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壁上的紫霧散得差不多了，隻剩幾縷掛在石縫裏，像潑翻的墨汁。陳峰把星隕鍋的木蓋扣上，鐵柄還燙著手，他抽了抽手指，抬頭看蘇清雪——她正蹲在碎石堆旁，寒星劍的劍尖挑開塊焦黑的獸皮，露出底下半截蝕能結晶，泛著惡心的青紫色。
    "收拾幹淨。"他彎腰撿湯勺，勺柄上沾的星能結晶簌簌往下掉，落在地上滋滋冒白煙。蘇清雪沒應，隻拿劍鞘撥了撥那結晶，突然"叮"的一聲，劍身上浮起層白霜——是蝕能遇寒星劍的劍氣在凝凍。
    陳峰摸向腰間的布包。玉牌都在裏頭，裹著他那件洗得發白的藍布圍裙。上回在吳伯床底下翻出的半塊，和父親舊衣夾層裏的半塊，還有周林箱子底壓著的那片，此刻都在布包裏硌著他的指節。他蹲下來，把玉牌全倒在膝頭，星能潮汐剛過，玉牌表麵泛著淡金色的光，像浸了晨露的銅。
    蘇清雪走過來，發梢還沾著碎岩屑。"要拚？"她問，目光掃過那些玉牌的斷口——每塊邊緣都有細密的星紋，像被星能劈開的星核。陳峰沒說話，指尖在最大的那塊玉牌上一扣，"哢"地和旁邊半塊對上了。
    星能"嗡"地炸開來。
    陳峰本能地去護星隕鍋，卻見玉牌堆裏浮起團光，像有人把月亮揉碎了撒進去。光裏浮出個影子，穿暗銀色甲胄，眉間有道豎疤，眼神像淬過星能的劍。"星衛第十七代大統領李守真，留音於玉牌。"聲音蒼老，帶著星能震顫的嗡鳴，"天樞盟主周玄與暗蝕邪首勾連，十年前共盜星門碎片九塊，欲以血祭重啟星隕之戰......"
    蘇清雪的手突然攥緊了。陳峰轉頭，見她盯著岩壁上的光，臉色比寒星劍的刃還白。"清雪？"他喊，伸手去碰她胳膊，卻被她躲開了。她從懷裏摸出個銀鎖，鏈子磨得發亮，鎖麵上刻著朵很小的梅花——是她母親蘇夫人的舊物，他見過。
    "我娘的病。"她的聲音發緊，指尖在銀鎖上一按，鎖"哢"地彈開，裏麵裹著縷頭發，黑中透灰，是蘇夫人年前掉的。蘇清雪把頭發按在玉牌的光裏，那光突然扭曲起來，像被風吹皺的水。"暗紫星能。"陳峰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星鑒》在他懷裏發燙，"和剛才蝕能的顏色......"
    "同源。"蘇清雪替他說完。她的指甲掐進掌心，陳峰看見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三年前她突然咳血，大夫說是星竅受損。可我用寒星劍探過她氣海......"她頓了頓，抬頭時眼眶發紅，"原來不是受損，是被蝕能啃了十年。"
    山風突然灌進來，卷著星能的腥氣。陳峰剛要說話，身側的岩壁傳來星能波動——是星影。她的鬥篷裹得更緊了，霧氣在身周凝成細針，"暗蝕的星能印記。"她指向陳峰膝頭的玉牌，"你們拚接玉牌時，星衛的共鳴傳到了隕星海。"
    陳峰低頭看玉牌，那些剛拚好的星紋此刻正泛著暗紅，像滲出血來。"他們察覺我們定位碎片了？"蘇清雪問，聲音裏沒了剛才的顫，隻剩冷。星影點頭，霧氣裏的眼睛眯成線，"第七次暴走還有三個時辰。"她說，"暗蝕的人會趕在那之前......"
    "來滅口。"陳峰替她說完。他把玉牌收進布包，係緊圍裙角，星隕鍋的鐵柄還溫著，像揣了顆小太陽。蘇清雪抽劍出鞘，寒光映得岩壁發亮，"我守左邊。"她說，劍尖指向隧道入口。星影的鬥篷無風自動，霧氣裏伸出隻手，拋來個小瓶，"星衛的凝血丹，防蝕能入體。"
    陳峰接過藥瓶，拔開塞子，藥香混著牛雜湯的餘味湧進鼻子。他看了眼岩壁上的光，李守真的影子已經散了，隻剩那句"血祭重啟星隕之戰"還在耳邊響。蘇清雪的銀鎖還攤在地上，那縷灰發在風裏飄了飄，落進星隕鍋的木蓋縫裏。
    "三個時辰。"他說，把藥瓶塞進蘇清雪手裏，"夠我們把湯再熬一鍋。"蘇清雪沒接藥瓶，反而把劍往他手裏一塞，"你熬湯，我守著。"她說，轉身走向隧道口，衣擺掃過碎石，"星能暴走時蝕能最盛，湯裏得多加點薑。"
    陳峰蹲下來，往火裏添了把柴。星隕鍋的鐵壁開始發燙，他掀開木蓋，湯底還剩小半鍋，凝著層星能結成的霜。他摸出懷裏的《星鑒》，殘卷的邊緣泛著金光，是星衛的血滲出來了。"星門碎片。"他低聲說，指尖劃過鍋沿的聚星陣，"等湯熬開了，我們就去把它挖出來。"
    星影走到他身邊，霧氣裏伸出隻手，按在星隕鍋的鐵柄上。"李守真說過，星衛的血要熬進湯裏，才能煮出星門的光。"她的聲音輕得像風，"現在，血夠了。"
    陳峰抬頭看她。霧氣裏的臉還是模糊的，但他突然看清了她眉間的痣——和父親舊照片裏那個抱他的女人，痣的位置一模一樣。"姑祖母？"他輕聲問。星影的霧氣猛地一顫，然後慢慢散了，露出張和他母親有七分像的臉，眼角有細紋，笑起來時像春陽融雪，"小峰，湯要沸了。"
    火"轟"地竄高，星隕鍋裏的湯開始翻湧。陳峰抄起湯勺，攪勻了浮沫，湯底的星能漩渦轉得更快了，把岩壁上最後幾縷紫霧也吸了進去。蘇清雪在隧道口喊："有動靜！"他應了聲，舀起勺湯，吹了吹，喝下去——是甜的，帶著星能的清冽，還有股子銳勁兒，像新磨的劍，藏在鞘裏，卻壓不住鋒。
    星能暴走的轟鳴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陳峰把星隕鍋往火邊挪了挪，湯麵的巨門宮星亮得紮眼——是燒，是熬，是要把所有的蝕能，所有的鎖，所有見不得光的勾結，都燒成星塵，落進這鍋湯裏，熬成甜的，香的，誰都能喝的，新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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