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在暴雨中穿行。
    他跟隨著正在自發進行搜救工作的玩家隊伍，齊心協力地搬開一塊塊倒塌滾落的巨石，救出其下受困的人員。
    時至今日，他再也沒有辦法告訴自己，這些和他們一樣有著情感、記憶、生命的，隻是遊戲裏由數據編製出來的人物了。
    隊伍中的其他玩家也一樣。
    雖然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場災厄，也不知道下一次的世界崩塌會在什麽時候來臨。
    但是人類總是這樣一種堅韌的生物，以至於不管在什麽樣的險境之中，他們都會樂觀地相信一點——活下來。
    隻要能夠活下來，就可以麵對一切。
    土地可以再次開墾，家園可以重新建設，隻是離去的人，沒有辦法再回來了。
    江頌走著走著，在震耳欲聾的雷聲和雨聲裏，聽到了一聲熟悉的係統提示音。
    【叮咚——】
    江頌怔了一下。
    將久違的界麵調了出來，看到消息列表的圖標上有一個未讀消息的提示。
    他的心怦怦跳起來。
    他的列表一共隻有兩個人，張鬱那天沒上線，也不可能和他一樣被困遊戲裏。
    那麽會給他發消息的人就不言而喻了。
    他戳開了消息列表，看到南榮給他發來的消息。
    【南榮：知道了，你在哪？】
    遊戲係統恢複正常了嗎？但是為什麽身邊的玩家們都很平靜，並沒有人表現出很激動的樣子。
    【江頌：勃朗自治州的南麵，靠近廣場的位置】
    【南榮：好】
    江頌問邊上的玩家：“你能連上網嗎？”
    邊上玩家靜了一下，顯然是正在點開係統界麵查看。
    對方看了一眼，回答他：“沒啊，還是無信號。”
    江頌點點頭，“喔”了一聲，手已經給南榮發出了三條消息。
    【江頌：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江頌：哥哥你在哪？我過去找你】
    【江頌：為什麽我們可以互發消息，你拿到權限了嗎？】
    南榮沒有馬上回複他，但是在下一秒，江頌身邊的空氣扭曲了一瞬，空間被強行撕開一道裂隙，南榮從這道裂隙裏狼狽地摔了出來。
    江頌趕緊去扶他，將摔出來的南榮抱了個滿懷。
    南榮的身形短暫地僵在他臂彎間，然後迅速站直，哥倆好地搭著他的肩膀：“抱歉，第一次用這個招式，還不太熟練。”
    這正是梅林先前使用過的那種隨時隨地瞬發的、可以去往任何地方的空間魔法，不需要憑借魔法陣作為載體，就可以在納奇亞大陸上肆意穿梭。
    難怪後人再怎麽研究都沒法複刻出這樣登峰造極的空間魔法，原來這是梅林當年從係統裏撬的權限。
    不過南榮會這麽狼狽，並不是因為跟新招式不熟，而是跟他的新身體不太熟。
    明明配置啥的哪哪都一樣，但還是有一種全新使用時特有的滯澀感。
    好在江頌並不知道自己的暗戀大計已經敗露了，還在雨中樂嗬嗬地和南榮上演著一場兄友弟恭的溫馨場麵。
    江頌托著南榮的手肘將他上下一打量，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哥哥，你沒事就好，這段時間你去哪了？”
    “……我沒事。”南榮默了半秒，轉了個話題，“我等會會用權限開一道‘門’送你們出去，這裏的一切該結束了。”
    可惜江頌並不是雪萊，沒法被他極為生硬的轉話題技術帶過去。
    因此江頌隻是盯著他看了一會，就問：“你要去做什麽？”
    南榮抬起手，像先前無數次施放魔法一樣，指尖亮起了瑩白色的光芒來。
    他將這點光按在江頌的手心裏，江頌隻感覺渾身的疲憊感都被衝刷一淨，耗盡的藍量和精力都被補充一滿，控製麵板上那些灰色的技能也能夠照常使用了。
    南榮歎了口氣，說道：“我會利用開發者權限回檔到五百年前，殺死梅林。”
    江頌抓住了他的手，暴雨將兩人的體溫衝得冰涼，隻有交握的手心帶著一絲熱度，好像成為了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維係似的。
    江頌看著那雙沉靜的黑眸，低聲問：“光是殺死梅林應該結束不了這一切，對嗎？你在瞞著我什麽？”
    南榮眨了一下眼睛，半晌有點無奈地笑了一下。
    “是的，這個世界已經被升維了，相當於將一張圖片從紙麵上拉拽起來，企圖拉成一個立體。二維的圖片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量，就會像現在這樣崩壞。”
    南榮輕聲道：“我得阻止這一切，這是我的使命。”
    在得到了開發者權限的同時，南榮像是獲得了上帝視角，在交錯縱橫的命運線中，看到了自己身上纏繞著的因果。
    因他而起的謬誤，就該由他來親手終結。
    梅林第一次發動升維時，是南榮初入世界，並不慎將世界進程撥快了五百年。
    因此快進的五百年間，本該日新月異一樣發展的，能夠改變人們生活的魔法沒有得到進步，反而因為東部大陸的毀滅，失傳了近大半，讓魔法的發展不進反退。
    為了讓整體的世界觀能夠邏輯自洽，世界線開始自我修複。
    聖殿和聖學院為了不讓民間魔法師研究危險的黑魔法，開始了長達百年的知識壟斷。
    直到五百年後，納奇亞大陸上出現了第二個能夠研究明白這種魔法的魔法師，維爾裏希。
    也許五百年間，曾經湧現過不少這樣的天才。
    但因為聖學院的壟斷，他們並沒有辦法接觸到魔法知識的學習。
    就好比維爾裏希，他原本應該在某個燈火節前夕，悄無聲息地死在一道街巷裏。
    然而摻雜了大量星火粉的煙花爆炸時並沒有殺死他，他被一個人救了下來，那個人給了他一把銀幣，讓他去考聖學院。
    於是維爾裏希接觸到了梅林留下的手劄，效仿梅林的手段，撬取了一部分係統的權限。
    大概是青出於藍，一覺睡醒，他發現自己成為了“玩家”。
    不過遊戲也好，虛擬也罷，這對維爾裏希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他並不是很在意。
    隻要有那個人所在的世界，那就是真實。
    可是維爾裏希突然發現，南榮也是玩家。
    於是他開始重走梅林的老路。
    想要將世界獨立出去，想要將南榮永遠地留在他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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