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住司馬！”方信大喝一聲，雙手緊握長槊，腳下略顯踉蹌地後退幾步，鐵甲葉子發出金屬的聲響。他掃視對麵的弓箭手，細嫩的臉頰微微抖動。
    “哐當”，一名跟隨方信的健壯的士兵扔掉長槊，雙膝重重跪倒在地，彈起一陣塵土。“別殺我，我投降。”他聲音顫抖，身上滿是紅色的斑斑血跡，顯然已受了不少傷。他臉上汗水帶著紅紅的血順著臉頰滑落。紅色汗水滴在幹涸的夯土上，瞬間被吸收。緊接著，又有兩名士兵效仿，他們同樣扔掉長槊，額頭緊貼地麵，磕頭如搗蒜，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阿牛，快起來，你一向勇敢。”一名原本皮膚白皙，臉上沾了不少血跡而顯得紅撲撲的士兵端著長槊大喊，“現在…”一支利箭破空而來，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準確無誤地射中了他的胸脯。他瞪大了眼睛，低頭看了看胸前的箭羽，隨後身體一軟，長槊脫手，仰麵倒在了地上，塵土再次被激起。
    最後一名舉著長槊的士兵驚恐地看著這一幕，手中的長槊不自覺地顫抖起來。他咽了咽口水，最終也選擇了放棄。他扔掉長槊，緩緩跪下。
    馬清的身子緊緊擋在那個堵住了卡銷的什長屍體上，他緊咬牙齒朝對麵的弓箭手瞪著眼睛。方信退到馬清身邊，伸出一隻手臂，穩穩地護住他。方信的身上被刺中好幾處，鐵甲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但好在鐵甲堅固，護住了他的要害。然而，他的體能也在漸漸耗盡，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他用另一隻手杵著長槊，努力支撐著身體。
    二十支寒光閃爍的箭頭，如同死神的鐮刀，對準了馬清和方信。馬清能清晰地看到幾支箭正對著他的臉和喉嚨，他能感受到那冰冷的箭頭散發出的寒意，仿佛能穿透肌膚，直達心底。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臉和喉嚨插上箭鏃會是什麽樣。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馬清眼睛還沒有完全閉上的間歇，他看見曲將那參差不齊的牙齒緊緊咬了咬嘴唇，嘴角處因用力而泛起了些許白色。曲將的肩膀往上聳了聳，那原本舉著的手就像扇手巴掌一樣，帶著一股凶狠往下落，身上的鐵甲葉子響起了歡快的“叮當”聲。
    “啊”曲將一聲慘叫，聲音尖銳得仿佛要刺破這緊張的空氣。一支紅紅的槊頭從曲將的前胸穿透出來。一股溫熱的鮮血順著槊頭的紋路細細地噴湧而出，就像沒有關嚴的水龍頭，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血花。曲將的身子成了反弓形，就像一隻被煮熟的蝦子，雙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槊頭猛地一抖，曲將就像被拋出的麻袋一樣，被甩出幾步遠，重重地摔在地上，揚起一陣塵土。
    馬清心中一驚，下意識地一把將方信撲倒在地，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刷刷刷”二十支箭刮著風聲射了出來，箭矢破空的聲音尖銳而刺耳。一支向方信胸來的箭插在了馬清左臂的三角肌上，一陣劇痛襲來，馬清忍不住悶哼一聲。
    趴在絞盤上的什長屍體插著七八支箭，那些箭就像刺蝟的刺一樣密密麻麻。其餘的箭都插進了對麵的土牆裏，箭羽就像蜻蜓翅膀一樣抖動著，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馬清忍著痛抬起頭來，他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門口轉過袁通，他身上的皮甲被砍成了兩半，就像敞開的馬褂一般懸吊著，裏麵的內襯也被撕成了條條，露出了他健壯的胸大肌，上麵還殘留著幾道新鮮的血痕。他雙手緊緊握著大槊，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
    他舞動大槊，大槊帶起的風聲呼呼作響，二十名弓箭手中有五個被大槊擊中，慘叫著倒下。其餘的一哄而散，腳步聲、叫喊聲交織在一起，一片混亂。
    “衝啊！”“殺！”城樓下傳來興奮的大叫聲與轟鳴的馬蹄聲，仿佛大地都在震顫。
    馬清猛地起身，伸出沾滿了泥灰的右手，一把將方信地上拉了起來。方信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一雙布滿血絲、紅得嚇人的眼睛，死死瞪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四個士兵。他們身上的鎧甲沾滿塵土和血水，臉上寫滿了恐懼。
    不知道是誰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快跑！”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能劃破空氣。
    刹那間，“呼啦啦”一陣響動，門口那些原本氣勢洶洶、手持刀槊的敵軍，如同受驚的鳥獸，瞬間跑得無影無蹤，隻留下地上揚起的塵土。馬清和方信對視一眼，兩人都能從對方眼中看到劫後餘生的慶幸。
    四名士兵掉轉頭，朝著馬清和方信的方向跪在滿是血汙的地麵上。他們的額頭緊緊貼在地麵上，身體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阿牛顫抖著雙手，緩緩取下那頂沾滿塵土與汗漬的皮盔，露出一張滿是血汙與淚痕的臉。他猛地將頭撞在地上，聲音“砰砰”作響。他嘶啞著嗓子，帶著哭腔喊道：“小人不是人，小人鬼迷心竅，隻是小人家有八十歲老母，還有一個剛半歲的孩子，念在小人也殺了幾個敵軍的份上，饒小人一命吧。”他的眼淚、鼻涕和口水混在一起，成一條渾濁的黏糊的線，滴落在夯土地麵上，積成一個小小的水氹。
    另外三人也緊跟著使勁磕頭，額頭撞擊地麵的聲音此起彼伏，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絕望與哀求。他們四人都是騎兵，是方信一聲令下才跟著衝上來的，此時前胸後背都被鮮血染得通紅。
    馬清看著這一幕，心中實在不忍。他抬起右手，剛開口說出一個“起…”字就突然目瞪口呆。
    方信背對著他，身子微微一側，右手如閃電般抽出馬清腰間的刀。他的眼神中露出鷹隼一樣的凶狠。他一個墊步衝上前，刀光閃爍，帶著破空的呼嘯朝四人猛砍下去。
    那四人中有的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有的舉起了雙手，有的張著大嘴，還有倒在地上，卻都已來不及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