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琦的嘴巴張得圓圓的。蔣寬似笑非笑。祁泰的髒手擼著上嘴唇。牧衝左顧右盼。他們的表情有個共同的特點，就像是課堂上聽懂了那道難題的學生，幸災樂禍地看著其他茫然的學生。
    方信坐在馬清的對麵，他拍了拍左側的蔣寬，兩人相視笑了笑。他的右側，二大隊的邊秀皺著眉毛。
    其他幾名什長都一臉疑惑地盯著馬清。
    “抓沒抓住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兩軍已經遭遇了。”馬清衝王誠點點頭，“到目前為止，這場仗的經過已經很清楚了。”
    “我軍拿下了澠池後，祖主簿和奮威將軍的前軍以埋伏殲滅了刁默的主力，他們乘勝襲擊弘農。弘農守軍猝不及防丟了弘農後，在逃跑的路上他們一定接到了河間王或者張方的命令，讓他們放棄湖縣和潼關。”馬清道，“他們在實施誘敵之計。把我們的前軍誘進潼關後，又立刻派出扶風的大軍收複潼關。然後把我們的前軍形成關門打…”馬清立刻意識道，他停頓了一下道，“打虎的態勢。”
    所有人的人都聽懂了。
    “怪不得，湖縣和潼關城好好的，連一幢房子都沒有燒。”
    “祖主簿和奮威將軍怎麽連這點都想不到？”
    “一萬大軍啊，我們的兵力可不多。”
    “屯隊，現在我們該怎麽辦？”王誠麾下的第二什隊長蓋崖甕聲甕氣地問。
    “做我們的事。”馬清朝蓋崖揚了揚頭，他又掃視著大家，“盡快找到張方。”
    方琦，蔣寬，丁魚，還有王誠麾下的祁泰和向都朝馬清點著頭。
    “不過，情況已經有了變化。”馬清深呼一口氣，他抬頭看著茫茫夜色中山脈的輪廓，“所謂誘敵深入，不可能將敵引誘太深。我估計，我們離張方和祖大人已經不遠了。”
    所有人都不自覺地轉著頭看了看四周的夜色。天上一塊流雲掠過。流雲遮住了月光，讓四周變得一片漆黑。大地就像被蓋上了一層棉被，黑蒙蒙的。
    “我們不能盲目地去找，要分散行動。”馬清站起身來，“這片樹林後麵是大山，兩裏外是那條官道，是個藏身的好地方。隻要隱蔽得好就不容易被發現。即使被發現了也可以往後麵的大山裏撤。”
    那片流雲掠過，月光又出現在樹林後的山脈上空，給四周披上一層銀色。就像揭開了一層幕布一樣，眾人又出現在麵前。
    “這裏可以作為我們的駐地，留一個大隊在這裏駐守。”馬清先看看王誠，又轉頭看看萬壯。
    王誠眨著眼睛正全神貫注地聽著。萬壯微微點著頭。
    “另一個大隊去找張方。”馬清道。
    王誠轉過頭，他咬著嘴唇看了看自己麾下的幾個什長。
    祁泰咬著嘴唇朝他點了點頭。蓋崖斜著眼睛朝邊上看。向都垂下了頭。牧衝呆呆地看著眼前滿是雜草的銀色地麵。邊秀看著他撓著額頭。
    王誠咬著牙齒，垂著眼睛看著地麵。
    “弘先。”馬清喊。
    “在。”王誠抬起頭來。
    “你的大隊就守在這裏。”
    “屯長，我帶隊去找張方。”王誠看了看他的什隊長們，又轉過身子，“還是萬兄的大隊留在這裏。”他的聲音很堅決。
    “弘先，別和我爭了。”萬壯大度地說，“聽屯長安排。”
    “留在這兒和去找張方同樣重要，也同樣危險。”馬清拍了拍王誠，又轉過身子對萬壯道，“一大隊分兩部分。我帶著三個什隊去找張方，另萬隊帶兩個什隊。”
    萬壯不明白地朝馬清眨著眼睛。
    “張方六七萬大軍，糧草是重頭。”馬清指著兩裏外那條路，“那條路是主幹道，他們的輜重隊一定會通過這裏。你明日就跟著他們的輜重，找到他們屯糧之所，爭取燒掉。就算燒不了，嚇一嚇他，讓他分一些兵也是對祖大人的支持。”
    “明白了。”
    “方琦，丁魚，蔣寬跟著我。朱越和查丞，你們跟著萬隊。”馬清朝朱越和查丞揚了揚頭。
    “諾。”朱越和查丞道。
    “諸位還有什麽問題？”馬清掃視大家。
    “屯長，還有我呢？”方信幹涸的聲音響起。
    馬清抬手方信做著過來的手勢：“你過來。”
    方信起身來到馬清身邊。
    “你和王誠在一起，守好駐地。”馬清轉過身對王誠道，“弘先，阿信，你們在這裏，既不能傻等，也不能隨便就離開，要隨機應變。”他看了看方信，又看看王誠道，“這不是容易的事，你們要多商量。”
    方信點著頭。
    “屯長，你放心，交給我了。”王誠朝樹林裏揮了揮他的大手。
    出發前，馬清專門將安平和方信叫到一邊叮囑。
    他對方信道：“阿信，明早把我們這裏的位置和情況寫一個報告給長沙王，用信鴿傳出去。”
    “嗯。”
    “安平，另一隻鴿子一定要照顧好，關鍵時刻有用。”馬清又對安平道。
    “屯長，放心吧。”
    馬清叮囑完畢，帶著三個什隊出了樹林。
    山脊上的月亮就像一麵鏡子照著馬清這支特遣隊。他們的影子掠過凹凸不平雜草叢生的地麵，又掠過高聳的榆樹，楊樹和鬆樹，朝西麵行進。
    暮色從黃土塬上褪下來，像匹褪了色的老粗布，裹著炊煙沉進溝壑。崖棱畔的棗樹蒼老地佝僂著。麥田在晚風裏起伏，新抽的麥穗簌簌摩挲，仿佛大地在暗處輕輕呼吸。窯洞窗欞透出暖黃的暈，與天際最後一線絳紫纏綿。老柿樹的影子斜斜橫過土牆，枝頭上幾顆殘留的柿蒂，在暮光裏凝成琥珀色的痂。
    馬清一手提著韁繩，他左腰上挎著刀和弓，右邊馬鞍上掛著裝槊和箭的皮囊，和他在一起的三個降兵也都佩著腰刀。他的後麵分別是呈兩列的方琦，丁魚和蔣寬什隊。
    一路之上已經見不到丟棄的甲仗等物品。
    走了兩裏，月光下，道路在黑乎乎的一座山前分左右明亮的兩條。
    “蔣大哥。”馬清喊。
    “在。”蔣寬一帶馬韁。那匹棕色蒙古馬點著頭走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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