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陰謀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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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嗷——!!!”孔立的慘叫聲達到了頂點,變成了某種野獸垂死的哀鳴。他右手猛地扔掉了那柄短刀,徒勞地想去抓住自己那噴湧鮮血的左小臂,劇烈的疼痛讓他根本無法保持跪姿,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後翻倒,在冰冷的席子上瘋狂地翻滾、抽搐,絳色的單衣迅速被大量湧出的鮮血浸透、染黑,變得沉重而黏膩。
    鮮血隨著他的翻滾四處飛濺,在光滑的地麵上拖曳出驚心動魄的軌跡。
    那名粗短脖子侍從的一條腿猛地往下一蹲,用膝蓋精準地壓住還在瘋狂扭動的孔立的肩膀,一手鐵鉗般抓住孔立那不斷噴血的斷腕,另一手極其熟練地用白布條死死纏繞上去,動作粗暴而高效,沒有絲毫憐憫。
    孔立的臉已經蒼白得像一張被揉皺的紙,額頭上青筋暴凸,如同扭曲的蚯蚓。他的嘴巴像離水的魚一樣徒勞地張合著,鼓動著,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眼神渙散遊離,眼看就要徹底昏迷過去。
    麻臉侍從容地將染血的佩刀在孔立的衣袍上隨意蹭了蹭,收入鞘中。他一把抓住孔立的右臂,粗暴地將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幾乎是將奄奄一息的孔立連拖帶扛,像對待一袋垃圾般,迅速拖出了大堂門口,在地麵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血痕。
    那名粗短脖子的侍從則麵無表情地彎腰,撿起那隻掉落在地、尚且微溫的斷手掌,緊隨其後走了出去。
    仿佛早已排練好一般,兩名穿著短褐、低眉順眼的給使端著盛滿清水的銅盆和抹布小跑著進來,跪在地上,默不作聲地開始用力擦拭席子上、矮幾上、甚至濺到柱子和牆壁上的所有血跡。水很快被染紅,又被迅速換掉。
    前後不過半盞茶的時間,除了空氣中那無法立刻散去、濃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味,以及地板上幾處一時難以擦淨的暗紅色滲入痕跡,孔立存在過的所有痕跡幾乎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大堂恢複了之前的莊嚴肅穆,仿佛那殘酷血腥的一幕從未發生過。
    “船嶽,”苟曦的嘴角拖著一絲心滿意足、近乎愉悅的細微微笑,仿佛剛剛欣賞完一場精彩的戲劇。
    他語氣輕鬆地轉向馬清,仿佛剛才隻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們繼續說。”他頓了頓,做出一副費力思考的樣子,一手放在案幾上,抬著眉頭,眼神“困惑”地望向他的幕僚們,“剛才……我們說到哪兒了?”
    “回使君,”長史立刻睜著他那雙焦距奇特的鬥雞眼,努力做出仰望思考的姿態,第一個開口回答,他的聲音出乎意料的清晰,“方才正說到兗州的防務。”
    這是馬清進了這間堂屋後聽到的幕僚說的第一句話。
    “固若金湯!”陳虎立刻接口,為了加強語氣,他甚至興奮地猛地做了一個拍擊案幾的動作,但手掌在即將接觸桌麵時卻巧妙地懸停住了,並沒有真正發出聲響,那姿態誇張而虛偽。
    “是,是說到防務了。”主簿也連忙朝苟曦點頭附和,他生就一副剛正不阿的國字臉,此刻發出的聲音卻細弱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哼,有使君在,兗州絕不會出任何問題!”別駕甕聲甕氣地說,大手一揮,試圖蓋過所有聲音。
    “不然,”謝仟卻撇了一眼過於樂觀的別駕,肥胖的臉上露出一絲故作深沉的憂色,“眼下,恐怕就有一個問題亟待解決。”他意有所指地說道。
    別駕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咬了咬嘴唇,沒再說話。
    又要在防務上做文章了。馬清心中一片冰冷,暗自想道。苟曦導演的這出血戲,高潮已過,下一幕的矛頭,終究還是要落到他和東平郡的頭上。
    “哦,對,說的是陸上防務,”苟曦仿佛才從之前的血雨腥風中抽離出來,輕鬆地轉過身子,換上一副極其親切、近乎推心置腹的眼神看著馬清。
    “可我真正憂心的,是在水上啊。”他歎了口氣,手指在空中虛劃了幾下,仿佛勾勒著無形的河流圖。
    “兗州水網縱橫交錯,四通八達,而你的東平郡,更是汶、濟二水交匯之所,堪稱樞紐。相比陸路,這些蜿蜒水道,才是咱兗州真正的血脈,是命脈所在!”他的語氣加重,強調著重要性,隨即又皺起眉頭,露出憂色,“可如今,水路的防務實在太過單薄,各自為政,不成體係。我思慮再三,想單獨成立一支精銳水軍,統管兗州全境所有水路、漕運及防務。如此,一旦戰事突起,各郡兵馬糧草便可藉水路快速調配支援,如臂使指。”
    他說著,雙手又無意識地拿起案桌上那枚冰冷的“睚眥”銅牌,在指間熟練地翻轉玩弄著,金屬邊緣偶爾折射出一點幽光。
    “這件事在我心裏盤桓已久,一直難以決斷。今日正好,船嶽你也在,便想聽聽你的高見。你意下如何?”他抬起眼,目光看似征詢,但那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淩厲,卻如潛藏的刀鋒,刺向馬清。
    苟曦這番見解,竟暗合古今兵要,直指運輸與機動性的核心。馬清心中不由一震,對此人的軍事才能和戰略眼光又添了一重深刻的忌憚與重視。
    冷兵器時代的戰役,所謂優勢,歸根結底是力量投送的優勢。在具體戰術層麵,幾乎所有的以少勝多,都依賴於在關鍵節點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部優勢。而達成這一切的基礎,便是軍隊的快速運動與反應能力。
    相比耗費巨大、速度緩慢的陸路運輸,水路運兵輸糧,其速度與效率無疑高出數倍,省時省力。將散落各郡的水路權力收歸一支統一的水軍管轄,對於提升兗州整體軍事實力,確屬必要之舉。
    於公於理,這樣的提議馬清自然無法反對。而於私,苟曦特意在此場合征求他的意見,無論其本意如何,至少在麵子上給足了他這位新任太守尊重。
    “使君高見!”馬清朝苟曦微微欠身,聲音清亮而肯定,“用兵之道,貴在神速。誰能更快地調配軍隊,誰便能占盡先機。成立一支強健的水軍,統轄全州水道,對於鞏固兗州防務,實乃必要之舉,下官深表讚同!”他挺直胸脯,言辭鑿鑿,顯得極為支持。
    然而,就在他話音剛落的瞬間,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對麵的陳虎,身體似乎極其輕微地、難以察覺地彈動了一下,仿佛是某種期待得到了滿足。隨即,陳虎故作輕鬆地將頭顱微微向左右晃了晃,活動了一下脖頸。
    這個細微到極點的動作,像一滴冰水驟然滴入馬清滾燙的思緒中——他猛然驚覺,事情絕不像表麵看上去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