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從王誠大黑馬的肚子中間掠過。他一手使勁抖著韁繩，一手用槊尾拍打著大黑馬的屁股：“快，快。”
    騎兵後麵，是一片“噗噗噗”推動木船的聲音，然後是一片“嘩嘩嘩”木船下水的聲音。那是兩個曲的步兵下水了。
    大鼻孔的背突然向上一頓，馬清感覺全身肌肉就像灌了鉛一樣往下墜，旋即大鼻孔全身幾乎成四十五度斜了起來，馬清一拉馬韁穩住身子上了河岸。
    祁瑩部過半的騎兵已經呐喊著衝進了敵營。
    馬清跨馬來到營牆前勒住馬匹，他調轉馬頭朝向身後正踴躍前進的士兵。
    晨光在東方初綻，雲絮中已透出魚肚白，天穹仍浸在淡青色的洇染中。河水裏就像沸騰了一樣，人歡馬炸，河麵泛起的白色浪花。浪花翻動空氣，帶來河水微涼濕潤，混合著水草與泥土的清新氣息。
    王誠緊跟在馬清身後上了岸。他馬不停蹄，粗壯的手臂一揮丈八蛇矛，頭微微往後一轉：“殺啊。”帶馬就往衝，胸前突然橫著一根長槊。
    馬清伸直手臂，挺槊擋在王誠胸前。
    “司馬，快追啊。”王誠蹙著眉毛，用粗粗的嗓門大喊，“看他們都跑到我們前麵去了。”他指著正蜂擁往前的祁瑩兵馬。
    “不要逞匹夫之勇。”馬清咬著牙齒道。
    大木橋左邊的河裏還有五十來名祁瑩的騎兵正在拚命往岸衝，大木橋上也還有最後的三十名祁瑩的騎兵。
    大木橋右邊還有一百來名馬清的騎兵。有十來艘載著步兵的船衝到了騎兵隊伍裏。兩名步兵曲將方琦和汪蒼的馬也已經到了河中心。
    “司馬，此時正是捉拿河間王，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可不要錯過啊。”王誠粗壯的身子在馬上不停地抖動。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再多嘴，老子要執行軍法。”
    方信也上了岸。那匹龜茲馬淌著水，一邊抖著身子，一邊來到馬清身邊。
    “方主簿，有誰敢衝到我的前麵，你可先斬後奏。”馬清斜睨著王誠。
    “諾。”方信身子往左邊微微一側，抽出腰刀。
    “嗚”王誠將丈八蛇矛矛尖往下一甩，臉上橫肉直冒。
    馬清收回槊，將槊橫端馬上。他的身邊，方信提著出鞘的刀。
    馬清騎兵的主力和祁瑩最後那一百名騎兵幾乎同時上岸。祁瑩的一百名騎兵一上岸就跟著主力往前衝去了。
    馬清的騎兵陸續在馬清的馬前集結。王城看著祁瑩的騎兵往前跑去，眼睛紅紅的似乎要噴出火來。
    待祁瑩的一百名騎兵都衝了過去，馬清提著槊一揮，調轉馬頭喊了一聲：“跟我殺。”跟著祁瑩騎兵的後隊往前衝。
    方琦和汪蒼也先後上了岸，他們顧不得集結隊伍，騎著馬就跟著馬清的騎兵往前衝。他們的後麵，是陸陸續續乘木船抵達對岸的步兵們。
    大鼻孔昂頭嘶鳴。它的頭往前一伸一縮，像狼一樣往前竄。馬清不時勒一下它的頭，讓它悠著點兒速度，它雖然不明白，也隻得老老實實跟著主人的意圖跑。
    馬清前麵五十步遠就是祁瑩騎兵的後隊。祁瑩騎兵隊前麵一百步外，是打著黑旗的匡平部。
    匡平部的後隊是五百名弓騎兵和弩騎兵交替掩護著往長安城裏跑。他們雖然是做樣子，箭鏃也都是往天上和兩邊射，但是掉下來也能傷人。這就使祁瑩的騎兵隊成了一個最寬處不到六丈，長三十丈的紡錘形。
    祁瑩揮舞九尺大刀衝在紡錘形隊伍的頂端。他一手提著馬韁，一手將九尺大刀舞得像風車一樣，好像他在撥打著雕翎一般。他在衝鋒時還喊著：“弟兄們，打進長安城活捉河間王，為殿下，為自己立功的時候到了，殺。”那顆大黑痣在他興奮的臉上不停跳動。
    戰場形勢正在按照所有人希望的那樣往前推進。
    正麵，馬瞻八千人的主力正沿著大木橋和霸城門的直道往城內跑，他們一邊跑，一邊丟棄一些旗幟和武器。匡平兩千人的後隊有條不紊地斷後。
    匡平後麵是紡錘形的祁瑩部騎兵，他們就像受匡平的指揮一樣，隨著匡平隊伍的節奏前進，匡平隊伍快，他們就快，匡平的隊伍慢，他們就慢。
    在祁瑩後麵五十步的距離上是亂糟糟的馬清部。馬清的二百騎兵呈現一個倒三角的陣型。馬清在前壓住陣腳，他的後麵是方信和王誠，再後麵是一字排開的一百名騎兵，後麵依次遞減。騎兵後麵的步兵完全不成隊形，他們隻是跟著兩個騎馬的曲將往前跑。
    馬清就像受祁瑩的指揮一樣，隨著祁瑩部的節奏快慢，不越雷池一步。王誠不時在馬上立起身子。馬清總是能用餘光發現，然後衝他瞪眼睛。他也總是瞥馬清一眼，咬著牙坐回馬鞍。
    馬清隊伍後麵三裏外是王瑚的騎兵。他們出發時原本緊挨在馬清兩個步兵曲的後麵，隻是他們八千人的隊伍太過龐大，過河和集結都浪費了不少時間。
    王瑚後麵，就是正在渡河的田恩主力。
    幾裏外的左右兩翼煙塵滾滾，旗幟亂動，喊殺聲震天。
    這樣默契地一跑一追近三個漏刻的時間，天已經大亮。正東方一輪豔紅映照下，五裏外長安城遙遙在望。
    青灰巨城巍然聳立。箭樓如巨人一般，飛簷直刺淺藍色的天穹。雉堞間箭垛恍如巨獸齒列。城頭旌旗如波浪一般翻湧。護城河蜿蜒如銀鏈一般繞城而過。
    匡平的隊伍加快了速度，他們的弓弩騎兵不再交替掩護，而是一邊往前跑，一邊返身射箭。這樣的箭更沒有準頭。
    祁瑩胯下戰馬揚起火焰一般的鬃毛衝在了第一個。祁瑩迎著風眯著眼，舉刀大喊：“弟兄們，大丈夫當封萬戶侯，出入當錦衣裘馬。這個日子就在眼前，隨我衝啊。”他大張嘴喊出的聲音隨著風飄進了他身後將士們的耳朵。
    “殺。”他身後的士兵們士氣高昂地喊了起來。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霸城門已在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