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抓捕顧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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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京師出發,一路南下,欽差大臣、東廠提督曹化淳的儀仗隊伍看似並不張揚,但那麵迎風招展的“欽差”大旗,以及護衛在馬車周圍、那些身著飛魚服、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緹騎和神情冷峻、殺氣內斂的東廠番役,足以讓沿途所有地方官吏望風而拜,不敢有絲毫怠慢。
    然而,在這支隊伍的中後段,由忠貞營主將李自成親自統領的上萬精銳將士,則如同沉默的鋼鐵洪流,將整個隊伍的後半部分護衛得水泄不通。他們的任務,是保護欽差大臣的安全,也是……鎮壓一切可能出現的反抗。
    而在這支龐大隊伍不起眼的一馬車裏,東廠理刑百戶劉宗敏,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對麵那個蜷縮在角落、渾身還在微微顫抖的身影。
    那人,便是昆山秀才,陸文昭。
    經過數日的行程,在得到基本的醫治和尚算充足的飲食後,陸文昭的身體已無性命之憂,但那雙眼睛裏,卻依舊是一片死灰般的絕望。他的精神,似乎早已在那一夜的血與火中,被徹底摧毀了。
    劉宗敏不喜歡這種眼神。這種眼神,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發自內心的煩躁與……一絲絲被觸動的、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刺痛。
    “陸秀才,”劉宗敏的聲音沙啞而冰冷,打破了囚車內的沉寂,“你把那晚的事情,再仔仔細細地,好好跟跟本官說一遍。每一個細節,都不要放過。”
    這是他連日來,第三次讓陸文昭複述那段家破人亡的慘劇了。
    雖然很殘忍,但是劉宗敏還是想聽到多一點的信息,他隻能一次次揭開陸秀才的傷疤。
    陸文昭渾身一顫,似乎又被拖入了那個風雨交加的血腥之夜。他抬起頭,那張本應是書生清秀、此刻卻布滿了傷痕與汙穢的臉上,兩行渾濁的淚水不受控製地滑落。
    他用一種夢囈般的、斷斷續續的聲音,再次開始了他那血淚交織的控訴:
    “……那天晚上……雨下得好大……顧橫那個畜生……他帶著幾十個惡奴……他們撞開了我家的門……” “……我爹…..…我爹他隻是想跟他們理論,想護著我娘和我媳婦……..他們……他們就用鐵尺……活活打斷了我爹的雙腿……然後一刀……一刀就捅進了心窩子….…” “…….我娘…….我娘她….…她就撞死在了堂前的柱子上….…那柱子上,還掛著我去年為她祝壽時寫的壽聯.……” “…….我媳婦…….蘇氏….…她…….她用身體護著兩個孩子…….手裏拿著一把剪刀…….她對那些畜生喊‘你們別過來’….…她身上被劃開了好多口子……血……流了好多血……” “……她最後……她最後是自己….…自己用那把剪刀……紮進了自己的喉嚨……她倒下的時候,眼睛還死死地瞪著那些畜生……” “……我的孩兒……我的長子……他才七歲啊……他哭著撲上去……被一個惡奴一腳……一腳就踹飛了……撞在牆上……就沒聲了……我的女兒……她才五歲……她是……她是活活嚇死的……就死在她娘親冰冷的懷裏……”
    陸文昭再也說不下去,整個人趴在囚車的木板上,發出了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壓抑而又痛苦的嗚咽,身體劇烈地抽搐著。
    囚車之內,陷入了一片死寂。隻有車輪碾過官道時發出的“咯吱”聲,和陸文昭那令人心碎的哭聲。
    劉宗敏靜靜地聽著,他那張總是帶著幾分陰狠和殘忍的臉上,此刻卻沒有任何表情。但若有人能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那放在膝蓋上的、骨節粗大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緊緊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捏得發白,手背上的青筋如同虯龍般根根暴起!
    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陝西那個同樣貧瘠的村莊裏,自己那體弱多病的妹妹,也是因為生得有幾分姿色,被村裏的地主惡霸看中,強行要納為第十八房小妾。父母不從,便被那地主家的惡奴活活打斷了腿,搶走了家中最後一點過冬的口糧。妹妹為了不連累家人,在一個深夜,一頭紮進了村口那口冰冷的枯井之中……
    他想起了如果不是他的恩主曹督主,他的兒子也會在饑寒交迫中生病死去。他見慣了生死,也親手殺過不少人。他曾以為,自己的心,早已變得比腳下的石頭還要硬,還要冷。
    然而,此刻,聽著陸文昭這血淚交織的控訴,他那顆早已冰封的心,卻仿佛被狠狠地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從陸文昭的身上,看到了無數個曾經的自己,看到了天下千千萬萬被這些高高在上的“上等人”隨意踐踏、生殺予奪的草民的影子!
    是啊,他劉宗敏,也是這樣的底層人!一個驟然得到了天子青睞,爬上了高位的底層人!他骨子裏,就帶著對這些士紳豪強的刻骨仇恨!
    而現在,皇帝陛下,那個唯一能主宰他命運的人,不僅給了他無上的權力,更給了他複仇的“正義”!
    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同情、憤怒、以及一種即將大權在握、可以肆意宣泄暴力的病態快感,如同最猛烈的岩漿,在他胸中轟然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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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再僅僅是為了完成皇帝的任務,他更是為了發泄自己心中積壓了數十年的舊恨與新仇! 皇帝賦予他的無上生殺大權,讓他那本就殘忍的性格,如同被解開了所有束縛的猛獸,即將變得更加殘暴妄為!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陸文昭的肩膀,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鄭重:
    “陸秀才,你的冤屈,本官……知道了。”他看著陸秀才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放心。你所受之苦,你家人所流之血,本官會讓他們……百倍、千倍地奉還!”他的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變態的、充滿了期待的嗜血光芒,“本官準備先將顧橫那小畜生抓住,然後……慢慢地折磨他,讓他把他對你們一家所做的一切,都在自己身上重新體驗一遍!然後,本官再將他的整個家族,他那些作威作福的親族,一個不留,全部都送入十八層地獄!”
    “當然這一切不是為了你,這,這隻是本官為了不負皇帝陛下的囑托!”
    陸文昭可不知道皇帝的打算,他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跪在地下使勁的磕頭,頭上血流如注也不在乎。
    因為他知道,隻有這個上官才能幫他洗清冤屈,為他報仇雪恨,讀書人對東廠的刻板印象也再此改觀,一顆複仇的種子和希望的種子在他心裏種下。
    無論對方真正的想法和目的是什麽,對於小民而言,這就是青天大老爺,就算是東廠也是!
    數日之後,欽差船隊抵達蘇州府。
    劉宗敏並未急於動手,而是先讓東廠的暗探,將顧橫這幾日的行蹤和蘇州城內外的布防情況摸得一清二楚。他像一個最有耐心的獵人,在等待著獵物自己露出最致命的破綻。
    而此刻的顧家三公子顧橫,對自己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還一無所知。
    他確實有些心煩意亂。派出去追殺陸文昭的幾個得力家奴,如同泥牛入海,不見了蹤影,讓他感到一絲隱隱的不安。
    而那個該死的陸文昭,也一直沒有找到,這讓他總覺得像有一根芒刺紮在背上。再加上近來聽聞朝廷在北方大勝,似乎有整頓江南的意圖,讓他父親和幾位伯父都收斂了許多,也告誡他不要再生事端。
    但顧橫哪裏是能安分守己的人?這些煩悶,反而激起了他更強烈的、通過欺淩弱小來獲取快感的欲望。
    為了排解心中的煩悶,這個惡少又將目光投向了新的“獵物”——城中一位頗有名望的、以蘇繡聞名的綢緞商張老板家那位年方二八、據說有“蘇州第一繡娘”之稱的獨生閨女。
    在數次派人上門“提親”被張老板以“小女已有婚約”為由婉拒之後,顧橫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決定,要用最直接的方式,來得到這個“獵物”,也要讓整個蘇州城的人都知道,他顧三少爺想要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這一日,他帶著二十餘名最為凶悍的家奴惡仆,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衝入了位於蘇州繁華街市的張家綢緞鋪,打傷了店鋪裏的夥計和聞訊趕來的張老板,獰笑著便要手下人衝入後宅,強搶民女!
    就在顧橫的惡奴們剛剛砸開後宅的房門,將那名被嚇得花容失色、尖叫哭喊的張家小姐從內宅拖拽出來,顧橫本人正滿臉淫笑,搓著手上前,準備對其動手動腳的關鍵時刻——
    異變陡生!
    “住手!”一聲冰冷而又沙啞的斷喝,從街口傳來。
    顧橫不耐煩地回頭望去,隻見十幾名身著尋常青布短衫、看起來就像是普通江湖客或商賈護衛的漢子,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街道的拐角,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顧橫見對方人少,且衣著普通,根本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他極其囂張地用馬鞭指著為首的那個麵容陰鷙的漢子,破口大罵道:“哪來的不開眼的狗東西?!瞎了你們的狗眼,沒看到是蘇州顧家的三少爺在此辦事嗎?不想死的,立刻給本少爺滾開!否則,將你們一個個都扔進太湖裏喂魚!”他身邊的二十餘名惡奴們也紛紛亮出兵器,一臉獰笑地圍了上來。
    然而,劉宗民麵對顧橫的嗬斥,臉上反而露出一絲冰冷的、如同貓捉老鼠般的、充滿了殘忍快感的微笑。他並不答話,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手。
    瞬間, 從四周的街巷、茶樓、店鋪的二樓窗戶之中,如同鬼魅般湧出了數百名身著統一黑色勁裝、腰佩鋒利繡春刀、手持特製短身火銃的東廠番役!
    他們動作迅捷如風,悄無聲息,卻又配合默契,在短短數息之內,便如同天羅地網般,將整個街道徹底封鎖,刀已出鞘,數十個黑洞洞的銃口,全部對準了顧橫和他那二十餘名早已嚇得麵如土色、雙腿發軟、連兵器都快要握不住的惡奴!
    顧橫徹底懵了!這是哪裏冒出來的亂軍?!
    劉宗敏這才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塊由純金打造、在陽光下閃爍著令人心悸光芒的、上刻“東緝事廠”字樣的腰牌,在顧橫那張因極度的恐懼而開始扭曲的臉前晃了晃,用一種陰柔而又充滿了無上威嚴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道:“東廠,理刑百戶,本官劉宗敏。 奉天子密令,特來……‘請’顧三少爺,回京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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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東廠?!”顧橫聽到這兩個字,有點迷惑,東廠不是被取消了嗎!
    他身邊的那些惡奴在極度的恐懼之下,有兩人下意識地便想轉身逃跑。
    劉宗敏隻是冷冷地一揮手,嘴角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除了顧橫本人,咱家要活的。其餘的,一個不留,就地正法!”
    瞬間, 火銃那沉悶的轟鳴聲驟然響起!那二十餘名平日裏在蘇州城作威作福、草菅人命的惡奴,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幾聲,便被密集的彈丸射成了刺蝟,一個個渾身飆血地倒在血泊之中,當場斃命!
    鮮血和碎肉濺了癱軟在地的顧橫一臉,讓他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
    劉宗敏緩緩走到顧橫麵前,蹲下身,用手中的馬鞭輕輕拍了拍他那張因恐懼而煞白無比的臉,臉上露出如同魔鬼般的微笑:“顧三少爺,別急,咱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咱家會讓你好好體會一下,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人,帶走!先從他那雙不老實的手開始……”
    在顧橫那淒厲無比、響徹整條街道的慘叫聲中,他被幾名東廠番役如同拖死狗般拖走。而劉宗民,則轉身對著那早已嚇呆的綢緞商一家和周圍那些瑟瑟發抖、卻又眼中透著一絲快意的圍觀百姓,朗聲道:“奉天子令,東廠在此清查不法,還江南一個朗朗乾坤!凡有冤屈者,皆可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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