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集: 事業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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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業轉折: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巴黎的秋意總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溫柔,梧桐葉在塞納河畔鋪成金褐色的地毯,晚風卷著咖啡香穿過蒙馬特高地的石階。啊玉站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玻璃上凝結的薄霜,窗外是他親手打造的花藝世界——暖黃的燈光裏,繡球與桔梗在陶瓶中舒展,尤加利的氣息混著隔壁麵包房飄來的黃油香,構成他在這座城市最熟悉的味道。
    手機在桌麵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讓他呼吸一滯——“國際花藝設計大賽組委會”。這是他三年來第三次收到參賽邀請,不同的是,今年的郵件裏附著一行加粗的小字:“獲勝者將獲得與全球頂級花藝品牌‘verdure’合作的獨家合約,常駐紐約總部。”
    鋼筆在設計圖上洇開一小團墨漬。啊玉望著草圖上纏繞的紫藤花架,忽然想起三年前剛到巴黎時,他在瑪萊區租下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閣樓,林婉清踩著梯子幫他釘牆上的置物架,高跟鞋在木質地板上敲出輕快的節奏:“等你的工作室能放下十束向日葵,就算真正紮根了。”
    如今工作室的角落確實擺著一整排向日葵,玻璃瓶裏的水每天都換,像某種固執的儀式。
    “又在跟圖紙較勁?”林婉清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脫下駝色大衣搭在臂彎,手裏提著一個牛皮紙袋,“街角那家店的可麗餅加了海鹽焦糖,你上次說想試試。”
    啊玉轉過身時,她正把可麗餅放在操作台的搪瓷盤裏。暖光落在她睫毛上,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這三年她瘦了些,卻添了種沉靜的力量,就像她總穿的米白色針織衫,看似柔軟,卻能裹住所有突如其來的寒意。
    “收到verdure的郵件了?”林婉清拿起那張被墨漬弄髒的設計圖,指尖輕輕點在紫藤花架的位置,“你畫了三個月這個造型,是想把蒙馬特的石階都種上花嗎?”
    啊玉沒說話,隻是從抽屜裏翻出那封打印好的郵件。林婉清讀郵件時,他盯著她捏紙的手指,那雙手上個月還在非洲難民營幫孩子們包紮傷口,此刻卻在合約條款上劃出輕微的折痕。
    “紐約的冬天比巴黎冷。”她忽然抬頭,眼裏盛著窗外的暮色,“但中央公園的櫻花三月就開,比盧森堡公園早半個月。”
    啊玉喉結動了動:“你知道我不是在糾結氣候。”
    工作室的掛鍾敲了七下,隔壁麵包房的烤箱“叮”地響了一聲。林婉清把郵件放回桌麵,轉身從儲物櫃裏拿出兩個馬克杯,熱可可的香氣很快漫開來。
    “還記得你剛開工作室時,有個老太太每天來買一支康乃馨嗎?”她把熱可可推到啊玉麵前,杯壁上凝的水珠滴在桌麵上,像串微型的雨,“她說她先生葬在拉雪茲公墓,墓碑前總少一束新鮮的花。你每天提前半小時開門,就為了給她留最新鮮的那支。”
    啊玉的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忽然想起那個總穿藏青色風衣的老太太,上周她來買花時,手裏多了張泛黃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穿著五十年代的西裝,胸前別著一朵康乃馨。
    “verdure的合約能讓你的設計出現在全球五十個城市的櫥窗裏。”林婉清的聲音很輕,卻像羽毛掃過心尖,“但能讓拉雪茲公墓的墓碑前永遠有新鮮康乃馨的,隻有瑪萊區這間工作室。”
    窗外的天色徹底暗了,路燈在玻璃上投下橘色的光暈。啊玉忽然想起三天前,他去市政廳遞交材料時,看到牆上貼著張褪色的海報——那是兩年前他為社區老人院設計的花藝裝置,照片裏的繡球花爬滿了白色的柵欄,幾個銀發老人坐在花架下織毛衣,陽光把他們的影子疊成一團溫暖的模糊。
    “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去。”他低聲說,聲音裏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林婉清這三年總在鼓勵他走得更遠,她幫他翻譯外文資料,陪他去郊外的花田選種,甚至在他被刁鑽的客戶刁難時,默默遞上一杯加了蜂蜜的熱茶。
    林婉清卻笑了,她拿起那支被墨漬弄髒的設計圖,在紫藤花架旁畫了個小小的笑臉:“去年你說,想在工作室後院搭個花棚,讓附近的孩子能來學插花。這個計劃,打算讓紐約的設計師幫你實現嗎?”
    啊玉的視線落在那個笑臉上,忽然想起上周三下午,三個背著書包的小女孩扒著工作室的玻璃窗往裏看,其中一個紮羊角辮的姑娘指著櫥窗裏的滿天星,小聲說“想送給生病的奶奶”。他後來把那束滿天星送給了她,姑娘非要留下一塊用糖紙包著的巧克力,說是自己做的。
    “我去非洲做公益的第一年,總想著要建多少所學校,幫多少孩子治病。”林婉清忽然開口,指尖在熱可可的杯沿畫圈,“直到有個盲眼的小姑娘拉著我的手,說想聽我描述天上的雲。那時候我才明白,有些事不是越大越好,能讓一朵雲的影子落在某個人心上,就已經很珍貴了。”
    掛鍾又敲了一下,這次啊玉聽清了,是八下。他起身走到操作台旁,把那張被墨漬弄髒的設計圖鋪平,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掉染墨的角落。剩下的部分裏,紫藤花架下站著兩個模糊的人影,是他上次無意識畫上去的。
    “verdure的人明天會來電話。”他拿起鋼筆,在設計圖的空白處寫下一行小字,“我想告訴他們,瑪萊區的紫藤花,比紐約的櫥窗更需要我。”
    林婉清沒說話,隻是伸手越過操作台,輕輕握住他拿筆的手。她的掌心帶著熱可可的溫度,像三年前在閣樓幫他扶梯子時那樣,穩穩地,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窗外的梧桐葉又落了幾片,飄在工作室的窗台上。啊玉忽然想起剛到巴黎的那個雨天,他拖著行李箱站在這間工作室門口,雨水打濕了手裏的花藝資格證。是林婉清撐著一把紅色的傘走來,傘沿的水珠滴在他的鞋尖,她說:“別擔心,花總會開的。”
    此刻,他看著設計圖上紫藤花架下的兩個人影,忽然明白有些選擇從來不是取舍,而是辨認——辨認那些讓你甘願放慢腳步的瞬間,辨認那些比遠方更重要的近處。
    第二天早上,啊玉在晨光裏給向日葵換了水。手機響起時,他正把那支最新鮮的康乃馨放在窗邊,等著老太太來取。電話接通的瞬間,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很穩,像踩在蒙馬特高地堅實的石階上。
    “很抱歉,關於合作的事……”
    陽光穿過玻璃窗,在設計圖上投下暖黃的光斑,紫藤花架下的兩個人影被照得格外清晰。遠處傳來麵包房開門的鈴鐺聲,隔壁的老太太哼著歌走過石板路,一切都和三年前一樣,又好像什麽都不一樣了。
    林婉清端著兩杯熱牛奶走進來,看到啊玉正在修改那張紫藤花架的設計圖,這次他在花架下加了一張小小的木桌,桌邊放著兩個馬克杯。
    “老太太剛才在門口探頭,說今天的康乃馨特別香。”她把牛奶放在桌上,忽然指著窗外,“你看,第一片雪花落下來了。”
    啊玉抬頭時,一片細小的雪花正落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一滴透明的水。他想起verdure合約裏提到的紐約總部,那裏的落地窗外大概是摩天大樓,而這裏的窗外,是瑪萊區的屋頂,是緩慢飄過的雲,是某個清晨會站在門口等一支康乃馨的老人。
    “等雪停了,我們去後院搭花棚吧。”他說。
    林婉清笑著點頭,睫毛上仿佛落了細碎的光。遠處的教堂傳來鍾聲,驚飛了停在梧桐樹上的鴿子,它們掠過屋頂時,翅膀帶起的雪花,像一場溫柔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