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羽林衛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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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從紫禁城禦書房出來,李定國整個人都像是踩在雲端之上,輕飄飄的,感覺極不真實。
他與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這三個同樣命運發生驚天逆轉的義兄弟,被重新帶回了那處東廠的秘密院落。但這一次,迎接他們的,不再是冰冷的鐵門和看守番役那如同看待死人般的漠然眼神。
他們被安排在了院落裏最好、最幹淨的上房,不僅洗上了數月以來第一個真正的熱水澡,換上了嶄新的、帶著淡淡皂角清香的青布長衫,桌案上還擺上了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熱氣騰騰的四菜一湯——有大塊的燉肉,有炒得翠綠的青菜,還有一碗香噴噴的、粒粒分明的白米飯!
李定國第一次知道,原來飯可以是這麽香的,肉可以是這麽爛的,青菜可以是這麽甜的。
他狼吞虎咽,幾乎要將自己的舌頭都吞下去。他看到,平日裏最為桀驁不馴的孫可望大哥,此刻也顧不上什麽體麵,正抱著一隻燒雞狂啃,吃得滿嘴流油;一向沉穩的劉文秀,也端著飯碗,大口大口地扒著飯,眼眶卻有些泛紅;而性子最急的艾能奇,則早已將整張臉都埋進了湯碗裏。
他很開心,一種前所未有的、發自內心的、純粹的開心!
不用死了!不僅不用死了,還能吃飽飯,穿暖衣,甚至……還能讀書識字,學習武藝,成為那位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般的大明天子的“親傳門生”!
這一切,美好得就像一場不願醒來的夢。那日天子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裏。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從那一刻起,已經徹底改變了!
“罪囚”、“賊首義子”、“孩兒軍”……這些曾經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身份,仿佛都在那一天,被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地徹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全新的、充滿了無限可能與希望的身份——羽林衛學生員,天子門生!
在秘所休整了兩日,養足了精神之後,他們四人,連同其他數百名身份各異的第一批被選中的“羽林孤兒”,一同被帶上了一輛輛雖然外表看起來樸實無華、但內部卻鋪著厚厚軟墊、行走起來極為平穩的馬車。
這一次,不再是充滿恐懼與絕望的“押解”,而是一場充滿了新生喜悅與好奇的旅程。
李定國靠在車窗邊,第一次有心情、也有膽量,去仔細打量這座傳說中的大明京師。
他看到寬闊整潔的街道,鱗次櫛比的店鋪,往來穿梭的、衣著光鮮的百姓和氣度不凡的官員。
這一切的繁華與秩序,都與他在山西、在流寇營中所見到的滿目瘡痍和混亂不堪,形成了無比鮮明的對比,讓他心中對那位年輕的天子,不由自主地又多了幾分敬畏與……感激。
馬車隊秘密地穿過京城,向著南郊進發。很快,他們便抵達了一個他們從未聽說過,但其規模與氣魄卻遠超他們想象的地方——南海子。
當李定國第一次踏上這片屬於皇家苑囿的土地時,他被眼前的景象徹底驚呆了。
這裏地域之廣闊,一眼望不到邊際。遠處是連綿起伏的、林木幽深的西山,近處則是水草豐美、湖泊如同明鏡般點綴其間、不時有成群的麋鹿和仙鶴悠然走過的巨大草原。空氣中沒有了賊營的惡臭和戰場的血腥,隻有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香,沁人心脾。
他貪婪地呼吸著這自由而新鮮的空氣,感覺自己過去十一二年所受的所有苦難,仿佛都在這一刻被洗滌幹淨了。他的生活,又一次,也是最徹底的一次,改變了!
他們被帶到了南海子深處,一處被高大圍牆與外界徹底隔絕開來的、占地極廣的舊有皇家別院之中。這裏亭台樓舍雖略顯陳舊,但主體建築依舊宏偉,且已被大批工匠修繕一新。
一排排嶄新而又整潔的營房、寬闊無比、足以容納數千人操練的巨大校場、以及數座窗明幾淨、被改建為學堂的書齋,都已初具規模。門口一塊由皇帝親筆用朱砂題寫的巨大牌匾,在陽光下閃爍著威嚴的光芒,上麵是三個遒勁有力的大字——“羽林衛學”。
李定國和他的三個義兄弟,以及其他那些少年,正式成為了“羽林衛學”的第一批學生。
在這裏,他們將告別過去,迎來一個全新的、充滿了挑戰與機遇的未來。李定國緊緊地握住了拳頭,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裏,第一次充滿了對未來的、熾熱的憧憬與希望。他知道,他的人生,從踏入這裏的那一刻起,才算真正開始!
這些少年中,數量最多的,是那些在此次薊州大戰或後續平叛中陣亡的、出身寒微但忠勇可嘉的明軍將士的遺孤。這些少年大多身強體健,眉宇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對“賊寇”的刻骨仇恨。他們看向李定國、孫可望等這些出身“賊巢”的“義子”們時,眼神中總是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與鄙夷。
其次,則是更多像李定國一樣,在連年戰亂與災荒中失去了一切、被官軍從流寇中解救出來的普通孤兒。他們大多膽小、怯懦、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備與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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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定國他們四人,則是其中最為特殊、也最受孤立的一個小團體。他們“賊首義子”的身份,讓他們無論走到哪裏,都會招來異樣的目光——有敵視,有好奇,也有畏懼。
孫可望依舊是那副桀驁不馴的性子,麵對那些忠烈之後少年們的挑釁,他幾次都差點按捺不住,要與對方大打出手,若非李定國和更為沉穩的劉文秀死死拉住,怕是早已觸犯了衛學中“嚴禁私鬥”的鐵律。艾能奇則顯得有些無所適從,時而想與那些普通孤兒拉近關係,時而又因自卑或暴躁而與人格格不入。
李定國則選擇了沉默與觀察。他將所有的時間都投入到了學習和訓練之中。
這裏的課程,同樣是文武並舉,但其內容與尋常的學堂和軍營截然不同。
文課上,由皇帝親自從翰林院挑選的、據說是不屬於任何黨派、隻知鑽研學問的老成師傅,教授他們的並非是八股取士的製藝,而是從最基礎的《三字經》、《百家姓》開始,重點向他們灌輸忠君愛國、華夷之辨、以及絕對服從的儒家思想。
而武課,則更為嚴酷。由曹變蛟親自從他麾下最精銳的龍驤軍和虎賁營中挑選出來的、據說都是在戰場上殺出來的百戰老兵擔任教習。他們對這些少年的體能、隊列、以及基礎武藝的訓練,堪稱殘酷。每日的操練,都會讓這些少年累得如同死狗一般,癱倒在地,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李定國咬著牙,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在文課上展現出了過人的聰慧和遠超同齡人的學習能力,很快便能通讀大部分啟蒙典籍,甚至能對老師提出的某些問題,給出一些獨到的見解,讓那位素來嚴苛的老師傅也暗暗稱奇。
而在武課上,他雖然身材瘦小,力量不足,但他那股超乎常人的堅韌與毅力,以及在訓練中展現出的那份對戰機和敵人弱點的敏銳直覺,也漸漸讓那些原本對他不屑一顧的軍事教習們另眼相看。
他像一塊幹涸的海綿,瘋狂地吸收著這裏所能學到的一切知識與技能。他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正在看著他們。而他,必須證明自己的價值。
這一日,朱由檢恰好在處理完一批繁雜事務後,心血來潮,決定親自前往南海子,檢閱他這個傾注了無數心血的“羽林衛學”的成果。
他換上了一身便於騎馬的勁裝,在王承恩和大隊龍驤騎士的護衛下,抵達了南海子。
他先是仔細巡視了衛學內的各項設施——修葺一新的營房、寬敞潔淨的飯堂、書聲琅琅的學堂、以及那片充滿了汗水與呐喊聲的巨大校場。他聽取了負責衛學日常管理的太監和軍事總教官的詳細匯報,對衛學內嚴格的紀律和初步的訓練成果,表示了滿意。
隨後,他並未急於露麵,而是在一處隱蔽的閣樓之上,默默地觀察著校場上那些正在進行艱苦訓練的“羽林孤兒”們。
他看到了他們之間的隔閡與衝突,看到了那些忠烈之後眼中的驕傲與仇恨,也看到了那些流寇遺孤眼中的警惕與堅韌。
最終,他將所有少年召集到了校場之上,進行了自衛學建立以來的第一次正式的訓話。
他站在高台之上,目光如電,緩緩掃過下方那一張張尚帶稚氣、卻已曆經滄桑的臉龐。
“爾等來自五湖四海,出身各不相同!”他的聲音並不高,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校場,“你們之中,有忠臣之後,有良善之子,亦有……反賊之血脈!但朕今日告訴你們,從你們踏入這‘羽林衛學’的第一天起,你們過去的身份,便已盡數死去!你們的父母是誰,你們的家鄉何在,你們曾經是富貴還是貧賤,是忠還是奸,與朕無關,與你們的未來,也再無半分幹係!”
“你們現在,隻有一個身份——那就是朕的學生!大明的未來之棟梁!朕,是你們唯一的君父!大明,是你們唯一的家國!”
“朕將你們從屍山血海、從絕望的深淵中拯救出來,不是出於簡單的憐憫,更不是要養一群無用的廢物!朕要的,是你們用你們的血與汗,用你們的智慧與勇氣,用你們的忠誠與生命,來回報朕,來回報這個給了你們新生的國家!”
“在這裏,你們將接受最嚴酷的訓練,學習最精深的文韜武略!你們將成為大明最鋒利的刀劍,最堅固的盾牌!未來,你們將為朕開疆拓土,掃平不臣,為大明建立不世之功!屆時,封侯拜將,光宗耀祖,皆在爾等一念之間!你們的未來,將由你們手中的刀、胯下的馬、以及對朕的絕對忠誠來決定!”
“但,”他的語氣驟然變得冰冷無比,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殺機,“若有懈怠頑劣、心懷二誌、不堪教化者,朕也絕不姑息!朕能將你們從泥潭之中捧上雲端,亦能將你們從雲端,親手打入無間地獄!讓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聽明白了嗎?!”
“遵旨!!”數百名少年,被皇帝這番恩威並施、充滿了無上威嚴與巨大誘惑的訓話,刺激得熱血沸騰,齊聲怒吼,聲震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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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話之後,他單獨召見了李定國、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四人。
他仔細考較了他們的課業,又詢問了他們對軍陣操練的些許心得。孫可望依舊桀驁,回答時頗有幾分自負;劉文秀則沉穩有加,對答如流;艾能奇略顯緊張,但也算中規中矩。
唯有李定國,在回答朱由檢提出的某個關於“如何在劣勢下以小股兵力襲擾敵軍糧道”的問題時,竟能結合他在流寇中的親身見聞,提出幾點頗具實戰價值的見解,讓朱由檢眼中再次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欣賞之色。
就在朱由檢巡視衛學,心中正為這些“新生力量”的初步成長而感到滿意和充滿期待,準備返回皇宮之時,一名東廠的信使,騎著一匹幾乎快要跑死的、口吐白沫的快馬,風馳電掣般地衝到了南海子的行宮之外,神色凝重地呈上了一份來自江南的絕密奏報。
“江南的?”朱由檢眉頭微蹙,心中閃過一絲預感。
他屏退左右,在行宮的書房內,親自拆開了這份密報。密報的內容並不算長,但每一個字,都仿佛是用血和淚寫就的!
那正是由東廠大檔頭高奇親自整理並護送至京的、昆山秀才陸文昭的血淚控訴狀,以及東廠在江南暗查數月所得的、關於蘇州顧氏豪族及其三公子顧橫,強占田產、羅織構陷、草菅人命、乃至血洗陸家莊園的種種令人發指的滔天罪行!
朱由檢靜靜地讀著,他臉上的表情,從最初的平靜,到漸漸的凝重,再到眉宇間抑製不住的怒火,最後,當他讀到陸文昭那年僅五歲的幼女,竟在極度的恐懼中活活嚇死在母親冰冷的懷中時,他整個人的身體都開始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好……好一個蘇州顧氏!好一個江南的‘太平盛世’!!”
“啪!!”他猛地一掌,將身前那張由上好金絲楠木打造的禦案,拍出了一道清晰的裂痕!一股冰冷刺骨、如同來自九幽地獄般的滔天殺機,從他那瘦削的身體裏,轟然爆發!
他霍然起身,走到窗前,遙望煙雨蒙蒙的南方。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千裏的雲層,落在了那片富庶、奢華、卻也早已糜爛不堪的江南大地上。
他可能會回頭,用一種極其複雜的、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遠處校場上那些正在揮灑著汗水、進行著殘酷訓練的“羽林孤兒”,特別是李定國那瘦小而又無比堅韌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充滿深意的弧度。
“王承恩,” 他用一種不帶絲毫感情的、平靜得可怕的語氣,緩緩吩咐道,“傳朕旨意……命東廠提督曹化淳來見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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