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集:跨國機票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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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國機票夾:啊玉收到林婉清寄的機票,夾層裏有張紙條:“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
    藏區的風裹著雪粒打在木屋窗欞上,發出細碎的劈啪聲。啊玉蹲在火塘邊添柴,火苗舔著鬆木柴塊,把他側臉的輪廓烘得暖融融的。火塘對麵,鍾華正蜷在羊毛毯裏翻一本舊相冊,指尖劃過某張照片時,忽然輕輕“咦”了一聲。
    “看什麽呢?”啊玉往火裏丟了塊柏樹枝,青煙帶著鬆脂香漫開來。
    鍾華舉起相冊:“你看這張——去年在顧氏年會上,林婉清偷偷把我們的酒杯換了位置,你喝的其實是我的果汁。”照片裏的水晶燈晃得人眼暈,鍾華穿著香檳色禮服,正被顧延霆堵在角落說話,而不遠處的啊玉端著高腳杯,杯壁上沾著的口紅印分明是鍾華常用的豆沙色。
    啊玉的喉結動了動。那場酒會像場混沌的夢,他記得鍾華被顧延霆拽著胳膊時眼裏的抗拒,記得自己攥緊拳頭想衝過去,卻被林婉清攔住。“別急,”當時她湊在他耳邊輕聲說,“有些戲,得讓她自己演完。”
    現在想來,林婉清總是這樣。看似站在局外,卻把每個人的心思看得通透。
    鍾華忽然咳嗽起來,大概是煙味嗆著了。啊玉趕緊起身開窗,冷冽的空氣湧進來,混著遠處經幡飄動的聲音。他順手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給她披上,指尖觸到她後頸時,她像被燙到似的縮了縮。
    “還疼嗎?”他問。
    她搖搖頭,把相冊倒扣在膝頭:“醫生說恢複得很好,下周就能下山了。”
    啊玉沒接話。這半個月在藏區,日子過得像被拉長的棉線,簡單卻柔韌。每天清晨陪鍾華去轉經道散步,看她把紅繩係在轉經筒的銅環上,紅得像雪地裏的火苗;午後坐在木屋前曬太陽,聽她講那些沒來得及發表的采訪稿,講到激動處,她會下意識地摸向胸口——那裏曾別著支錄音筆,後來在泥石流裏弄丟了;傍晚他燒水洗菜,她就坐在灶邊剝蒜,蒜皮沾在指尖,她總趁他轉身時往他鼻尖上抹。
    這些細碎的瞬間,像投入心湖的石子,一圈圈蕩開漣漪。啊玉偶爾會掏出手機想拍下來,鏡頭對準她時,卻總覺得哪裏不對。直到某天清晨,他看見鍾華站在經幡下仰頭看雪,睫毛上沾著細小的雪花,手機自動彈出的相冊預覽裏,最近三個月的照片幾乎全是她——她在icu醒來時蒼白的臉,她坐在雪山埡口啃青稞餅的側影,她係紅繩時被風吹起的碎發……
    原來有些在意,早就藏在鏡頭後麵,連自己都沒察覺。
    “對了,”鍾華忽然想起什麽,“昨天山下的郵差說有你的國際快遞,好像是從法國寄來的。”
    啊玉愣了愣。法國?除了林婉清,他想不出還有誰會從那裏寄東西。自從顧延霆的遺書曝光,真凶落網,林婉清就徹底斷了聯係。律師說她放棄了顧氏所有遺產,帶著護照去了巴黎,有人在難民區見過她,說她剪短了頭發,穿著洗得發白的衝鋒衣,給孩子們分麵包時笑得比陽光還亮。
    他起身去門口的木架上翻找,果然在一堆犛牛奶酪和藥材中間,看到個印著巴黎鐵塔的牛皮紙信封。信封邊緣有些磨損,顯然經過了長途跋涉,郵票上蓋著三個郵戳,從巴黎到北京,再到成都,最後輾轉到這藏區深處的小木屋。
    拆信封時,啊玉的手指有些發顫。裏麵掉出的不是信,而是兩張疊得整整齊齊的機票——巴黎飛北京,再轉機到成都,返程日期空著,出發日期是三天後。
    “誰寄的?”鍾華湊過來看,目光落在機票右上角的手寫簽名上,“林婉清?”
    啊玉沒說話,指尖撫過機票上的名字。林婉清的字跡總是這樣,筆畫淩厲,卻在收尾處帶著點溫柔的弧度,像她這個人,看似決絕,其實總在替別人留餘地。他捏著機票輕輕抖了抖,一張折疊的便簽紙從夾層裏滑出來,飄落在火塘邊的羊毛毯上。
    鍾華彎腰去撿,看清上麵的字時,忽然屏住了呼吸。
    便簽紙是巴黎某家咖啡館的杯墊,邊緣印著淺褐色的咖啡漬,上麵用鋼筆寫著一行字:“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
    啊玉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撞了下,猛地收縮。他下意識地摸向口袋裏的手機,屏幕亮著,停留在相冊頁麵——最新一張照片是今早拍的,鍾華蹲在雪地裏喂一隻瘸腿的藏獒,圍巾滑到肩頭,露出小塊蒼白的脖頸,陽光落在她發頂,像撒了層金粉。
    他什麽時候存了這麽多她的照片?從icu裏她插著氧氣管的睡顏,到泥石流後她沾滿泥汙卻緊緊攥著銀杏葉標本的手,再到藏區這些天,她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她皺眉思考時抿起的嘴角……原來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瞬間,早就被鏡頭悄悄記下了。
    “她……”鍾華的聲音有些發啞,“她怎麽知道……”
    啊玉抬頭看她。鍾華的臉頰被火塘的光映得泛紅,睫毛垂著,像隻受驚的蝶。他忽然想起在雪山康複路上,她把紅繩係在轉經筒上時,他悄悄在旁邊係了根同款。當時風很大,紅繩在風中纏成一團,他以為她沒看見,可後來整理她的背包時,發現她的筆記本裏夾著根被風吹斷的紅繩,和他係的那根一模一樣。
    有些心意,就算不說,風也會替你傳信。
    “可能她看出來了。”啊玉的聲音很輕,像怕驚擾了什麽,“我們總以為自己藏得很好。”
    鍾華忽然站起身,轉身走向窗邊。外麵的雪不知何時停了,夕陽正從雪山背後沉下去,把天空染成溫柔的橘粉色。她背對著啊玉,聲音悶悶的:“巴黎的晚霞,是不是也這麽好看?”
    啊玉捏著那張機票,指尖幾乎要把紙捏破。他想起鍾華曾說過,她最想去蒙馬特高地拍日落,說那裏的晚霞會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像能一直走到雲裏去。他還想起真相發布會後,她躺在病床上,床頭的雜誌翻開在巴黎那一頁,上麵用熒光筆標著蒙馬特高地的地址。
    “你想去嗎?”他問。
    鍾華沒回頭,隻是輕輕“嗯”了一聲,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啊玉站起身,走到她身邊。窗外的雪山在暮色中泛著清冷的光,遠處的寺廟傳來晚禱的鍾聲,一下下敲在心上。他把其中一張機票遞到她麵前,機票上的名字是打印的“鍾華”,旁邊用鉛筆寫了行小字:“機位我問過了,靠窗的。”
    鍾華接過機票,指尖觸到紙頁上的溫度,忽然笑了。她轉過頭,眼裏盛著晚霞的光:“那你呢?你不去嗎?”
    啊玉舉起自己那張機票,晃了晃:“林婉清說了,要去追讓手機相冊占滿的人。”
    鍾華的臉瞬間紅透了,抬手想打他,卻被他握住手腕。他的掌心很暖,帶著鬆木火塘的味道,她掙了掙,沒掙開,反而被他拉得更近了些。火塘裏的柴火燒得正旺,劈啪聲裏,仿佛能聽見遠處風雪退去的聲音。
    “那……”鍾華的聲音細若蚊吟,“記得把手機充滿電。”
    啊玉低頭看她,她的睫毛上還沾著剛才沒擦幹淨的蒜皮,像落了片細小的雪花。他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替她拂掉,指尖擦過她臉頰時,她像隻被順毛的貓,輕輕蹭了蹭。
    “放心,”他說,“內存也清好了。”
    夜幕慢慢籠罩下來,木屋的燈光在雪地裏暈開一小片暖黃。啊玉把兩張機票夾進鍾華的筆記本裏,夾在那根紅繩旁邊。他忽然想起林婉清寄來的那張便簽,“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原來真正的紅顏,從不是要占據你的人生,而是看穿你的猶豫,推你走向真正想要的方向。
    遠處的轉經筒還在緩緩轉動,紅繩在風中輕輕搖曳。啊玉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仿佛已經看見蒙馬特高地的晚霞,看見鍾華舉著相機轉身時,鏡頭裏映出的第一個身影。
    有些相遇,注定要跨越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