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圓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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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信!”馬清扯著嗓子大喊。
    方信卻好似充耳不聞,他緊咬著牙關,額頭上青筋暴起,手中大刀閃爍著寒光。他身子猛地前傾,如餓獸一般衝向那四個士兵,手臂亂揮,呼呼的風聲中刀光上下翻飛。起伏間,鮮血飛濺,四個士兵瞬間被砍成了兩段,屍體落地。
    “當啷”一聲大刀落地,方信雙腿發軟,一屁股坐在滿是泥濘和血汙的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汗水順著臉頰不斷滑落。
    屋內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六七具屍體,有幾具被砍得血肉模糊,斷成兩截的身軀殘留著猙獰的傷口,暗紅的血液從傷口處汩汩流出,在地上肆意蔓延。每一寸地麵都被這濃稠的血液覆蓋,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色沼澤。刺鼻的,濕潤的鐵鏽味彌漫在空氣中,仿佛無數細小的鐵屑在鼻腔中穿梭,讓人忍不住皺眉掩鼻。牆壁上濺滿了斑斑點點的血跡,像是一幅抽象而又恐怖的畫卷。
    袁通雙手緊緊握著槊,穩穩地站在門口,他那兩隻黑眼珠子像射燈一樣,直直地盯著方信。他臉上和濃密的胡子上滿是濺落的血點,宛如夜空中閃爍的猩紅星辰。他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讓胡子飄動起來,帶出胡子上沾著的濃重血腥味。
    馬清的眼睛快速掃過袁通,然後落在方信身上。他猛然間覺得眼睛裏閃過一個非常熟悉的東西。他的眉頭微微一皺,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又抬眼看向袁通。
    袁通那凸出的胸大肌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中間一個紫玉的圓墜子輕輕搖晃著。紫玉圓墜子上雕刻著雪地上長出的四根竹子,每一根竹子的紋理都清晰可見,在側麵射來的陽光下散發著亮晶晶的光澤。
    馬清的腦袋就像被人重重拍了一下,隻感覺一股熱血往頭上湧。他瞪大了眼睛,仔細看著袁通的臉,想象著袁通去掉胡子的樣子。那臉型還確實和阿母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微微上揚的嘴角。
    袁通看見馬清在看他,他揚起頭來,伸出粗糙的大手,在滿是血點的臉上抹了一把。他對馬清道:“司馬,你的傷怎麽樣?”他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在這充滿血腥味的屋子裏回蕩。
    馬清這才想起自己左手臂上挨了一箭,袁通不說還好,一說他又感覺痛了起來。他微微動了動左臂上的三角肌,手指輕輕觸摸著傷口周圍的皮膚,感覺沒有傷到骨頭,隻是那鑽心的疼痛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還好,沒有傷到骨頭。”馬清一邊回答,一邊上前幾步,彎腰撿起地上的刀。刀身沾滿了血跡,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他用刀在屍體上擦了擦,刀刃與衣服摩擦發出“嚓嚓嚓嚓”的聲響。他將刀插入刀鞘,發出“哢嗒”一聲清脆的響聲。他來到袁通麵前,右手緊緊握住拳頭,在他的胸脯上輕輕打了一下,“你再來晚一步,我和阿信就見閻王去了。”
    袁通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又朝方信努了努嘴:“阿信怎麽樣?”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目光在方信身上掃視著,仿佛要把方信看穿。
    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地上的血跡,形成了一道道細小的血痕,也吹動了袁通胸前的紫玉圓墜子,那四根竹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訴說著什麽。
    馬清快步走到方信麵前,緩緩蹲下身子。方信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瞪著,原本那單純又亮晶晶的黑眼珠子,此刻竟變成了灰黑色,周圍一大圈眼白格外刺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具僵屍。
    馬清伸出右手,五指叉開,在他的眼前輕輕晃了晃。方信的眼珠子卻像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馬清眉頭微皺,咬了咬牙,伸手“啪啪”重重地打了他的臉兩下,那聲音在突然變得寂靜的閘房裏顯得格外清脆。
    方信的眼珠子終於動了動。他的脖子猛地往前一伸,嘴巴一鼓,頭一低,“噗”地吐出一大口粘液,那粘液帶著一股刺鼻的酸腐味,濺落在地上,還冒著幾個小泡泡。
    馬清長呼一口氣,心裏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輕輕拍著他的背,輕聲說道:“還活著。”
    方信吐了一陣,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一些粘液的痕跡。他伸出粗糙的手,擦了擦嘴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微弱地說:“我沒事。”那聲音沙啞又幹澀。
    馬清伸手抓住他的一隻手臂,往上抬了抬。方信的手臂軟綿綿的,隨著馬清的動作晃動,身子卻依舊軟軟地起不來。
    袁通急忙放下手中那杆寒光閃閃的槊,快步走過來,抓住方信的另一隻手臂。他伸出有力的手臂,攬住方信的腰,用力往上一抬。方信的身體被抬了起來,雙腳卻還在地上拖著。
    剛開始,方信腳下還是軟軟的,像是踩在棉花上,站都站不起來。他試了四五次,雙腳在地上來回挪動,終於,腳下恢複了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的雙腿還在微微顫抖,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濕透,貼在身上。
    箭樓周圍躺著十來具屍體。城上左右兩邊,螞蟻大小的關西軍正潮水一般退去。城下,方琦提著槊,汪蒼提著兩柄錘沿著斜道往城上跑。
    方琦緊握著手中那杆寒光閃閃的長槊,腳步匆匆地沿著布滿碎石的斜道奮力往城上跑,他左肋的鐵甲被劃了一道大口子,吊在腰下。汪蒼則雙手各提著一柄沉重的大錘,錘頭泛著冷冽的光,他也大步流星地往上衝。他的鎧甲雖整體齊整,可頭上的鐵盔早已不知去向,頭發在風中散亂地飛舞著。
    兩人剛跑到城牆處,便一眼瞧見了馬清。方琦瞪大了眼睛,扯著嗓子大喊:“司馬,你中箭了!”
    汪蒼將兩柄錘交到一隻手裏,那隻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他另一隻手重重地往後抹了抹遮住眼睛的散發,塌鼻子下帶著濃濃的鼻音,甕聲甕氣地問道:“傷著骨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