的懶鬼,每天也至少有東西吃,不至於活活餓死。公爵大人,才是給了我們所有人‘重生’機會的人!”
萊歐斯利隻是微笑著聽著,不置可否。他等到那位名叫韋爾賽的犯人說完,才不緊不慢地補充道:“在梅洛彼得堡,特許券就是錢,所有的東西,從一杯咖啡到一次額外的洗浴時間,都要用錢來買,某種意義上,這裏的一切都可以算作貿易。”
他看著熒和派蒙,那雙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人心:“但貿易總要由人來進行,想要貿易繁榮,則更需要大家積極努力地工作和生活。如果每個人都食不果腹,精神萎靡,那梅洛彼得堡到處都將充斥著怨氣與絕望,對我來說,管理一個死氣沉沉的墳墓,遠比管理一個充滿活力的工廠要麻煩得多。”
他攤了攤手,用一種近乎商人的口吻總結道:“所以,與其說是梅洛彼得堡每天請大家吃頓飯,倒不如說,是因為大家的努力工作,才讓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條件變得更好,讓每個人都能享受到這份努力帶來的紅利。這是一種雙贏。”
“雖然您說的道理很對,但我說的也是事實嘛。”韋爾賽撓了撓頭,憨厚地笑了笑,“總之你看,在這裏,隻要你肯努力,就一定有回報,你很少能再找到這麽講道理的地方了。”
“的確…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呢,”派蒙聽得一愣一愣的,感覺自己對這個地方的印象正在被顛覆,“照這個邏輯,這裏確實不是什麽糟糕的地方。”
但她隨即又猛地搖了搖頭,小聲地在熒耳邊嘀咕:“啊不對,不能掉以輕心…就是因為公爵的這種態度,犯人們才那麽信服他的吧?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完美的統治者,但越是完美,就越是可疑。我們還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確認才對。”
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她看著萊歐斯利,這個男人用一套完美的、自洽的邏輯,將剝削與管理包裝成了公平與機遇,讓每一個身處其中的人都心甘情願地成為他這台巨大機器上的一顆螺絲釘。這份手腕,確實非同尋常。
“走吧,”萊歐斯利仿佛沒有聽到派蒙的嘀咕,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帶你們到那邊看看。”
穿過幾條喧鬧的通道,一陣陣更加狂熱的呼喊聲與沉重的撞擊聲傳入耳中。他們來到了一個巨大的、如同古羅馬鬥獸場般的圓形場地。場地的中央,兩個赤裸著上身的犯人正在進行著激烈肉搏,拳拳到肉的悶響聲,與周圍看台上犯人們聲嘶力竭的呐喊助威聲混雜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原始而又野性的、充滿荷爾蒙氣息的聲浪。
“這裏是‘拳力鬥技場’,地如其名。”萊歐斯利靠在欄杆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場下的格鬥,那姿態仿佛在欣賞一場精彩的戲劇,“總有些精力過剩的犯人,日常的生產工作並不足以消耗他們那無處安放的激情。與其讓他們在監舍裏或者生產線上私下鬥毆,破壞公共設施,影響他人工作,不如給他們一個專門的場地,讓他們在規則之內,盡情地互相消耗。這樣對誰都好,不是嗎?”
“拳賽…還能賺外快!”派蒙看著周圍那些為自己支持的選手下注的犯人,眼睛裏閃爍著摩拉的光芒,她捅了捅熒的胳膊,興奮地問道,“熒,你有沒有興趣?以你的身手,肯定能把這裏的特許券全都贏光!”
熒的目光掃過場上那兩個打得難解難分的犯人,心中卻波瀾不驚。別說這兩個人,就算是整個梅洛彼得堡的所有犯人一起上,恐怕都不夠她那套裝載了方舟反應爐的鋼鐵戰甲一拳打的。更何況,她現在身負五種元素之力,又經過左鈺的各種強化與訓練,實力早已遠超凡人的範疇。在這裏動手,無異於巨龍闖入了蟻穴,除了將蟻穴攪得天翻地覆,不會有任何意義。
“對於這件事,我必須提醒一下,”萊歐斯利的聲音悠悠響起,仿佛看穿了派蒙的心思,“失手重傷或者致死對手的話,刑期會延長。”
“那還是算了。”熒立刻搖了搖頭,語氣果斷。她來這裏是為了調查,不是為了惹麻煩。無謂的展現實力,隻會讓她們的處境變得更加複雜,甚至可能引起這位公爵大人不必要的警惕。
“看來你很了解我。”她又淡淡地補充了一句,既像是對萊歐斯利說,又像是對自己說。
“這個地方也是你開設的嗎,公爵?”派蒙有些好奇地問道。
“不,”萊歐斯利搖了搖頭,“我隻是批準了創辦人可以使用這塊場地,並從中收取一部分微不足道的手續費罷了。”
“當然,”他補充道,“這些費用也自有其他用處。”
“哦…可以問問是用來幹什麽的嗎?”
“比如維護場內觀眾的人身安全,保證場地設施的完好,調解因為賭局而產生的矛盾等等。”萊歐斯利看著派蒙,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戲謔,“怎麽,你對管理鬥技場有興趣?”
“沒、沒!我隻是剛剛在猜,”派蒙被他看得有些心虛,連忙擺手,急中生智地說道,“難道福利餐的成本就是來自這些手續費嗎?”
“不是沒有道理的猜測。”萊歐斯利的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笑容,“你能這麽想,算是有些創業天賦。”
“熒你看!我有天賦!”派蒙立刻得意地挺起小胸脯,在空中轉了個圈,“我們也能在這裏成就一番事業嗎?”
“這些你們私下裏去計劃吧。”萊歐斯利打斷了她的幻想,“我們繼續往前。”
他們離開了喧鬧的鬥技場,來到了一片相對安靜的區域。這裏是一排排整齊劃一的、由金屬構建的房間,看起來就像是某種蜂巢的結構。這裏應該就是犯人們的住所了。
一個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的犯人正抱著一堆零件匆匆走過,看到萊歐斯利,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猛地僵在了原地,懷裏的零件嘩啦啦掉了一地。
“公爵…公爵大人!”他手忙腳亂地去撿地上的零件,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早…早上…不是,中午好!…不對,現在幾點了來著…”
“你也好。”萊歐斯利的聲音依舊平靜,“時間不等人,還是不要過得太糊塗了。”
“對、對不起!!”那個名叫菲茨羅伊的犯人嚇得猛地鞠了一躬,然後抱著零件,頭也不回地跑了,那背影仿佛在躲避什麽洪荒猛獸。
“呼…呼…”他跑遠了還能聽到他那劇烈的喘息聲。
“那個人緊張得差點忘記呼吸了…”派蒙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呼啊!…抱歉,我有些失態…”菲茨羅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還帶著哭腔。
“這裏是監舍區,也就是犯人們睡覺的地方。”萊歐斯利仿佛對剛才的一幕習以為常,“晚些時候,會有看守來告知你們的床位在哪裏。”
他環顧四周,繼續介紹道:“在梅洛彼得堡,一般犯人每天主要的活動區域,就在我們剛才看過的特許食堂、拳力鬥技場,以及他們即將要去工作的生產區和這裏。”
“生產區…是生產什麽的?我們都要去那裏工作嗎?”派蒙問道。
“不全是吧。”萊歐斯利靠在牆上,姿態慵懶,“去生產區工作,是獲得特許券最為穩定,也是最主要的途徑。但如果你有別的本事,比如像場上那些拳手一樣能打,或者有其他一技之長,你也可以翹班。”
“哇…身為這裏的管理人,你這算是明目張膽地教唆我們逃班嗎…”派蒙感覺自己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
“梅洛彼得堡能夠在自治的情況下持續運作,並且每年都能為楓丹廷提供大量的財政收入和工業產品,這本身就說明了,大部分人還是願意老老實實地工作,以獲取穩定的收入。”萊歐斯利的語氣中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自信,“至於生產什麽——你在楓丹地麵上見到的那些精巧的發條機械,它們的齒輪、外殼、核心構件,很多都來源於這裏。”
“所以,梅洛彼得堡除了是犯人們服刑的聚集地,也是一座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機械工廠’。”
他站直身體,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具體的生產流程我就不贅述了,等明天你們到生產區實際工作一次,親自體驗一下就知道了。”
“好的,公爵!”熒點了點頭,隨即又像是想到了什麽,用一種調侃的語氣補充道:“好的,廠長!”
萊歐斯利聽到這個稱呼,愣了一下,隨即發出一聲低沉的、愉悅的笑聲。他看向熒的眼神中,多了一絲真正的欣賞。“走吧,再去那邊轉轉。”
就在他們轉身準備離開監舍區時,熒的腳步猛地一頓。在前方通道的拐角處,一個熟悉的身影一閃而過。那頂標誌性的高禮帽,那身華麗的魔術師禮服,還有那頭亞麻色的頭發…
“!?”熒的瞳孔猛地收縮,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猛地回過頭。當看到熒和派蒙時,他臉上的表情瞬間從從容變成了極致的震驚。
是林尼!
“!!!”
“啊…”派蒙也發現了,下意識地就想喊出聲來。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林尼的反應快得驚人。他臉上的震驚隻持續了不到半秒,便被一種恰到好處的、略帶誇張的驚訝所取代。他對著熒和派蒙飛快地眨了一下眼睛,那眼神中充滿了暗示,示意她們千萬不要暴露彼此認識的關係。
隨即,他便若無其事地轉過身,麵向萊歐斯利,臉上掛起了營業性的、燦爛的笑容。
“啊~真是嚇我一跳,公爵大人!”他的聲音充滿了戲劇張力,仿佛真的隻是偶然遇見,“沒想到您會出現在這裏,我還以為是工作太多,累得眼睛都看到幻覺了。”
“幻覺是不會幫你在工作上減負的,加油吧。”萊歐斯利隻是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似乎並未察覺到任何異常。
他轉過頭,看到熒和派蒙都愣在原地,有些奇怪地問道:“嗯?怎麽了?”
“沒什麽沒什麽!”派蒙立刻反應過來,連忙擺著手,用一種誇張的語氣哈哈幹笑著掩飾,“我隻是在擔心明天的工作會不會很辛苦,一想到要去擰那些冰冷的螺絲,我就渾身發抖,哈哈…”
萊歐斯利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追問,領著她們繼續向前走去。
熒的心跳依舊有些快,她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林尼。他為什麽會在這裏?難道壁爐之家的行動已經滲透到梅洛彼得堡內部了嗎?還是說,他也是為了調查公子的事情而來?無數個疑問在她腦海中盤旋,但她知道,現在絕不是詢問的時候。
參觀的最後一站,是一處異常幹淨整潔、甚至散發著淡淡消毒水氣味的房間。這裏的光線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柔和,讓人感覺精神一振。
“公爵?沒想到這個時間你會到醫務室來。”一個清脆悅耳、如同銀鈴般的聲音響起。
熒和派蒙循聲望去,隻見一位個子小小的“女孩”正站在藥櫃前,踮著腳尖整理著藥品。她看起來不過十歲左右的年紀,穿著一身可愛的護士服,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頭頂那對長長的、如同兔子般的耳朵,以及身後那一小團毛茸茸的、不斷輕輕晃動的尾巴。她有著一頭柔順的粉色長發,和一雙清澈的、如同水晶般的大眼睛。
這是一個美露莘,一個擁有著幾乎與人類無異外表的、極其罕見的美露莘。
她看到萊歐斯利,臉上立刻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那笑容純真無邪,仿佛能融化這座鋼鐵堡壘所有的冰冷。
“哎呀,應該沒有受傷吧?”她關切地問道。
“很遺憾,還沒有。”萊歐斯利的聲音也變得柔和了許多,那份屬於公爵的威嚴與疏離,在這位小護士麵前似乎都悄然收斂了起來,“多謝你的關心,希格雯小姐。”
“嗬嗬,那你就是為那邊兩位來的了。”被稱作希格雯的護士長跳下腳凳,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到他們麵前,好奇地打量著熒和派蒙。
“介紹一下,”萊歐斯利說道,“這裏是醫務室,而這位希格雯小姐,就是梅洛彼得堡的護士長。”
“說是護士長,其實所有護士工作都主要由我一個人負責哦。”希格雯背著手,歪著小腦袋,俏皮地眨了眨眼,那可愛的模樣讓人完全無法將她和“護士長”這個聽起來很威嚴的職位聯係在一起,“你們好,新麵孔們。歡迎來到梅洛彼得堡,如果生病或者受傷了,隨時可以來找我。”
萊歐斯利看著她,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冰藍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近乎寵溺的溫和。“難得沒有病人打擾的休息時間,護士長可否撥冗,和我們共進晚餐?”
“那這兩位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犯人,我也來參加歡迎儀式吧!”希格雯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臉上充滿了期待。
“感謝護士長能賞光,一起為今天的參觀流程畫下完美句號。”
“欸,參觀環節就這麽完成了嗎?”派蒙有些意猶未盡地問道。
“生活需要的方麵,都已經給你們介紹清楚了。至於工作方麵,之後會有專人來指導你們。”萊歐斯利攤了攤手,“嗯…還有別的嗎?我很少帶人參觀,要不,你來提問?”
“我…我們第一次來,也不知道該問什麽呀…”派蒙被問住了,她的小腦袋裏還是一團亂麻。
“那就先回特許食堂吧。”萊歐斯利提議道,“看看美味的餐點,能不能給你提供一些靈感。”
“打起精神來呀,”希格雯蹦蹦跳跳地走到派蒙身邊,用一種充滿活力的聲音鼓勵道,“我們的福利餐還是很不錯的哦,保證你們吃過一次就忘不了!”
當他們再次回到特許食堂時,晚餐時間已經開始。希格雯熟練地為他們端來了幾份看起來就色香味俱全的特別餐食,那香氣讓派蒙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今天的飯菜如何?還滿意嗎?”希格雯一臉期待地問道。
“唔哇,好像超級好吃…”派蒙拿起叉子,已經迫不及待了,“那維萊特還說梅洛彼得堡的生活條件不好,沒想到犯人每天都吃這麽好的飯菜!他是不是在騙我們啊!”
“重點是,這頓還是不要錢的。”熒嚐了一口麵前的肉排,鮮嫩多汁,調味也恰到好處,完全不像是監獄裏該有的夥食水平。
“我這份也不錯。”她由衷地讚歎道。
“那不是超級幸運的人才能抽中大獎嗎?”希格雯聽到那維萊特的名字,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裏充滿了崇拜,“能得到那維萊特大人親自關心,你們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熒和派蒙對視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哭笑不得。她們的罪名,可是“吃掉了神明的蛋糕”,這在楓丹,恐怕確實算得上是“了不起”的滔天大罪了。
得知每天吃的飯是什麽水平全靠運氣,派蒙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她看著麵前那盤精致的肉排,又看了看熒那份同樣誘人的焗飯,難以置信地問道:“啊?這裏的飯原來是隨機的嗎?”
“嗯,能吃到什麽全看運氣。”希格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笑盈盈地解釋道,她那雙粉色的眼眸彎成了可愛的月牙,“這應該算是特許食堂的韋爾賽師傅,他個人的一點小小的惡趣味吧。他覺得,在這樣一個一切都循規蹈矩的地方,保留一點點未知的驚喜,能讓大家的生活不至於那麽沉悶。”
“我說呢,犯人要是每頓都能吃到這麽好的東西,楓丹的犯罪率一定會激增吧。”派蒙恍然大悟,她叉起一小塊肉排,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她一邊咀嚼,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不過,這種驚喜也太刺激了,萬一哪天運氣不好,抽到了傳說中的‘營養膏’,那還不如不吃呢!”
“嗬嗬,營養膏的味道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啦,隻是賣相不太好而已。”希格雯安慰道,但她的表情卻出賣了她,顯然她自己也不怎麽喜歡那東西。
熒安靜地吃著自己的焗飯,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與周圍這鋼鐵堡壘的環境格格不入。她沒有參與派蒙和希格雯關於食物的討論,但她的耳朵卻捕捉著周圍的每一個聲音,金色的眼眸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食堂裏的一切。她注意到,萊歐斯利公爵雖然也在用餐,但他的注意力似乎從未真正放在食物上。那雙冰藍色的眼眸,看似隨意地掃過食堂的每一個角落,實則將所有人的反應都盡收眼底。他就像一頭潛伏在自己領地裏的雄獅,看似慵懶,實則對一切都了如指掌。
“兩位,”希格雯吃完自己那份小小的甜點,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那雙純真的大眼睛裏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熒和派蒙,“你們剛剛是不是提到了那維萊特先生?我想問問…他近況如何?工作還是那麽忙嗎?有沒有好好注意自己的健康問題?”
她問得小心翼翼,那份發自內心的關切,讓熒和派蒙都有些動容。她們想起了那位總是站在沫芒宮落地窗前,眺望著整個楓丹的最高審判官,他那孤高的背影,似乎與眼前這位小小的護士長之間,有著某種奇妙而又溫暖的聯係。
“他看起來各方麵都很健康呢,”派蒙立刻回答道,她很喜歡這位可愛的護士長,便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隻是看起來確實有點辛苦,我們去找他的時候,他總是在認真地工作,桌子上堆滿了文件。”
“唔…但總感覺有些時日沒聽說過他的消息了…”希格雯的兔耳朵有些沒精打采地耷拉了下來,語氣裏充滿了擔憂。
“聽上去還是老樣子,看來護士長不用擔心了。”一直沉默的萊歐斯利忽然開口,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那低沉而又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力量。他看著希格雯,那雙總是深不見底的冰藍色眼眸中,流露出一絲罕見的、近乎於長輩般的溫和,“沒消息就是好消息嘛。以他的性格,如果楓丹真的出了什麽連他都覺得棘手的大事,恐怕整個提瓦特都會知道了。”
他頓了頓,似乎是覺得這樣的安慰還不夠,又用一種半開玩笑的語氣補充道:“或者,下次我有什麽事需要找他談的時候,就請護士長抽空陪我一同前往好了。有您在旁邊,想必那位不苟言笑的最高審判官,也會稍微放鬆一些吧。”
“欸?”派蒙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梅洛彼得堡應該不歸審判庭直接管轄吧,公爵大人你有什麽事需要和那維萊特談嗎?”
“畢竟這裏要為楓丹官方提供各類精密的機械產品,有些必要的物資也需要從水上獲取,總會有這樣那樣的溝通需要進行。”萊歐斯利靠在椅背上,雙手交叉放在身前,那姿態從容而又自信,仿佛在闡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那維萊特先生品行端正,任何問題都可以和他明明白白地講開,交流起來不需要費很多心力,也不用去揣測那些言語之下的潛台詞。對此,我願意付出額外的尊重和讓步。”
他的目光掃過熒和派蒙,那雙冰藍色的眼眸裏,笑意加深了幾分,卻也變得更加深邃難明。“總之,我現在將你們視為那維萊特先生請來的客人,進行招待。但很可惜,”他話鋒一轉,那份溫和與輕鬆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屬於統治者的威嚴,“這份招待,也隻能到這頓飯結束為止了。”
“在此之後,就得請你們,當好一個‘囚犯’了。”
食堂裏的喧鬧聲仿佛在這一刻被按下了靜音鍵,空氣中隻剩下萊歐斯利那平靜卻又充滿了壓迫感的聲音在回蕩。
熒抬起頭,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平靜地回答道:“明白了。”
她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同樣不卑不亢:“謝謝你的招待。”
“不必客氣,”萊歐斯利站起身,那高大的身影在魔法燈的光線下投下長長的影子,籠罩著她們,“‘新的生活’,正等著你們。”
告別了萊歐斯利和依依不舍的希格雯,熒和派蒙被一位沉默寡言的警衛帶回了監舍區。這裏與燈火通明的食堂和管理區截然不同,光線昏暗,空氣潮濕,隻有冰冷的鋼鐵與岩石。
“熒和派蒙,對吧?”一位看起來有些年紀、名叫菲爾汀的警衛核對著手中的名單,用一種公事公辦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說道,“新犯人嘛,記住,到了該做什麽的時間就做什麽,別給自己惹麻煩,也別給別人惹麻煩。”
他指了指不遠處一排排整齊劃一、如同蜂巢般的床位,“你們的床位在那邊,我帶你們過去。”
那所謂的床位,不過是在牆壁上挖出的一個凹槽,鋪著一層薄薄的、散發著潮氣的床墊。空間狹小得甚至無法讓人完全伸直身體。
“呼…這段時間我們就要睡這裏了嗎…”派蒙飄在半空中,看著那簡陋得令人發指的床鋪,小臉上寫滿了絕望,“真不可思議啊,宅在刺玫會的據點裏,悠閑地看偵探小說的日子,就這麽忽然間離我們遠去了!感覺就像是上個世紀發生的事情一樣。”
她圍著熒飛了一圈,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說起來,剛剛好像發生了好多值得我們好好探討一下的事情…”
熒點了點頭,她坐到那堅硬的床鋪上,金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明亮。她也在回味著剛才與萊歐斯利的每一次交談。
“雖然公爵沒有明說,但聽他最後那些話的意思,似乎隻是因為我們認識那維萊特,所以才這麽破格地歡迎和招待我們…”派蒙掰著自己的小手指,努力分析著,“我們的身份上確實是犯人,我也確實是吃了芙寧娜大人的蛋糕…但實際上,我們應該算是那維萊特派來的外援吧?”
她的小臉上寫滿了困惑:“嗯…難道他真的知道我們來這裏是有任務的?還是說,隻是我想多了?”
熒沉默了片刻,她回想著萊歐斯利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冰藍色眼眸,緩緩開口:“或許他知道的內情…比他自己所說的要多。”
“我也這麽覺得!”派蒙立刻表示讚同,她飛到熒的麵前,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大概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麽的,所以才刻意用這種形式來傳達一個信息…”
她清了清嗓子,模仿著萊歐斯利那種慵懶而又充滿壓迫感的語氣:“‘喂,我已經盯上你們了,不要搞什麽小動作’,之類的意思?”
熒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派蒙的模仿雖然滑稽,但卻精準地抓住了萊歐斯利那番話的核心。那位公爵,是在用最優雅的方式,向她們展示肌肉,劃定界限。
“但這也沒辦法。”熒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來都來了。”
“唔,是啊,”派蒙泄了氣,像個戳破了的氣球,“我們總不能就這樣直接空手回去,跟那維萊特說,‘公爵大人看起來很可怕,我們不幹了’吧?那也太丟臉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眼睛一亮:“而且,而且,公爵不是說了嗎,對於那維萊特先生,他願意付出‘額外的尊重和讓步’!對吧?”
“所以說,我們至少還是要嚐試一下。調查‘公子’的去向…唉,就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該怎麽著手。這裏到處都是警衛和監控,我們總不能挨個房間去搜查吧?”
“剛剛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熒忽然說道,她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你指的難道是…”派蒙立刻反應了過來,小臉上寫滿了震驚。
“林尼為什麽會在這裏。”熒一字一頓地說道。
“對!就是這個!”派蒙激動地在空中揮了揮小拳頭,“剛才在食堂撞見林尼的時候,我都差點沒控製住叫出聲來,還好你及時踩了我一腳!不然肯定要露餡了!”
她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好在從公爵的態度來看,他對林尼就像對其他犯人一樣,沒有給予任何特別的注意。可是,我們當時好不容易才在歌劇院幫他和琳妮特洗脫了冤屈,怎麽一回頭,他自己又跑到這裏來當犯人了?”
“我猜其中的原因…”熒的目光投向監舍區深處那片無盡的黑暗,金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了然,“應該和你我一樣。”
“啊,對哦!”派蒙恍然大悟,“林尼和琳妮特都是壁爐之家的人,也就是‘仆人’的手下!難道說,‘仆人’也對‘公子’的失蹤很在意,所以派他來這裏調查了?”
這個猜測合情合理,也讓她們此行的目的變得更加複雜和微妙起來。她們不僅要麵對梅洛彼得堡本身的重重戒備,還要和愚人眾的同僚在暗中進行博弈。
“看那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就在派蒙沉思的時候,熒的目光被床鋪角落裏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吸引了。
“欸?是卡片!我剛才怎麽沒有發現…”派蒙立刻飛了過去,從床墊的縫隙裏,小心翼翼地夾出了一張製作精美的撲克牌。牌麵上畫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白鴿,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隨時會振翅飛走。
“有點像是魔術師慣用的小道具,估計是林尼留下的吧。這家夥,都成為囚犯了,還在偷偷摸摸地玩這種魔術小把戲。”派蒙翻過卡片,看到了背麵用優雅的花體字寫著的一行小字。她湊近了,逐字念了出來:
“‘再次相逢,甚是欣喜。明日請到生產區一敘。’”
“什麽嘛,”派蒙撇了撇嘴,有些失望,“好像隻是老朋友在街上偶然遇到了,打個招呼一樣的語氣…我還以為他要說些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呢。比如‘公爵的茶裏有毒’或者‘我知道一條秘密通道’之類的。”
“證明他在這裏也很遊刃有餘吧。”熒接過那張卡片,指尖傳來冰涼而光滑的觸感。林尼用這種方式留下信息,既不引人注目,又充滿了獨屬於他的風格。這說明,他在這裏的生活,遠比表麵上看起來要輕鬆自在。他已經很好地融入了這裏的規則,甚至開始利用這些規則為自己服務。
“好吧,總之等明天見到他,再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今天我們也抓緊時間休息吧,明天可是要正式‘工作’了。”派蒙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想到明天就要去那個聽起來就很辛苦的生產區,她就感覺渾身無力。
帶著些許忐忑與無數的疑問,熒和派蒙在梅洛彼得堡度過了她們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一早,當刺耳的汽笛聲響徹整個監舍區時,熒緩緩睜開了眼睛。
“欸,你終於醒啦。”派蒙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疲憊。
熒坐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看向飄在半空中的派蒙,她看起來眼圈有些發黑。“你今天起得好早,派蒙。”
“畢竟是第一天當犯人嘛,”派蒙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昨晚夢裏一直在被獄警拷問,拿著那種會發出強光的魔法燈照我的眼睛,問我為什麽要吃掉芙寧娜大人的蛋糕,還問我知不知道那維萊特大人喜歡喝哪種牌子的純淨水…直到我什麽都交待了,才被嚇醒過來…”
“你什麽都交待了?”熒的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揶揄。
“哎呀,隻是在夢裏啦!”派蒙的小臉瞬間漲得通紅,“現實裏我才不會這樣做的…嗎…?”她自己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你們兩個,喂!怎麽還在這裏磨磨蹭蹭的!”監舍區的警衛菲爾汀那粗暴的吼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不想餓肚子的話,就抓緊去生產區報道!別以為第一天就可以偷懶!”
“啊!不好意思,我們馬上就去!”派蒙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拉著熒向外跑去。
向菲爾汀問清楚生產區的具體位置以後,兩人不敢再有絲毫耽擱,抓緊時間出發了。
生產區比她們想象的還要龐大和喧鬧。巨大的齒輪在頭頂緩緩轉動,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灼熱的蒸汽從管道的縫隙中嘶嘶地冒出,將整個空間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霧氣之中。無數身著囚服的犯人,正表情麻木地在各自的崗位上忙碌著,操作著那些看起來就無比危險的龐大機械。
“是來報道的新人嗎?能分到這個片區,算你們走運…”一位身材魁梧、滿臉橫肉的監工攔住了她們,他的聲音像是兩塊砂紙在摩擦,粗糙而又刺耳。
“是的,我們昨天才來到這裏…”派蒙試圖友好地打個招呼。
“別打斷我說話!”那位名叫格蘭維爾的監工猛地一瞪眼,那凶狠的模樣讓派蒙立刻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是!”派蒙下意識地立正站好。
“認真聽好你們的工作內容,別出任何岔子!”格蘭維爾用手中的扳手,指了指旁邊一台正在高速運轉的衝壓機,“這裏任何一樣機械,都比你們兩個加起來還要貴!而且這些機械也都危險得很,一不留神,就能把你們的手指變成肉醬!”
他似乎很滿意兩人臉上那驚恐的表情,繼續用威脅的語氣說道:“活兒幹得好,完工就去食堂吃飯。活兒要是幹不好,那隻能去醫務室見希格雯護士長。總之,梅洛彼得堡不想失去任何一台可以運作的機械,也不想白白浪費掉任何一個犯人的生產能力,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派蒙用盡全身力氣喊道。
“你們的工作,就是使用那邊的機器,加工這些齒輪工件。”格蘭維爾指了指旁邊堆積如山的金屬半成品,“看準合適的時機,踩下踏板進行衝壓。如果機器卡住了,就用拳頭‘維修’一下,讓它重新動起來。”
他扔給熒一個看起來沉甸甸的布袋,“你把加工好的工件裝滿這個袋子,然後帶給我,就能拿來換取你們今天應得的特許券了。”
熒接過布袋,走到那台轟鳴的衝壓機前。她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雜念拋之腦後,開始專注於眼前的工作。對她來說,這並非無法完成的任務。她的反應速度和力量,遠超常人。每一次踩下踏板,每一次衝壓,都精準而又高效。
派蒙則緊張地飄在一旁,一會兒提醒熒小心別夾到手,一會兒又為她加油打氣,雖然幫不上什麽忙,卻也讓這枯燥而又危險的工作,多了一絲生氣。
不知過了多久,那沉重的布袋終於被裝滿了。
“這樣就可以跟那個凶巴巴的監工交差了吧,我們快去交付加工好的工件吧!”派蒙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汗水,長出了一口氣。
當熒將那滿滿一袋工件交給格蘭維爾時,他隻是隨意地拿起一個,在眼前晃了晃。
“這工件…馬馬虎虎,不過是使用了機器進行加工,出產的產品也都差不多就是了。”他撇了撇嘴,似乎並不怎麽滿意,但最終還是揮了揮手,“好吧,就算你們通過了。今天的特許券,等會兒會結算給你們的。”
“嗚哇,累死了,這樣差不多算是結束了嗎?”派蒙感覺自己比親自下場幹活的熒還要累,“都怪那個監工,把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她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呢…雖然很餓,想現在就衝到特許食堂去,但我們還有和林尼的約定吧?”
熒點了點頭,她的目光掃過這片喧鬧而又壓抑的生產區。
“估計他也剛剛把工作做完了,”派蒙分析道,“我們想辦法在這附近找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