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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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立身子猛地一矮,雙膝重重砸在身下的席子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他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徹底匍匐在地,額頭緊貼冰冷的地麵,一句話也不敢說,隻有那單薄的身軀如同秋風中的蟬翼,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著,透露出極致的恐懼。
一股濃烈的酒氣,隨著他的顫抖,隱隱彌漫開來,飄入馬清的鼻腔。
苟曦的身子忽然向右微微歪斜,似乎是在案幾下摸索什麽。當他重新挺直身體時,手中已然多了一把帶鞘的短刀。他右手穩穩握住鑲嵌著骨片的刀柄,左手握住黑色的皮質刀鞘。
“唰——!”
一道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短刀被幹淨利落地抽離刀鞘,鋒刃在門外射入的光線下閃爍著刺眼而冰冷的寒芒。
“自己了斷。”苟曦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他手腕隨意一抖,將那柄短刀朝著堂下匍匐的孔立扔了過去。
“當啷!”短刀落在孔立身邊的席子上,發出清脆而令人心悸的金屬撞擊聲。
孔立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抬起頭,臉上已無人色,寫滿了絕望與恐懼。
他顫抖著,極其緩慢地伸出右手,指尖哆嗦著,一點點地移向那柄代表死亡的短刀,最終,猛地一把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幾乎同時,一名臉上布滿麻點、眼神空洞的侍從悄無聲息地從屋角抬來一張低矮的案幾,“咚”的一聲放在孔立麵前。另一名脖子粗短、麵無表情的侍從,則從衣襟裏掏出一疊折疊整齊的、刺眼的白布,攤開放在案幾上。
孔立望著眼前的矮幾和白布,臉上肌肉扭曲,呈現出一種欲哭無淚的絕望慘相。他將顫抖的左手緩緩伸展開,平放在冰冷的案幾之上。握著刀的右手高高舉起,在空中虛揮了兩下,刀刃反射的寒光劃出淩亂的軌跡,卻始終缺乏那最後一絲落下的勇氣。
馬清的憤怒在此刻達到了頂點!他的怒火並非針對台下醜態百出的孔立,而是完全指向了高踞其上、視人命如草芥、肆意踐踏他權威的苟曦!
無論他多麽不信任、多麽戒備孔立,這終究是他東平郡內部的事務,是他作為太守如何駕馭屬下的問題!可苟曦卻越過他,直接以如此酷烈的方式懲戒他的下屬,這無異於殺雞儆猴,而自己,就是那隻被警告的“猴”!作為“猴王”,無論內心多麽厭惡這隻“小雞”,在外部威脅麵前,都必須維護自己群體的尊嚴和規矩!
“使君!”馬清猛地直起身子,麵朝苟曦,聲音因極力壓抑的憤怒而顯得有些發顫。
苟曦卻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隻是隨意地朝他的方向攤開手掌,做了一個極其不耐煩、不容置疑的打斷手勢。
“他乃是東平郡屬官,是馬清的下屬!即便有失職之處,也理應由東平郡府依律查處!請使君將此人交予…”馬清挺直脊背,據理力爭,身體因激動幾乎要從坐墊上站起來。
“兗州!”馬清的話還未說完,苟曦猛地轉過臉來,朝著他爆發出雷霆般的怒吼,臉上充滿了被冒犯的憤怒,他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一下下地向下戳點著,仿佛要將這幾個字釘死在地上,“所有的人!都是我的人!”
孔立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直了一下,他張著那張因恐懼而幹裂衰老的嘴,渾濁的眼睛裏竟意外地閃過了一絲極其複雜難言的光亮,不知是絕望中的一絲扭曲的認同,還是更深的悲哀。他身邊那兩名黑衣侍從卻依舊麵色如常,冰冷得像戴了麵具,對眼前的一切無動於衷。
幕僚們紛紛將各懷鬼胎、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了據理力爭的馬清。
“朝廷自有法度,州郡亦有其規!兗州自不能例外!”馬清強壓下翻湧的氣血,用盡可能平靜卻堅定的眼神回視著暴怒的苟曦,試圖做最後的努力。
“我就是在幫你!”苟曦朝馬清猛地鼓凸出眼睛,眼球上布滿血絲,白色的唾沫星子在門外射進來的陽光下如同細密的雨點般噴射出來,聲音震耳欲聾,“你擅自派兵陳於我濮陽邊界!意欲何為?是想要造反嗎?!”
這頂足以誅滅九族的大帽子猛地扣下來,如同泰山壓頂。馬清頓時語塞,所有辯白的話語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屈辱的憋悶感充斥胸腔,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隻能強行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咽回肚裏,臉色變得鐵青。
“哦?不想自己了斷嗎?”苟曦又緩緩轉過臉去,目光重新落在抖成一團的孔立身上。他的語氣驟然變得異常親切,帶著一種近乎詭異的關懷,好像是在病榻前探望一位老友,詢問他是否需要喝水。
“我…我能!”孔立被這聲“關懷”刺激到了。他猛地抬起頭,臉上混雜著絕望和恐懼。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齒,死死咬住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嘴唇。然後,他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握著刀的右手猛地揚起,用盡全身力氣朝著自己平放在矮幾上的左手腕狠狠砍了下去!
“噗嗤!”一聲悶響,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啊——!!啊…啊…!!!”
孔立左手腕處瞬間出現一個深可見骨的、猙獰的豁口!傷口兩邊的皮肉猛地向外翻卷,滾燙的鮮血如同破裂的高壓水管內的激流,猛地噴射而出!濺得矮幾上、席子上、甚至他自己的臉上、胸前全是濃稠猩紅的血點。他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染成了可怖的花臉。
他口中爆發出淒厲到變形的慘嚎,但右手舉著的刀卻僵在了半空,劇烈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讓他再也沒有勇氣砍下第二刀完成斷腕。鮮血汩汩湧出,迅速在他身下匯聚成一小灘黏膩的暗紅。
濃烈到令人作嘔的甜腥血氣猛地爆發開來。
“啪!”幾乎就在孔立慘嚎的同時,那名一直像影子般侍立一旁的麻臉侍從迅速抽出了自己腰間的佩刀,寒光一閃!他將刀舉過頭頂,身子順勢往下一蹲,借助全身的重量和腰力,刀光如同冰冷的瀑布般順勢向下猛地一劈!
“哢嚓!”一聲更加清脆利落的斷骨聲!
孔立的左手齊腕而斷,徹底脫離了手臂,掉落在血泊中,手指還微微抽搐了一下。
斷腕處露出了白森森的骨茬和模糊的筋肉,鮮血如同失去了最後束縛的噴泉,更加猛烈地向外噴射!
空氣徹底凝固。血在地上翻滾、蔓延,像是將整個堂都染成了不可言說的色彩。而在這血紅之外,權力的宣示、羞辱的釘子、苟曦的冷笑與馬清被壓製的憤怒,都像無法抹去的烙印,深深刻在每個人的骨子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