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偉的目光呆滯了一下。
    季偉：“……你哪來的備份？”
    南榮很無辜地眨眼：“我這不剛想起來？”
    項目賣出之後，他們需要和伊甸公司簽署一份保密協議，保證在遊戲發行前後不會泄露項目信息。
    所以他們三個手頭都沒有之前做研發時留存的數據了。
    但是那協議南榮可沒簽。
    當時他和季偉一起租的房子，兩室一廳，離他們的工作室步行隻需要十分鍾。
    他們倆都是很有邊界感的人，所以不怎麽進入對方的房間看。
    南榮住院的時候季偉去他房間裏找病曆卡和證件，一進門就被飛揚的紙片糊了一臉。是南榮前一天忘記關窗了，於是桌上的稿紙被風吹得滿地都是。
    季偉隻能幫他收拾，這一收拾才知道，南榮背著他們接了多少私活。
    像他們這樣憑著一腔熱血自己創業，本身又不是富二代的人，其實就是蒙著眼睛在懸崖邊往前橫衝直撞，稍有不慎就會跌落下去摔個粉身碎骨，投下去的錢財和精力像是進了無底洞，根本瞅不見未來。
    帶隊的南榮一直挺樂觀的，每天鼓勵他們，說等到他們的遊戲發行之後，一定會大爆的。
    後麵季偉才知道這叫畫餅，叫pua。
    團隊裏的人不多，資金都是透明化的，每一筆支出大家都是知情的，也會私下接點活維持生計，再將多出來的錢投進公用賬戶裏，供研發所需的支出。
    但是季偉那天從南榮的抽屜裏翻出來一份他之前從沒見過的長長賬單。
    上麵有個天價數字，是租用服務器的支出。
    然而這筆錢，南榮之前騙他們說是從學校一個關係好的教授那裏借來的。
    想要研發遊戲，光憑一兩台電腦主機是肯定帶不動的，大型服務器是剛需，也是一筆極其恐怖的支出。
    南榮竟然一直沒有告訴他們。
    難怪季偉夜裏起來上廁所，總能看到南榮房間的門縫裏透著光亮，南榮總說是睡著了忘關燈了，被他罵浪費電。
    ……
    季偉回憶起從前，眼眶又有些發酸了。
    他的目光欲蓋彌彰地轉向窗口，緩了緩，才開口道：“之前咱們一起租的那套房子已經不住了，賣了項目後我自己在城南買了個單間住，你的東西我都收起來堆小倉庫裏了，沒見到u盤之類的東西啊。”
    南榮大驚：“你不會扔了吧？我悄悄塞在一個餅幹盒裏的。”
    “啥樣的餅幹盒？”
    “……應該是曲奇？啥牌子的我也忘了，我的幾個硬盤都在裏麵。”
    季偉使勁回憶了一下，搖頭：“真沒見過，倒是有個裝針線的……”
    南榮：“對對對，就是那個！”
    季偉：？
    那不是奶奶輩的存東西方式嗎？
    南榮一臉懷念：“那盒子有兩層，上麵是針線，下麵那層裏硬盤。那盒子挺好的，底座轉兩下還能唱歌呢。”
    季偉歎了口氣：“好吧，即便能複製到源文件也沒法進去遊戲吧，你不是說你在那邊已經死了嗎？”
    “你想辦法修一下那個全息頭盔，開發者權限還綁在我的那個老賬號上，要是能像之前那樣，在進去的時候執行一個命令，搞不好又能給我生成一個身體呢。”
    南榮想了想，補充道：“這叫，打開次元之門。”
    “……你上哪學的這種說法，你不是五年沒上網了嗎？”
    “哪有，能連上網的時候我一直在冒險家手冊裏衝浪的好不好。”
    “行行行，我先回去了，那玩意不太好修，我得去問問。”
    季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病房裏又隻剩下南榮一個人，他盯著桌麵發了會呆，歎了口氣，將麵前畫滿圖案的草稿紙攏在一起，撕了個粉碎。
    暴雨傾瀉，閃電像利刃一樣破開天穹，將昏暗的世界照亮一瞬，又重新歸於黑暗。
    世界的崩塌停下來了，雨一樣的時空碎片停止了墜落，但是納奇亞已經沒法再依靠自我修複回到之前的模樣了。
    天氣變得極端。
    北境變得極寒，寒風和暴雪交加，幾乎要將那座鋼鐵巨城淹沒在雪原之中。
    東部經曆了千年未有的大旱，地表溫度高得能煎雞蛋，城市像是熔爐，那樣恐怖的高溫直接斷絕了人們想往西部遷徙的可能性，隻能在地下室裏煎熬地祈禱。
    原本就多雨的主城一帶也幾乎被瓢潑的大雨淹沒，黑壓壓的雲層壓在頭頂，像是有下不完的雨一樣，倒水一樣往底下倒著。
    低矮的建築已經盡數被淹沒了，了望塔的頂上，一位青年坐在塔頂的扶手上，雙腳懸空，正在迷茫地眺望這個破破爛爛的世界。
    他將腦袋靠在看起來搖搖欲墜。
    上次見麵的時候，維爾裏希的狀態還沒有這麽差。
    他的身上有很多傷口，新的舊的都有，被瓢潑的大雨衝得發白。
    他消瘦了很多，嶙峋的肩骨挑著一襲破破爛爛的黑袍，濕透的紅發一綹一綹地搭在他的肩上，他垂著眼睫，琥珀色的眼眸黯淡無光。
    ……玩脫了。
    做成棉花玩偶的傀儡將“南榮死了”的消息傳回時，他還不信。
    明明，隻要堅持到黎明之時，新世界就能夠降臨了。
    維爾裏希在南榮的傳送卷軸上做過手腳，隻要南榮發動傳送，就會被再次送進幻境之中。
    到時候，隻要將南榮帶回“安全區”，就可以躲過這場末日。
    等南榮醒來，他就能夠將那個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美麗新世界完美地呈現給對方。
    但是偏偏那麽巧，傳送途中，南榮被時空碎片擊中了。
    傀儡說，南榮被一枚碎片一擊洞穿了胸口，砸出來一個碗那麽大的血洞，然後屍骨無存。
    維爾裏希立即中止了即將大功告成的魔法陣，瘋了一樣地開始滿世界尋找南榮。
    ……他原本可以完美地隱藏在幕後的。
    他一旦出現，等待他的，就是無窮無盡的追殺。
    雪萊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更何況雪萊現在一人坐擁聖殿和王室兩支重兵，他能從對方手中逃脫兩次都已是萬幸。
    但是南榮要是死了的話，他做這一切，又有什麽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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