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合體黑色勁裝、更顯身段矯健的墨貞，挎著那柄長得有些誇張的長劍，那劍柄幾乎快到她下巴的高度。她迅速從墨仁寬厚的背後閃身而出。
    “啪！啪！啪！”急促雜亂的腳步聲，那六名被大鼻孔輕易甩在後麵的黑衣人跑了上來。
    他們迅速形成一個鬆散的u字形，將馬清和大鼻孔圍在中間，位置偏向左右和後方。其中兩名刀未斷的擺出了進攻的刀架，另外四名斷刀的則尷尬地擺出了拳架，眼神驚疑不定地盯著馬清和他手中的刀。
    馬清端坐馬上，目光冷冽地朝左右快速掃視了一圈。
    那六名黑衣人頓時更加緊張，不斷小幅度地變換著腳下的步伐和手上的架勢，似乎對自己的哪一種姿勢都缺乏信心。
    “讓開。”墨貞的聲音響起，冰冷而不帶感情。她一隻手搭在墨仁肌肉緊繃的肩膀上。
    墨仁悶哼一聲，毫不遲疑地向旁邊閃開道路。那六名黑衣人也如蒙大赦，一點猶豫都沒有，齊刷刷地向道路兩邊跳開。
    “馬太守，請下馬吧。”墨貞轉過身，左手自然搭在長長的劍柄之上，右手掌心朝上，向馬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哼，”馬清冷哼一聲，並未依言下馬，而是對著墨貞揚了揚下巴，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是你們巨子要見我，卻派這幾個蠢貨來擋我的道，這算什麽意思？”
    “我等職責所在，必須確保巨子萬無一失。若有冒犯，還請太守見諒。”墨貞放下做手勢的右手，一邊說著，一邊朝馬清走來。她走路時步伐沉穩，腰肢自然而然地收緊，每一步都帶著習武之人特有的力道與彈性，擺動的手臂顯得英姿颯爽。
    她來到大鼻孔跟前站定，返身指著不遠處那座寂靜的亭子，昂起頭對馬清道：“巨子就在亭中等候，請快下馬吧。”
    馬清盯著她看了片刻。他不再多言，利落地一撩左腿，從馬脖子前劃過，一個幹脆的翻身，縱身跳下馬來，穩穩落地。
    “這馬交給你看著，”馬清將手中的韁繩往前一遞，語氣不容拒絕，“其他人，我不放心。”他不等墨貞答應，右手已然快如閃電般伸出，一把抓住了墨貞尚未完全放下的右手手腕！
    墨貞的右手如同受驚的鳥兒般本能地往後一縮。她的手比馬清的小巧，卻異常有力，那並非刻意運勁，而是長年練武形成的、深植於筋骨之中的本能力量。
    但馬清這一抓卻是有意為之，五指如鐵鉗般驟然發力，力道十足。
    墨貞那本能的反抗力道，一時未能掙脫馬清蓄意的緊握。她微微一怔，似乎有些驚訝於馬清手上的力道，隨即不再掙紮後退，任由他抓著。
    這肌膚相觸的瞬間，兩人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的手掌溫熱，甚至有些汗津津的，也不知那微濕的潮熱，究竟是來自於誰的緊張。
    馬清左手順勢將大鼻孔的韁繩不由分說地塞到了墨貞那隻被握住的右手裏。他不再多看她一眼，鬆開手，徑直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那座黑暗中靜默的亭子走去。
    墨仁晃動著黑猩猩般雄壯的身軀，一言不發，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那座大亭子靜默地矗立在五十步外。十條身著黑色勁服的身影，如同訓練有素的烏鴉，悄無聲息地從亭子那深邃的陰影裏“流”了出來，迅速沿著亭子出口的兩側雁翅排開，形成兩道沉默而壓抑的人牆。
    馬清一邊保持著均勻的步伐向前走，一邊在心中盤算。
    亭子裏會不會不止一個巨子？若是如此，對方在氣勢和心理上就已先聲奪人，自己豈不是未及交鋒就先在智商和判斷上落了下風？
    這個念頭讓他心生警惕，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跟在他身後如同影子般的墨仁，也立刻隨之調整了步調，依舊保持兩三步的距離，他那腕上吊著的鐵鞭隨著步伐輕微晃動，發出幾不可聞的金屬摩擦聲。
    “馬太守，請。”
    一個聲音從前方的亭子邊緣響起。這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
    那兩列黑衣人與亭子台階的交界處，一名身材頗為寬大魁梧的黑衣人微微側身，朝著亭子的方向，優雅地斜伸出手臂，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亭子是圓形的，建在一座並不算高、約有四級的青石台基之上，在星月微光下估摸能有四丈見方的直徑，顯得頗為寬敞。
    亭子中央佇立著一個人。
    他背朝著馬清，雙手背在身後，身穿一襲深色的寬大長袍，頭上戴著文士般的巾幘，身材瘦高。
    馬清腦海中瞬間閃過後世那些流傳的墨子畫像——多半是一位骨骼粗大、麵目黧黑、帶著風霜勞苦痕跡，如同老農或工匠般的形象。這印象早已固化。眼前這位“巨子”，其身段氣質，倒更像是個養尊處優、手不釋卷的讀書人，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馬清一時感到有些錯愕和難以適應。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瞥了一眼身後。
    墨仁在他身後兩步遠處穩穩站定，那雙鼓突的牛眼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腕上鐵鞭使得他的雙手不得不一直抬在腰間，呈現出一種隨時可以投入搏殺的姿態。再往後十來步，是正牽著神駿的大鼻孔緩緩走來的墨貞，她的身影在薄霧和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
    馬清轉回頭，深吸了一口微涼潮濕的空氣。他不再猶豫，邁步穿過那兩排如同雕塑般的黑衣人組成的通道，來到了那名做引導手勢的黑衣人麵前。
    清冷的月光下，能看到這名黑衣人有著高挺的鼻梁，鼻尖上凝結著一小點冰冷的白光。他臉上似乎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馬清在最後一級台階邊緣停住了腳步，雙手也學亭中人的樣子背到了身後，挺直了腰板，目光平視對方。
    “請。”那名黑衣人再次揚了揚一直伸著的手臂，聲音顯得愈發親切，甚至帶著一點鼓勵的意味。
    “這？”馬清故意把頭朝亭子中心那個蒙麵人的方向一揚，扭過頭，帶著詢問的眼神看著眼前的黑衣人。
    他心中已有八九分猜測，眼前此人多半就是真正的巨子，但他必須要一個明確的確認。這姿態也是做給那個巨子看，顯示他馬清也是一個做事沉穩靠譜的人。
    “巨子。”黑衣人臉上的笑容不變，依舊保持著抬手引薦的姿態，清晰地吐出了這兩個字，確認了亭中人的身份。
    “巨子！”馬清立刻像是被點燃了熱情，猛地轉過頭去，臉上瞬間堆滿了近乎誇張的、如同後世狂熱追星族般的崇拜表情，他甚至揮起了手臂，用激動得有些顫抖的語調高聲喊道：“巨子啊——！”
    話音未落，他一步就跨過兩級台階，幾乎是“衝”上了亭子，動作快得甚至帶起了一陣風。他朝著那蒙麵的瘦高身影誇張地彎腰、拱手，聲音充滿了感染力：“久仰久仰啊！今日得見巨子，馬清真是三生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