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清一直以為這個女人是個見過世麵的冷女人，沒有想到情緒如此強烈。馬清想起她和劉琨的感情經曆，突然感覺她不是可憎，而是有一點點可憐的可恨。他朝祖徽拱手道：“馬清乃是京城士卒。”一轉身就朝門外走。
    馬清沒有說出後麵的潛台詞，因為他不能說。祖徽這樣聰明的女子能聽明白。
    “有膽子出了門就別回來。”祖徽喊。
    馬清不由好笑，他媽的，當真把老子當成祖家家奴了。
    “大娘子，阿十被鐵鞭所殺，當時若不是馬君老哥的大郎出手相救，我也被鐵鞭砸死了。”阿七飛快說完這幾句話，他幾步跑到馬清前麵。
    “馬君，我也要見恩人的阿父，我這裏安排好就過來找你。”
    “好。”馬清拍了拍阿七的手臂。
    “師父。”馬清剛跨出門，祖蘭又攔在了身前。她伸手抓住馬清的手臂：“師父，姑姑就是這個脾氣，她人特別好，就是啥都要強，你別在意。”
    馬清笑了笑：“你姑姑啊，失敗在這性格上了。”祖蘭垂著眼睛。
    “我不是和你姑姑鬥氣，我確實是要趕緊回去。”馬清湊在祖蘭耳邊低聲道，“我也是偷跑出來的。”
    “嗯。”祖蘭突然又紅了臉。
    “這幾天你多練練我教你的拔刀，這是出手法的第一招。要用蹲，跪，站，走，跑著的各種姿勢練。記住，練習的時候，你的頭腦中一定要想著，刀不能輕易出鞘，一出鞘就要見血。你已經經曆了真正的作戰，勝負隻在一兩招，就像這樣。”馬清一個墊步走向四五步遠一棵掉光了葉子的光禿禿的樹。他肩膀一動，“刷”的一聲，他的刀已經完成了出鞘和入鞘。
    一根三根手指頭粗的樹枝輕輕動了動。慢慢地，就像自己掉落一樣，樹枝以零的初速自由下落，插到堅硬的地麵，彈了一下就倒在地上。
    祖蘭“嗬”了一聲，用手捂著了嘴。
    “可不能像你以前，和人打兩三個漏刻，那是花拳繡腿，好看不中用。”馬清平靜地說。
    “嗯，記住了。”祖蘭眼中滿是佩服。
    “你回去吧，別讓你姑姑感覺你和我的關係比她近。”馬清又湊在祖蘭耳邊，“她嫉妒。”
    “撲哧。”祖蘭露出白玉一樣的貝齒，她仰起紅紅的臉蛋，“師父。”
    “嗯。”
    “那個長沙王殿下要和我比武，你說我能贏嗎？”
    “這個，我也沒見過長沙王的武藝，所以我說不準。”
    “哦”祖蘭嘟著嘴有些失望。
    “你想讓他贏你嗎？”
    “才不想呢，我當時想不出什麽來拒絕他。”祖蘭低聲道，“阿父說這十三年死了四個司馬的親王。這次要不是阿父拚了命，還賠上了阿十的命，長沙王殿下也活不了。唉，我可不想摻和這些事。我喜歡無拘無束，憑一口刀暢遊天下。”
    “哦，你學武藝就是想這個。”
    “也不全是，阿父說天下大亂，人命就會如草芥一般。要是我學好武藝，我就不用阿父和姑姑操心了，我還可以保護他們。”
    “那你就好好練習，等這一招練好了。我再教你下一招，咱們先贏了長沙王。”馬清將手巴掌在祖蘭麵前握起了拳頭。
    “嗯。”祖蘭咬著嘴唇，也學著將小一號的白皙手巴掌在馬清麵前握起拳頭。
    馬清朝她鼓勵地笑了笑，轉身就走。
    “師父。”
    馬清回過頭，朝祖蘭不解地眨著眼睛。
    祖蘭一指他身上：“你這身鎧甲可不合適。”
    馬清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穿著宿衛軍的兩檔鎧，一個人走在大街上肯定會引起麻煩。他自嘲地笑笑，脫下鎧甲交給祖蘭。
    馬清沿著永和裏外的街道朝西走了半裏地就轉過一個十字路口。前方兩裏處的十字路口被一個中隊的士兵圍著，裏麵傳來兵器碰撞的金屬聲和人的叫罵聲。
    馬清走上前去，喊殺聲已經結束。士兵們笑著列隊朝北而去。十字路口留下十具關西軍的屍體。
    這些關西軍都是被砍死的，他們衣衫襤褸，看起來死前被毆打過。有的被砍掉了腦袋，有的被砍掉了臉，有一具屍體被砍掉了兩隻胳膊。還有一具腰被砍了一半的屍體被卷縮在地上，兩隻手合在一起，臉上沒有痛苦，像是死前在做祈禱的動作。他們的體溫還沒有冷，往外冒著的血還冒著白色的熱氣，空氣中滿是血腥味，地上就像殺豬場一樣全是血。
    十字路口的街沿上躺著幾個餓殍。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坐在街角，她頭發散亂，衣裳髒兮兮的，也看不出是女裝還是男裝，目光呆滯地看著馬清。孩子一聲不吭，也不知是死是活。
    馬清摸著身上，他連一個錢都沒有。他上前去關西軍屍體身上摸，將十具屍體都摸遍了，也沒有摸出任何稍微值錢的東西，反而將手都沾了血。
    他不忍再麵對婦人，隻得擦幹手上血跡，硬著心腸往前走。
    他往西再走三裏就來到了城牆的丁字路口。他順著城牆往南走，過了一個丁字路口，前方一裏就是西明門。
    馬清緊跑幾步。
    西明門城下往東兩三裏，全是倒塌的帳篷和武器，還有關西軍的屍體。這裏本來有五千關西軍，從稀稀拉拉的屍體數量看，好像隻有幾百具。
    一個中隊的刀盾士兵在帳篷中間尋找著，似乎在打掃戰場。
    城樓上,全副武裝的士兵們嘰嘰喳喳，發出歡快的嘈雜聲。
    “走了，走了。”
    “人不少呢。”
    “去營裏看看，也許能撈點。”
    ……
    馬清去了什隊所住的藏兵洞。這裏空無一人，隻有被安平拉到露天馬廄裏的大鼻孔朝他張開鼻子，露著牙齒嘶鳴。
    大鼻孔後麵藏兵洞的馬廄裏，露出那匹蒙古馬瞪著恨眼睛的大腦袋。
    馬清上前抱住大鼻孔。大鼻孔又伸出舌頭想要舔馬清的臉，突然又將它那像蛇一樣又長又粉紅的大舌頭縮了回去。
    它想起了馬清嫌它的舌頭臭，隻得用它的馬臉蹭馬清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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