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堂上點名

字數:3005   加入書籤

A+A-


    “有這等事?!”馬清猛地睜大了眼睛,瞳孔在瞬間收縮後又極力放大,完美地演繹出極致的驚愕與難以置信。
    他甚至下意識地微微後仰了身體,好像被這突如其來的指控衝擊得難以自持。
    “使君明鑒!馬清甫一抵達東平,便連遭刺殺,郡府內外人心惶惶,百事待興。確曾有手下將領出於謹慎,提議在幾處通往鄰郡的隘口增設哨卡盤查,但均被下官以‘恐驚擾鄰邦,不利州郡和睦’為由嚴詞拒絕!”他的語速加快,帶著一種急於辯白的急切,目光灼灼地迎著苟曦的審視。
    “至於說…竟有軍隊被擅自布置於濮陽邊界?”馬清用力地搖著頭,臉上寫滿了困惑與無辜,“下官從未下達過如此命令!不知使君…是從何處得知此訊?下官回去之後,定當立刻徹查!若真有此等膽大妄為、陽奉陰違之事,無論涉及何人,定嚴懲不貸!”
    他一口氣說完這番辯白,胸膛微微起伏,好像因激動和委屈而氣息不穩。他目光刻意地、緩緩地掃過對麵那一張張表情各異的幕僚麵孔,像是在觀察究竟是誰在背後構陷。
    對麵的幕僚們一個個麵色凝重如鐵,所有的眼睛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聚焦在馬清身上,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馬清這看似無意的一瞥,卻如明鏡般照出了他們內心的區別:
    主簿緊閉著嘴唇,嘴角向下抿成一條堅硬的直線,眼神複雜地閃爍了一下,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不忍。
    別駕的喉結明顯地上下滾動了一下,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眼神中流露出一種對馬清蒼白辯詞的不信與隱隱的惋惜。
    長史則用力眨巴著他那雙焦距奇特的鬥雞眼,目光遊移不定,刻意躲避著馬清掃視過來的眼神。
    陳虎則毫不掩飾地咬著牙根,腮幫肌肉繃緊,目光充滿了幸災樂禍的嘲諷。
    謝仟肥胖的臉上,兩片厚嘴唇不屑地向旁一撇。記室也破天荒地停下了筆,抬起那雙細小如豆的眼睛,緊張地眨巴著,看看苟曦,又看看馬清。
    “嗬,”苟曦鼻腔裏發出一聲輕嗤,嘴角難以察覺地翹了翹,朝馬清隨意地擺了擺手,語氣忽然變得“寬宏大量”起來,“不必如此緊張。船嶽,我並非要追究你的責任。你剛來兗州不久,諸多情形不了解。”
    他說著,抬起頭,目光越過大堂,望向門外那片被框柱分割的藍天,臉上兩塊高聳的顴骨在光線映襯下顯得更加突兀。
    他將雙手重新握在一起,穩穩地放在案桌之上,低沉而威嚴地喝令一聲:“帶進來!”
    “諾!”門外立刻傳來一聲雄壯近乎咆哮的應諾聲。
    話音剛落,門口光線一暗,轉進三條身影。
    馬清隻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猛地向下沉墜!他的瞳孔在刹那間急劇放大,幾乎要裂開!
    兩名身著純黑色勁服、腰佩狹長腰刀、身材極高、麵色冷峻如鐵的漢子,一左一右,像押解囚犯般夾著中間一人。
    那人頭戴小冠,身穿一件略顯淩亂的紗縠單衣——赫然正是東平郡主簿,孔立!
    孔立臉色通紅,幾乎要滴出血來。他飛快地、畏懼地瞥了案後的苟曦一眼,便立刻深深地垂下了頭,恨不得將腦袋埋進胸膛裏。他雙手無力地交叉垂在腹部,原本還算挺拔的背脊此刻佝僂得厲害,寬闊的肩膀向內緊縮,整個人仿佛一下子萎靡、瘦小了一圈,昔日那點沉穩風度蕩然無存,隻剩下全然的猥瑣與驚懼。
    馬清心中那點因說謊而殘存的些許慌張,在看到孔立這副模樣的瞬間,驟然被一股無名怒火徹底取代!
    他猛地轉頭,目光先是難以置信地盯在狼狽不堪的孔立身上,隨即猛地轉向高踞案後的苟曦,眼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震驚與質問!
    盡管馬清對這批前任太守留下的官員心存戒備,許多機密要務也刻意繞過孔立,但他們在名義上終究還是東平郡的屬官,是他馬清的下屬!如今,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如同囚犯般被直接帶到了刺史府正堂!無論他是被誘騙、被脅迫還是被強行抓捕而來,此舉無疑是對他馬清權威的公然藐視和踐踏!這怎能不讓他心中燃起熊熊的憤怒火焰?
    “兗州的軍規,早有明令!”苟曦的聲音再次響起,語氣依舊平和,甚至帶著幾分循循善誘的意味。
    他說話時,兩隻手輕鬆地打著各種手勢,仿佛隻是在做一場尋常的工作報告:“各郡軍隊,隻能布防於對外邊界。任何向內郡、向州治方向調動的軍隊,哪怕隻是一兵一卒,都必須提前上報刺史府,經本刺史親自批準,方可調動!”他有意拖長尾音,表示他曾苦口婆心強調過。
    “馬太守新來乍到,此事,本應由前任太守在交接時向你一一陳述清楚。”苟曦的目光輕輕掃過馬清,那眼神看似寬容,實則冰冷,“隻可惜啊,前任太守不幸罹難。”
    他話鋒一轉,目光投向堂下匍匐的孔立,聲音陡然變得嚴厲:“那麽,依照規程,向新太守詳細說明郡內情況、尤其是軍務律令之責,便該由你這位主簿承擔起來!”
    苟曦的右手從案幾上倏地伸了出去,枯瘦的手指如同一柄利劍,筆直地指向抖成一團的孔立:“主簿未能盡責交接清楚,便是嚴重失職!”他放下手,又冷冷地補充了一句,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麵,“是極其嚴重的失職!是一種可能引發猜忌、釀成衝突、甚至導致生靈塗炭的……嚴重犯罪!”
    他的最後那句話聲音突然拔高。他的臉龐也因憤怒而微微扭曲起來,眼中寒光爆射。
    對麵的幕僚們麵色肅然到了極點,都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屏住了呼吸。他們再也不敢看向喜怒無常的苟曦,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堂下已成為待宰羔羊的孔立。
    他們的眼神複雜,有幸災樂禍,有兔死狐悲,更多的則是明哲保身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