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集:雪山求婚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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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氏遺產案:真相基金
    法院的銅色大門在身後緩緩合上時,啊玉下意識攥緊了鍾華的手腕。四月的風卷著法桐絮掠過台階,她剛拆去固定右臂的護具,袖口下的淤青還泛著青紫色——那是發布會當天被顧氏殘餘勢力推搡時撞的。
    “判決書第17頁寫著,”鍾華的聲音帶著術後未愈的沙啞,卻異常清晰,“顧延霆非法轉移的海外資產,將按比例賠付給近三年的工傷受害者。”她指尖劃過文件邊緣,那裏還留著在icu搶救時,啊玉用鋼筆給她劃的重點線。
    啊玉望著街對麵聚集的記者,他們鏡頭裏的兩人像是剛從硝煙裏走出來:鍾華的短發還沒長過耳垂,左側眉骨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淺粉;他自己的襯衫袖口卷到肘部,露出上周在雪山摔的擦傷。三個月前在泥石流裏互拖對方爬出死亡線的人,此刻正站在法理與人性的交界線上,手裏捏著一份遲來的正義。
    “一共是兩千七百萬。”律師的公文包放在法院台階的石桌上,金屬搭扣反射著刺眼的光,“扣除必須賠付的部分,還剩四百三十萬可由你們支配——顧延霆在遺囑裏特別注明,這筆錢需用於‘能讓鍾華不再做噩夢的事’。”
    鍾華突然低頭笑了,笑聲震得胸腔發疼。啊玉記得她在icu最嚴重的一次夢魘,渾身冷汗地抓著他的手喊“火是冷的”,那時顧延霆的縱火視頻還鎖在律師的保險櫃裏,全世界都以為那個葬身火海的男人是罪魁禍首。直到林婉清從巴黎寄來的跨國快遞裏,掉出一枚加密u盤,他們才看清監控死角裏那個穿紅色高跟鞋的女人——顧延霆的秘書,用助燃劑偽裝成電路老化的模樣。
    “我想建個基金。”鍾華的手指在文件上敲出輕響,“專門幫那些被資本壓著沒法說話的人。”她抬頭時,啊玉看見她眼裏的光,和去年在蒙馬特高地舉著相機拍晚霞時一模一樣。那時她剛從顧氏的輿論漩渦裏掙脫,鏡頭裏的晚霞燒得比縱火現場的火光更烈,轉身時卻把他的影子也框進了取景器。
    籌備基金的第一個月,他們在藏區休養時住過的民宿老板打來了電話。卓瑪的聲音帶著酥油茶的暖意:“轉經筒上的紅繩被風吹斷了,我重新幫你們係了兩丈長的。”啊玉望著辦公室牆上的世界地圖,巴黎的位置貼著林婉清寄來的薰衣草幹花,藏區的標記旁畫著兩個交纏的紅繩結。
    “需要個名字。”鍾華把采訪本攤在桌上,上麵記著二十七個受害者的名字。最末頁畫著個簡易的天平,左邊寫著“真相”,右邊畫著三個小人——她總愛用這種孩子氣的方式記錄重要的事。啊玉想起顧延霆遺書裏的話:“資本會腐爛,但真相永遠有重量。”
    “就叫‘真相基金’。”他把這句話寫在便利貼上,貼在鍾華的采訪本旁邊。便利貼的邊緣和她畫的天平線恰好重合,像道無形的符咒。
    啟動儀式定在顧氏大廈拍賣的那天。鍾華穿著林婉清從非洲寄來的靛藍長裙,裙擺上的蠟染圖案是三個手拉手的人影。啊玉站在她身後整理話筒線時,發現她藏在裙擺下的腳踝上,還係著在雪山轉經筒旁偷係的紅繩。
    “我們收到的第一筆求助,來自一位退休的消防員。”鍾華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廣場,她舉起的照片裏,穿消防服的男人抱著個孩子衝出火場,背景是三年前被燒毀的顧氏倉庫,“他因為拒絕作偽證被開除,現在得了塵肺病,卻拿不到工傷鑒定。”
    人群裏突然傳來騷動。啊玉轉頭看見個穿褪色西裝的老人,正舉著泛黃的工資單發抖——那是顧氏紡織廠的老廠長,去年在發布會上被保安架出去時,懷裏還揣著二十多個工人的聯名信。此刻他擠到前排,把那張皺巴巴的紙塞進鍾華手裏,上麵用紅筆寫著:“我知道倉庫火災前,有輛白色貨車進過後門。”
    儀式結束時,啊玉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林婉清發來張照片:非洲草原的星空下,她用手電筒照著塊木牌,上麵刻著“真相基金”四個歪歪扭扭的漢字。配文隻有一句話:“你們在人間種樹,我在天上澆水。”
    他抬頭看向鍾華,她正在給排隊登記的受害者發登記表,陽光穿過她的發梢,在表格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有個小女孩舉著蠟筆畫跑到她麵前,畫上三個小人手拉手站在彩虹下,每個小人頭頂都飄著雲朵——一朵寫著“啊”,一朵寫著“鍾”,還有一朵畫著飛機,尾巴拖著“林”字的尾音。
    “顧延霆的遺產裏,還有批沒被汙染的布料。”啊玉走到鍾華身邊,把手機裏的照片給她看,“卓瑪說可以寄到藏區,讓牧民做成帳篷。”鍾華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點了點星空,那裏的星星亮得像icu監護儀上跳動的綠光,像他們在普羅旺斯民宿初雪時壁爐裏的火星,像所有穿過命運荊棘後,終於透進來的光亮。
    傍晚整理文件時,啊玉在基金章程的最後一頁發現行小字。是鍾華的筆跡,鉛筆寫的,快要看不清了:“所謂真相,不是要讓誰贖罪,是要讓活著的人敢抬頭走路。”窗外的夕陽正落在顧氏大廈的廢墟上,那些曾經象征權力的玻璃幕牆,此刻碎成了滿地的金箔,像給這片土地鋪上了層溫暖的痂。
    他掏出錢包裏的機票存根,那是去年從巴黎回來時的票根,夾層裏林婉清寫的紙條還在:“去追讓你手機相冊占滿的人。”現在他的相冊裏,有鍾華在雪山係紅繩的背影,有林婉清在非洲草原舉著星空的側影,有受害者拿到賠償時的笑臉,還有張三人的影子拚成愛心的照片——那是鍾華在儲藏室發現的婚禮禮物,此刻正擺在基金辦公室的窗台上,被夕陽鍍上了層金邊。
    鍾華抱著剛收到的求助信走過來時,啊玉正對著照片發呆。她把信放在桌上,最上麵的信封上貼著片薰衣草幹花,郵戳是巴黎的。
    “林婉清說,”鍾華拆開信,聲音突然軟下來,“她在難民營遇到個會修相機的老人,要我們寄台舊相機過去。”她抬頭時眼裏閃著光,像有星星落在裏麵,“她說真相不光要用嘴說,還要用眼睛看,用手記錄。”
    啊玉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遠處的路燈次第亮起,像串被點燃的祈福燈。他想起在巴黎蒙馬特高地的雨裏,鍾華的相機鏡頭先映出他的那一刻,雨水順著鏡頭邊緣滑落,像給整個世界鑲了道水晶邊。原來有些相遇真的能劈開命運的荊棘,讓那些曾經擋過尖刺的人,最終都能走在同一片坦途上。
    “明天去倉庫看看那批布料吧。”他把林婉清的信夾進基金章程,“順便給藏區寄箱相機。”鍾華笑著點頭時,啊玉發現她耳後別著片銀杏葉標本——是去年泥石流裏,從她發間撿回來的那片,被她塑封成了書簽,邊緣還留著他當時情急之下咬出的齒痕。
    夜色漫進辦公室時,兩人並肩站在窗前。桌上的台燈照著“真相基金”的銅牌,牌麵反射的光在牆上投出三個交疊的影子,像極了很多年前,林婉清手機屏保上那張酒會合影的背影。那時他們還不知道命運會織出怎樣的網,隻知道站在彼此身邊時,連影子都在用力地靠近。
    啊玉突然想起鍾華在新書《紅顏》裏寫的最後一句話:“所有的真相最終都會長成樹,那些曾為它擋過風雨的人,會變成樹上的年輪,一圈圈地,把溫暖刻進時光裏。”此刻晚風穿過敞開的窗戶,吹動桌上的薰衣草幹花,像誰在遙遠的地方,輕輕說了聲“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