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信趴在在馬清右邊。他的下巴幾乎要抵在地上，眼睛死死盯著前方。
    方琦在馬清的左邊。他用兩隻手肘支撐著半個身子。他掃視著前麵的隊伍，這讓他的頭就像向日葵一樣轉動著。
    十名什隊的士兵除了一名在下麵看管馬匹，有九人各找地方隱蔽著往前觀察。
    “好險啊。”一個士兵用沙啞的聲音說。
    “是去潼關的。”伍長裘句從一塊一尺高的石頭邊露出臉來。
    “如果我們晚出來一些，或者我們走上了往西的道。”一名臉上長著雀斑的士兵瞪著恐懼的眼睛，“哎呀，想都不敢想。”
    “他媽的，叫你瞎想。”另一名伍長葉回蹲著走過去。他伸手朝那個士兵的腦袋使勁拍了兩下。
    “至少有五千騎兵。”方琦轉過頭對馬清疑惑地問，“是張方的隊伍？”
    馬清搖了搖頭：“要是張方的隊伍就好了。我最擔心的，恐怕張方正在對付你家家主呢。”
    方琦張了張嘴，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他們是扶風的。”方信伸手指著前方。
    在密密麻麻的紅色方形和三角形旗幟中。一杆斜方形紅色旗幟上用黑色字體寫著米粒大小的“扶風 金”兩字。
    旗幟就像漲潮的海水一樣，正隨著越來越大的馬蹄轟隆聲湧來。
    隊伍的頭部進入了一個小山丘。再出現時，披著皮甲手持長槊的四列騎兵就比之前大了一倍。
    騎兵隊伍轟隆著馬蹄聲，他們來到了距離馬清等人所在不到一裏的正前方。他們經過那條岔路口，走上了往東去潼關的道路。
    各色“扶風 金”字樣的旗幟越來越多。
    紅色旗幟下的五千騎兵後是藍色旗幟下的四列步兵。
    這些步兵隻穿戎服沒有披甲。走在前麵的是腰間掛刀的刀盾兵隊伍。隊伍看起來有兩裏多長。他們的後麵是肩扛長槊，排列著同樣長度的槊盾兵。隊伍中有廂車，從馬清這裏看去，能看見廂車裏他們的鎧甲，各種大小盾牌。
    槊盾兵後還有一隊密密麻麻，在山丘中忽隱忽現像棕色螞蟻一樣的士兵。雖然看不真切，但是從士兵並不太直的身子和甩著兩手走路的身形判斷，他們應該是弓弩兵。
    “至少有兩萬步兵。”方琦低聲說。
    馬清看了看地上樹木和人的影子。影子往東傾斜了三四十度的樣子。他抬頭看了看天色，已經不那麽明亮，應該過了申時。
    “走。”馬清縮回了身子，他從山丘上滑了下來一躍上了大鼻孔。
    方琦，方信，裘句和葉回等人帶著士兵們也從山丘上下來，連滾帶爬地上了馬。
    屯隊士兵們大都下了馬在道路兩旁坐著，見馬清回來都紛紛拍著屁股站了起來。
    馬清來到屯隊中間第一大隊和第二大隊的結合部勒住了馬匹。
    王誠一邊拍著屁股一邊抬頭看著馬清。
    萬壯從一大隊隊前小跑著過來，皮甲葉子發出嘩嘩的響聲。
    “有兩萬五千關西軍去奪潼關了。”馬清在馬上對兩人說。
    王誠和萬壯對視一眼，然後轉過頭來。他昂著大腦袋問：“我們怎麽辦？”
    “去找前軍。”馬清道。
    “不找張方了？”萬壯歪著嘴，瞪著疑惑的眼睛。
    “都一樣。”馬清朝兩人歪了歪頭，“上馬，走。”
    馬清一磕馬肚子，大鼻孔邁動四蹄往前走。
    行進了三裏，又出現一條岔路。岔路沿著山腳崎嶇，路上不少車轍和馬蹄印，被遺棄的甲仗等物品已經很少了。另一條沿著渭河的大道很平坦，卻沒有軍隊走過的痕跡。
    馬清走上了那條崎嶇的道路。
    再行進了四五裏，天色變得昏暗，兩邊山勢也高了起來。前方十裏外的上空，有黑黑的不停煽動著翅膀的烏鴉群。
    有烏鴉群的地方往往就有死物。
    “屯長，天色晚了，要小心埋伏啊。”方信在身後提醒。
    方信說得對，張方大軍有六七萬，自己這百人茫然闖入，一旦遭遇無疑是以餒肉投虎狼。馬清勒住了馬匹。
    他朝四周看了看，兩裏外的左側有一片樹林，林中不時有鳥兒飛進飛出。樹林後靠著一座二十丈高的山脈。山脈延綿起伏，越往前山勢越高。
    馬清指著樹林：“萬壯，派一個什隊過去看看。”
    “朱越，過去看看。”萬壯轉過頭去喊。
    “走。”朱越抽出短斧，一帶馬韁。他右手提著短斧，黑塔一般的身子朝右邊傾斜，短斧鋒利的刃部和馬肚子平行。胯下灰馬朝樹林慢步過去。
    他麾下的兩列十名騎兵跟在他身後。他們抽出長槊，就像飛鳥展翅一樣，從兩列縱隊變成一字橫隊朝著樹林小跑而去。
    樹林中飛出一批麻雀和大嘴烏鴉。十一名騎兵就像就像被樹林吸進去一樣，變得無影無蹤。
    過了三分之一漏刻，朱越騎著那匹看起來又矮又短的灰蒙古馬出現在樹林外，接著，一個，兩個，三個，他麾下的十名騎兵又出現在他的兩翼。
    “怎麽樣？”萬壯翹著八字胡問。
    “可以藏一千人。”朱越挑了挑他濃黑的眉毛。
    樹林裏密布著榆樹，楊樹，白皮鬆和油鬆，地上長著和膝蓋一樣高的狗尾草，艾蒿和其他的雜草。
    士兵們以什隊為單位在樹林的西北方向宿營。安平的輜重和馬匹在樹林的東南方向。風是從西北方向的山裏吹來，這樣可以馬的汗臭味吹向下遊。
    邰忠給的糧食解決了士兵們的大問題。這些食物中的糧磚是主食，糗糒丸和腶修含有肉和鹽，蕪菁菹含有膳食纖維和益生菌，都是熟食，還不用生火。
    吃飽喝足以後，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除派了兩個什隊的士兵警戒，馬清把十個什長和兩個都伯召集起來，借著月光在樹林邊緣開會。
    “我有預感，我們距離張方和祖主簿都不遠了。”借著昏暗的月光，馬清坐在冰冷的草地上，對圍成一圈的軍官們說。
    “張方抓住了我們的前軍？”坐在馬清左邊的王誠側頭看著馬清，疑惑的眼睛在月光下閃著光。他的左側是他麾下的五個什長。
    坐在馬清右邊的萬壯也將臉轉向馬清，眨巴著那雙肥厚的眼睛。他麾下的五個什長在他的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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